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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倉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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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丁糧就是運丁的口糧,這次柳洼人入籍運丁,衛所然分了點屯田,但全是荒地,便是今年開荒,今年也不可能有收成,更何況,運丁從夏初到初冬都在外面跑,家里便是有田地的,多是靠老人女人在種,沒有重勞力,收成自然要打折扣,于是,為了能及時完成漕運任務,也為了安運丁的心,衛所還給運丁定了丁糧,丁糧一分兩半,一半給銀錢,讓運丁帶在身邊,補貼生活費,一半則直接給支糧憑票,讓運丁家人去定好的大倉領糧,也算是安家的。

  李樹根家大兒子頂了家里的丁役名額,而二兒子卻是頂替了墨易服那運丁役的,也因此,家里兩個兒子都成了運丁,如今在家的就是他們老兩口和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最大的女兒還只有十歲,本來他家日子就艱難,再加上這遭了災,那日子更是難以為繼,可以說,兩個兒子留下來的丁糧便是他們家的活命根本,如今領到這樣的丁糧,那真是沒活路了。

  “月姐兒,這是你家墨易的支糧憑票,我現在不要支糧憑票,我只要糧,哪怕只能拿到八成,六成也行,月姐兒,不是嬸兒為難你,實在是你也看到了,你叔他被打了,連看病的錢都沒有,還有這些個孩子,明天就要斷頓了,嬸兒也實在是沒法子,就指著這糧吊命呢。”那根樹嫂此時還坐在地上,哀哀的哭著,她之所以過來,就是找李月姐說這憑票的事情的。

  “瞧嬸兒說的,你家二蛋幫墨易股丁役那是實打實的,大倉的人坑人,我不能坑人啊,我明日也去領糧,不管大倉那邊給我什么糧食,我終歸給嬸兒能吃的糧食。”李月姐深吸一口氣接過支糧憑票。卻暗暗的咬牙,兩手握緊了拳頭,早聽說通州的倉場黑暗了,如今卻叫她給活生生的碰上了。

  “嗯嗯難為月姐兒了。”那樹根嫂邊抹淚邊一個勁的道。

  她這樣子,更讓人心里難受。

  “哭,哭有個屁用,明天,我們大家伙兒都去領糧,我倒要看看,若都是這樣的丁糧那怎么的也要討個說法。”這邊,姚家主婆恨恨的道。

  “同去,同去。”眾家家主婆紛紛應和著。大多數人家的當家的都跑船去了,家里剩下的都是老幼婦孺。

  而后,幾戶人家的家主婆便聚到姚家主婆家商量著明天去領糧的事情。

  李月姐明天也要去領糧,自然要聽聽各家的打算,便去姚家打聽著,跟姚家主婆嘮嗑。

  “姚嬸兒明天大家去領糧,我先領了試試,真要都是這種糧大家就別領了,暫時也別鬧,如今,各家的當家人都去跑船了,這真要有個萬一,連個想折的人都沒有。”李月姐道。便想著鄭家,被胡屠戶那么欺負也忍了,還不就是因為家里的人大多都跑船去了。

  “對,孩他娘,月姐兒這話在理咱們先不能鬧,得等大家伙兒回來再說”一邊姚裁縫勸著,姚家去跑船的是姚家大郎。

  眾人想想也是,便點點頭。這時候若鬧起來,大家也底兒虛。

  “對了,我們也算是衛所的人這支糧憑票也是衛所發放下來的,這事也該跟衛所的大人們反應一下,要是再能請一位管事大人跟我們同去,那就更好了。”這時,邊上又有人道,若是有衛所的管事同行,那大家底氣也粗一點。

  “呸,衛所的人屁都不管用,那幾個千戶百戶管事的早叫人喂的飽飽的了,哪會幫我們?再說了,我聽說衛所的軍戶從不去倉場領糧,他們都是把支糧憑票低價賣給糧商的,以前我還想不明白了,如今我才明白,敢情著自個兒去領糧便是領那種能吃死人的糧,倒不如賣給糧商還能得一點。”說話的是花媒婆。

  如今柳洼鎮過來的人就數她最風光了,柳洼遭了災,一些人家便想早點把到年齡的女兒嫁了好減輕負擔,而軍戶里卻是好多單身漢,這花媒婆憑著她那三寸不爛之舌這段時間倒是撮合了十幾對了。在軍戶里混的爛熟,倒是把軍戶里的一些情況摸透了。

  眾人一聽花媒婆這話,也是嘆氣,這天下烏鴉一般黑。

  然后各家散去。

  李月姐回到家時里,田阿婆還在等她:“月姐兒,事情怎么樣?”這么大的事一鬧騰起來,她在屋里也聽說了。

  李月姐便把之前商量的說了說。

  “也對,咱家倒底吃的一口還有,損失這點丁糧損失得起,可別的人家里,全靠這點丁糧活命,真要損失了,那上吊的心都有了。”田婆子嘆著氣道,她在柳洼呆了不少的時間,對各家的情況還有所了解。

