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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一章:男兒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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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陽光自天空潑灑,為大地注入生機,給生靈送來溫暖,無別。[就到]

  山間的清風身畔掠過,場中四人打著寒顫,臉上帶著疑惑,不解。

  身在北國意不明,盛夏的風為何會這般冽冷。

  望著那個居于火海儀態悠閑的青年,冉不驚臉上升起幾抹嘲諷,他暗想人家戰斗時還牽掛寵獸的死活,這一仗到底該怎么打?

  恍惚中,冉不驚發現其它三人表情驚恐,哀求無助的目光四處漂移,忍不住又想與這樣一群凌弱懼強的蠢貨搭檔,怎能把事情做好?

  怎么打,怎能事情做好,加起來的意思就是:怎么打都不好。

  對應冉不驚等人的失神,此刻十三郎異常清明;打到這一步,他對接下來的戰斗更有把握,腦海中也不禁升出幾分慶幸,暗想著小爺這般辛苦才奪勢成功,得好好利用一番。

  冉不驚的猜測很準,十三郎沒有一開始就放出大灰與胖胖,的確是顧慮到它們的生死。

  妖獸再如何聰明狡詐,終究不能與人相比,這里每個人都擁有瞬間絕殺的能力,十三郎身在險境,寧可自己多承擔一些風險也不愿分心它顧,直到戰斗進行到最關鍵的那一刻,同時也擁有了極大把握的前提下,他才講蠢蠢欲動的兩大兇蠻解放出來,一舉建功。

  “運氣啊!”

  一面平復體內躁動的氣息。十三郎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心里默默想道:“我的命很值錢,這事兒,以后不能多干。”

  如果說冉不驚覺得失望,余下的三人便是絕望,他們同時升起一個念頭:“此役之敗,非戰之罪。”

  不是不努力,實因共匪太兇殘。

  身體、神通、法器、寶物,對手的哪一樣單獨拎出來,都擁有堪與后期結丹正面作戰的實力。把這幾種糅合到一人之身,日子還有得過?

  呃。他還擁有陣法,那套陣器雖未發揮最強威力,起到的作用卻無法估量;假如沒有那片刻緩沖,他何以能夠瞬殺老者。并利用其震撼威嚇藍夢,逼迫她用出不分敵我的幻夢?

  假如沒有這些,十三郎縱能將這幾人擊殺,所付出的代價會比現在慘重得多,最最起碼也要死一頭甚至兩頭寵獸,甚至更多。假如是那樣,幾人覺得這一仗還有得打,至少可以增加一些信心和勇氣。

  現在可好,人家僅僅受了點皮外傷,損失一套陣器。消耗了一些法力;卻仍擁有兩頭堪比一人的寵獸,還有極其旺盛的斗志。

  更讓人絕望的是,此時他們已經察覺到,十三郎殺人并非隨機,而是帶有明確的目的與選擇。所有擅長異能與點殺的對手已經被其清除,余下四個不能說實力不強,卻通通拿他沒轍。[就到]

  一個擅火,好像在替十三郎沐浴蒸拿;一個擅毒,卻已成為那只蛤蟆的口糧;一個不停揮灑彩云,對手剛才施展的禁環更加絢麗。而且一放就是幾十個。

  最后一個老態龍鐘的婦人,杵著拐杖茫然四顧,好似在詢問:老身該不該出手?

  “沒法過了!”四個人四張哭喪的臉,心里都這樣想。

  臺下轟鳴四起,不是神通勝似神通。數千紫云學子發出的歡呼,如以讓任何心志堅定的人生出恐慌。他們已經遏制不住。不能平抑胸中咆哮的,紛紛高昂著頭顱,以最強最烈的聲勢,提前向自己的英雄恭賀。

  也向自己恭賀,向紫云、向第一道院恭賀!

  “蕭師兄,好樣的!”

  “蕭十三郎,好樣的!”

  “十三少爺,好樣的!”

