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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節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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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陽節躲午的風俗,已經延續了幾百年。

  可是延陵府的媳婦,并不都是本地人。有些人娘家在外地,就沒法子回去躲午。

  比如顧瑾之的二舅母,就是從江寧嫁過來的。

  江寧離延陵有兩天的路程。

  大舅母則喜歡熱鬧。

  她病了一場,整個人苗條起來。雖然臉色還是有些蠟黃,可涂抹了脂粉,顏色鮮艷,一點也看不出病態,甚至有了幾分年輕時的風采。

  大家都夸她好看。

  大舅母就很高興,把與她交好的,又不是延陵本地閨女的太太們,都請到家里躲午。

  顧瑾之和弟弟跟著母親宋盼兒到了宋家的時候,垂花門前就遇到了好幾撥人。

  宋盼兒都認識,熱情和她們打著招呼。

  片刻,大舅母就迎了出來。

  顧瑾之就牽著煊哥兒的手,安靜走在母親身后。

  一行人很快到了正屋旁邊的花廳。

  顧瑾之的二舅母秦氏正在幫著待客。

  花廳的西邊,大舅家的兩位表兄、三表姐,二舅家的四表哥和五表弟都在,還有好幾位衣著華麗的少年公子小姐,正一處說話。

  母親和兩位舅媽跟幾位太太們聊得高興,顧不上顧瑾之姐弟,顧瑾之就牽著弟弟,往表哥表姐那邊去了。

  這群孩子里,除了延陵太守胡澤逾的一雙兒女,其他皆是宋家族人,算起來都是顧瑾之的表兄弟姊妹,所以不用避嫌。

  看到顧瑾之來,表姐宋言繁先迎了上來,笑著拉她的手:“我表妹很厲害的,我娘的病就是表妹看好的。”

  這樣的言論已經傳了很久,只是沒人相信罷了。

  聽到宋言繁的話,孩子們紛紛附和著說“表姐真厲害”、“表妹真了不起”等等。

  “多厲害啊?”贊美洋溢中,出現了不和諧的質疑聲,“顧瑾之,你的醫書都讀完了嗎?開的方子,自己知道藥理嗎?”

  順著聲音望去,梳了雙髻、穿著月白色繡臘梅傲雪花紋褙子的俏麗女孩,帶著淡淡的笑。

  笑容里有幾分不加掩飾的譏諷。

  孩子們就靜了一靜。

  這女孩子并不是宋家族人,她是太守胡澤逾的女兒胡婕。

  胡婕也是京都人,前年才跟著父母到任上,從京城搬到了延陵府的。

  早在京城的時候,顧瑾之就見過胡婕,還有點小過節。

  胡婕的父親胡澤逾,乃是永熹侯的堂兄弟。出了三服的堂兄弟,原本沒什么親情。可是胡澤逾擅長交際,所以永熹侯對他多有照料。

  那年,永熹侯府的太夫人做壽,顧瑾之跟著母親宋盼兒去拜壽,正好在垂花門前遇到了胡太太帶著胡婕。

  胡太太熱情和宋盼兒打招呼。

  宋盼兒是直爽性子,與人相處愛個爽快勁,不帶猜忌,就和胡太太攀談起來,一同進了垂花門。

  顧瑾之和胡婕年紀相當,胡太太就問顧瑾之的生辰。兩下一說,原來胡婕竟然和顧瑾之是同年同月同日。

  這就有了點緣分。

  到了永熹侯太夫人的花廳,胡太太又把這件事說給了胡太夫人聽。

  胡太夫人瞧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分,很是高興,賞了她們一人一個荷包。

  坐席的時候,永熹侯夫人還把顧瑾之和胡婕安防在一處。

  那年,顧瑾之剛滿五歲。

  她坐在那里安靜吃東西,聽戲,胡婕卻笑著跟顧瑾之說:“看看你荷包里是什么。”

  這樣的小屁孩,顧瑾之不想搭理她,就道:“跟你一樣的。”