  “嗯。”李月姐點點頭,明天她之所以要先領,便是因為這個。如今的柳洼,除了鄭家,也就她家底子厚一點了。

  “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田阿婆又道。

  “阿婆,不用了,您就在家里休息。”李月姐勸道,阿婆這么大年紀了,跟著跑來跑去的,身體吃不消。

  “怎么不用,你是嫌棄你阿婆不中用了啊,告訴你,你阿婆身體好著呢,再說了,你不讓我去有用嗎,這大路朝天呢,你走得,我走不得?”田阿婆一副不服老的樣子,李月姐樂了,田阿婆這般說了,也只能由著她,這老小老小的,真擰起來她也沒折。

  于是,一夜無話,第二天,各家家主婆帶著家里僅有的勞力去西倉領糧了。李月姐牽著毛驢出來,田阿婆已經等著了,邊上那申晴容也跟著,只不過那眼神冷冷的瞪著李月姐,趁著田阿婆不注意在李月姐耳朵冷著聲道:“你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別小瞧了阿婆,阿婆是個能讓人左右的人嗎?”李月姐掃了她一眼回她,之后不再理她,跑去跟邊上幾家家主婆說話去了,這申家人純是在杞人憂天。

  她這云淡風輕的,氣的那申晴容臉寒的跟冰似的。

  “月姐兒,那是誰?看那派頭,來頭不小吧?”這時·有好奇的家主婆看著申晴容,以及那后面一路跟著的馬車,便問。

  “是阿婆家的親戚,我也不熟。”李月姐回道·便岔開了話題。

  申晴容看著這邊,又看著前面跟元媽媽聊的甚歡的田阿婆,最后那臉黑的不能再黑的上了馬車,一路跟在眾人身后,心里一陣叫屈,若不是她阿爹下的命令,若不是阿婆老糊涂了擰不清·想她堂堂御史夫人至于跟這般鄉間蠢婦呆一起嗎,真要叫京里的姐妹知道了,她還不讓人笑話死啊。想著,便一陣咬牙,那馬車離的更遠一點了。

  不一會兒就到了西倉。

  管運丁丁糧的糧頭是一個三十多的黑臉漢子,正好前面有人在領糧,李月姐便先看著,見到那人領出來的糧卻是好糧·心里倒松了口氣,也許那樹根嬸之前也僅是特例吧,于是候著那人領了糧走了·李月姐這便交了憑票,只是那糧頭看了李月姐一眼,便嘿嘿了幾聲,然后讓人拿去憑票去拿糧,不一會兒,一袋糧就運了過來,全堆在李月姐面前:“就是這些了,你運走吧。

  李月姐這會兒皺著眉頭,之前那人領的明明是好糧,可輪到她這里·她都不用打開了,隔著麻袋就能聞到一股子怪味兒,當即拆開,跟之前李樹根家領的一樣兒,不由沉著臉問道:“這位大哥,這糧能吃嗎?”

  “嘿嘿·能不能吃,那可不關我的事情。”那黑臉糧頭道。

  “這位大哥說笑了吧,我來領糧,這領的糧都變質了,我不找你找誰啊?”李月姐不服氣的道。

  “找我沒用啊,倉里都是這種糧,沒法子,大倉就這條件,這稻米放的時間長了變質也是自然的嗎,洗洗漂漂說不定還是能吃的。”那黑臉糧頭咧著嘴,純說站著說話不腰痛。

  “那為什么先前那人領的糧卻是好的?”這時,李月姐又問。

  “你要想領好糧也成啊,只要再繳點保管費。”這時,那黑臉糧頭又道。

  “多少?”李月姐問,心里明白了,這根本就是這些倉場里的人為了賺錢故意整的。

  那糧頭做了個手勢報了個數,李月姐弄明白后,倒吸一口氣,這所謂的保管費居然比外面買糧還貴,那糧頭看李月姐倒吸一口氣的樣子便又出主意道:“這位大妹子,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再給你指條路,看到那些人了沒有?”那糧頭說著,便指了指不遠處幾個黑綢衫閑漢,那幾個閑漢李月姐進來時就發現了,就是無所事事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干啥的。

  “看到了,干什么的?”李月姐問。

  “他們都是收憑票的,你可以把手里的憑票賤賣給他們,雖然得的糧少,但換得的糧也能頂一陣啊。”那糧頭道。

  李月姐聽著糧頭的話,再想著昨晚花媒婆說的,衛所的軍戶也多是把憑票賤賣給糧商,再看著面前腳邊仍發著怪味的稻米,明白了,這搞不好就是倉頭糧頭跟糧商合伙挖的坑。

  “那我暫時不領了,這米退給你們,你們把憑票退給我。”李月姐道。

  “嘿嘿,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合著你想領就領,想不領就不領,這里難不成是你家后花園不成,沒門兒。”那糧頭陰陽怪氣的道。

  李月姐心里那個氣啊,好在她之前領糧的時候也留了個心眼,那些個支糧憑票并不沒有全`領,余下的她還收著呢,就算損失了,也過一個月的口糧,她還損失的起,只是終究是不甘心哪,使不得回去好好計較計較,這事兒,不算完!!!

  “我打死你們這些倉老鼠,我打死你們這些黑了心的倉老鼠。”沒想就在這時,田阿婆卻突然爆發了,舉著手里的拐杖,朝著那黑臉糧頭兜頭兜腦的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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