  人們無法描述心中激蕩,唯有以這種最最普通也是最最實在的話語嘶聲狂吼,一張張幸福的面孔仰望著臺上,一張張大張的嘴巴不停開合,好似再不能、也不忍停下呼嚎。

  沒有人喊出什么激烈的口號,沒有人打擊那些原本狂傲、如今頹喪的對手,甚至沒有人朝周圍看一眼。

  因為沒有必要。

  所有人都已看到,都已經感受到,都已經選擇相信;他們看到了榮耀,看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份尊嚴,更相信十三郎的決心,相信他的狠倔與決絕。

  無需置疑,不用建議,沒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片刻歡呼過后,人群安靜下來,千萬雙眼睛死死盯著臺上,猶如一頭頭嗜血殘暴的野獸。

  他們要看,看一看十三郎接下去會怎么做,會如何戰斗,不,應該說會如何處置余下的那些人。

  他們享受這種感覺,強抑著胸中的焦灼與渴望,靜靜地等候。一些人不停揉著眼睛,生怕戰斗開始時自己會眨眼錯過細節,還有一些人不停地舔著嘴巴,竭力將粗重的呼吸平復,生怕驚擾了周圍。

  “蕭哥哥,干掉他們!”一聲格外清脆卻又格外憨萌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出幾千身冷汗的同時,帶起更多善意的嬉笑與歡呼。

  “果然是條蛇,美女蛇。”

  “干什么嘛!剛才那么吵,哥哥聽不到人家給他鼓勁兒。”嚴萌憤怒地撅起嘴,將周圍瞪過來的目光一一瞪回去。

  想著想著,小丫頭忽然又高興起來。

  “原來,美女蛇真是吉獸啊!”

  呼嘯聲浪直沖霄漢,驚嚇無數鳥獸生靈,也驚嚇出無數蒼白的臉。[]

  竹亭后,原本凝聚如山的煞氣早已煙消云滅,整齊的方陣有潰散的跡象,幾名主將目光陰冷,幾名主將目光散亂。還有幾名主將目光開始閃爍。開始東張西望。

  夜蓮沒有再出言鼓勵,身體在鳳椅上稍稍挪動,心里不無寂寥地想。

  “一群廢物!”

  她的目光再次凝固,因為她看到,十三郎并沒有發動新的攻勢,而是置幾名大敵于不顧,將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是為了炫耀嗎?果然是小人心性。”

  想到這種可能,她將身體坐正,胸膛挺直,微微垂下眼瞼。

  “我的底牌都在這里。你可看清楚了?”

  “打仗不是下象棋,打譜揣摩那是文人做的事,你一個舞刀弄槍的家伙,雖說樣子看起來斯文。總歸脫不出武夫的范疇,怎么盡想著這種勾當?”

  “剛才你都看到了,現在告訴我,換成你在我的位置,同樣擁有我所擁有的這一切,能不能做得更好?”

  全場無聲,不知道十三郎用意何來,卻都靜靜地聽著,沒有一個人插嘴。就連臺上的幾人也都收回神通,驚詫莫名、帶著幾分慶幸松弛的神情觀望。

  夜蓮神情淡淡。看不到有被激怒的跡象,她的臉孔上閃著光,平直的雙唇沒有一絲顫動,身軀保持著最最淡雅高潔的姿態,比之剛才,還要多出幾分神采。

  “裝得挺像。”

  毒舌惡語徒勞無功,十三郎悻悻搖頭,話頭一轉,溫和平靜的語氣說道:“你知道,什么是蓮嗎?”

  “本性高潔。淤泥而不染,這就是蓮。”

  提到這個,夜蓮終不能不接茬,淡淡的語氣說道:“本座就是蓮,睡蓮君子。”

  “還是個文化人。那你可知道,蓮號稱全身是寶。為的是什么?”

  “怯病強身,根、須、莖、葉、花、子皆可為藥,無論凡夫俗子還是修道之士,無一人不可用,自然可謂之寶。”

  夜蓮忍不住有些好奇,微諷說道:“怎么,你嫉妒?”

  “嫉妒你妹。”

  不倫不類的回應令千萬人迷惑,暗想他是夸獎還是罵人,聽起來這么別扭。夜蓮的臉上卻微有異色,眼中霍然出現一抹混著怨毒的魅色,一閃即逝。

  十三郎捕捉到了那一縷變化,臉上依舊帶著笑,說道:“你說的沒錯,蓮出污泥而生圣潔,通體可用,處處是寶。睡蓮更是蓮中之冠,堪稱寶中之寶。”

  “不過你為什么不想一想,蓮吸收的是糟污陰寒,卻為何能長出嬌艷,且可為藥?”

  不待夜蓮搭話,他馬上接下去說道:“是藥三分毒,這是誰都能明白的道理;蓮之為藥,總結起來無非三個字:陰、狠與毒!”