  胡婕好奇心重,不依不饒的非要看。

  她在家里是幼女,父母和哥哥都讓著她,養成了好強霸道的性格。

  顧瑾之絲毫不為所動,照樣吃東西,聽戲,只當嘮叨的胡婕不存在。

  她以為這樣冷落,胡婕說了幾句會覺得沒意思,就會住口。

  哪里知道,胡婕氣急了,打顧瑾之的手:“你怎么不理人?也太不懂禮數!”像個小大人教訓顧瑾之。

  同桌還有其他小姐們,都看好戲一樣瞧著她們。

  顧瑾之的手背被胡婕打得有點發紅,滑手的象牙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不會跟個小屁孩一般見識,讓丫鬟重新給她換了筷子。

  哪里知道,剛剛拿到手上,胡婕又打了下去。

  “別鬧了,旁人都瞧笑話呢。”顧瑾之說,有點哄孩子的口吻。

  胡婕卻氣鼓鼓的。

  五歲的孩子,懂得人情世故也是有限的,多少都有點小性子。

  胡婕又是被顧瑾之氣急了。

  “那也是笑話你!”胡婕就大聲道,“你像個野蠻人,不懂禮數,我跟你說話,你理也不理!”

  滿桌甚至隔壁兩張桌子上的人都看在她們。

  顧瑾之沒有替胡太太教女兒的閑心,又讓丫鬟拿了雙筷子來。

  胡婕又打了下來。

  這就有點熊孩子的味道了。

  對于熊孩子,顧瑾之向來嚴格,她手邊正好一杯茶,于是端起茶杯,兜頭潑過來,糊了胡婕一臉。

  茶葉梗兒掛在臉上,胡婕瞠目,茶珠沿著她的臉滑了下去。

  孩子們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

  大家都看過來。胡婕的模樣的確滑稽,就惹得哄堂大笑。

  胡婕這才知道大哭。

  后來這件事被人津津樂道,胡婕也被人笑話了很久。不過顧瑾之不知道。

  她半年后就跟著父母離開了京城。

  因為有這點過節,胡婕至今記恨顧瑾之。

  顧瑾之笑了笑。

  “嗯,書讀完了,藥理也知曉的。”顧瑾之回答說。要是再不理,也許胡婕還是不依不饒的。

  年紀大了,潑她茶水這種事,再做就有點失禮。

  她語氣平淡,好似旁人問她吃飯了沒有,她回答吃過了。

  胡婕原是挑釁,被她這樣四兩撥千斤打發回來,心里更加不快:怎么顧瑾之總一副高傲淡漠的樣子,把和自己同齡的孩子都當晚輩一樣?

  “那你瞧瞧,我有病沒有?”胡婕落了下風,心里很生氣,就徑直問。

  她哥哥胡卓拉她的袖子。

  胡婕瞪了哥哥一眼。

  顧瑾之就認真打量了她。

  “你體內伏有熱毒,且是晚毒。一旦發作,便是喉痹之證。你應該認真看個大夫,取些牛黃、麝香吃吃。”顧瑾之道。

  說得孩子們皆是一怔,大家不由自主往胡婕臉上瞧去。

  胡婕大怒,只當顧瑾之在戲弄她。

  “從秋冬到春,哪里來的熱毒?”胡婕恨聲道。

  “我說了,晚毒。”顧瑾之道,“去年秋老虎的時候,你是否中暑過?熱毒伏體,沒有發出來。而后又是秋涼和冬春,所以潛伏體內。如今立夏,一日日熱起來,就要發作。晚毒最烈,你且小心。”

  胡婕的哥哥胡卓突然目光一斂。

  顧瑾之說對了,去年秋老虎的時候,天氣太熱,胡婕跟著母親上山進香,走的路太多,熱了一身的汗,回來就染了風寒。

  難道…….

  胡卓又打量了顧瑾之一眼。

  二表哥宋言昭瞧見了,立馬警惕站到了顧瑾之的面前,瞪了眼胡卓。

  胡卓尷尬一笑,收回了目光。

  “好好的端午節,說這些做什么?”宋言昭道,然后對顧瑾之說,“今年家里的五毒餅,是我親自描的樣子。”

  顧瑾之就笑笑。

  胡婕也轉身和其他人說話去了。

  可是她心里仍是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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