  “說點通俗道理,世人若以參果為食,必可強身健體百病不生,可假如沒事摟著蓮葉蓮子蓮根不停地啃,再強健的人也得變成病秧子,這說明什么……”

  夜蓮愕然張嘴,心里想這算什么道理。

  臺下臺上千萬人愕然,心里想這算什么道理。

  嚴萌愕然張著小嘴,心里想哥哥果然文武雙全,竟能說出這么匪夷所思的道理。

  “蓮治百病,意味著它身含百毒,沒病的人吃了它生病,有病的人吃了它沒病,那是不是可以說,有病的人才會用到蓮?有病的人才會需要、喜歡,并且到處尋花?”

  有病的人……用到……尋花……

  千萬張嘴巴越張越大,眾人與驚佩中暗暗思索,心想原來話可以這么說,挺好個事兒從他嘴巴里出來,就聽得如此刺耳呢。

  夜蓮的臉上漸漸浮起一抹恙怒,與一絲無奈的羞恥,眼神終于難以再保持平靜。

  “卑鄙!”

  她明白十三郎的用意,卻找不出任何辦法反擊。

  不管心中如何鄙視,如何認定十三郎就是個粗惡卑劣的下流胚子,夜蓮都不能不承認一點:經過這么一鬧,萬世之花圣潔高雅的形象被糟蹋得不成樣子,變成不倫不類、不雅不俗的一攤穢物。

  假如她與十三郎單獨面對,根本不會因這種俗套的攻擊而動容,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如今情勢不同,夜蓮可以讓自己守心,卻無法阻止下面那千萬俗人因謾罵生出褻瀆圣潔的快感。

  她的驕傲源于自身,卻起于眾生之仰望,當那種仰望變成,也就意味著仙子跌落凡塵,蓮花踩進淤泥。

  嘲諷謾罵還沒有完結,十三郎的興致越發高昂,猶如一位參加辯難至的辯手,侃侃而談。

  “至于睡蓮君子……”

  他輕輕搖搖頭,嘆息說道:“反過來就是君子睡蓮,我認為,任何與‘睡’字沾邊的東西,都算不得太好。”

  哄笑聲四起,嘲諷謾罵四起,嘻哈叫嚷聲四起,那一刻,整個狂野充斥著各種惡俗到極致的笑,更有凡人市井才得以見到的各種卑俗嘴臉,筆墨無法形容。

  “別說,老子也喜歡睡……尤其喜歡和娘們兒一起睡。”

  “哈哈,說得太對了,可惜你不是君子,而是一頭貪花貪睡的豬。”

  “管它是豬還是人,假如身畔有蓮,睡死也無妨啊!”

  粗鄙永遠是對付圣潔的最佳殺器,沒有之一。

  “你說夠了沒有。”

  夜蓮竭力控制著想要挪動身體的,冷冷說道:“別忘了,你還有戰斗要打。”

  “多謝提醒,順帶告訴你一下,打仗就和蓮花的本性一樣,靠的不是推演觀察,而是陰狠與毒辣。”

  十三郎朝手里吐了。唾沫,將碎片般的衣袖擼了擼,說道:“我來教你怎么打架,好好學著。”

  說罷他轉過身,平靜的腳步走想那名老婦,身畔一大一小兩只野獸緊緊相隨,身形之彪蠻神情之惡毒,猶如一群打家劫舍的悍匪。

  “你……”老婦倉惶尖叫,手里的拐杖掂了掂,楞是沒能舉過頭頂。

  “住手!”

  “停下!”

  兩聲斷喝自高空傳來,傳功崖方向飛出兩道身影,釋放的威壓如山岳鎮首,幾可令人窒息。

  體型微胖的那名尊者身臨戰場,面帶和善說道:“第四分院退出比斗,此戰認輸。”

  另一名矮矮壯壯的教習隨后趕到,粗豪的聲音大喝:“第九分院退出大比,主將副將,給老子歸位。”

  某地此時,老少對飲,狀其快慰而且欣然。

  老的說:“現在你說說,那孩子是聰明,還是傻?”

  少的說:“此子目光高遠,胸含韜略,膽識過人,斷謀有道,可為大器也。”

  老的笑:“胡說八道,他哪有你說的那么好,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

  少的也笑:“老師謬矣!試想若不是預見到這種情形,他怎會花費那么多功夫與夜蓮胡攪蠻纏,且不惜自落身價行粗鄙之能事?”

  老的大笑:“什么時候粗鄙也變成好事了,真真是豈有此理。”

  少的朗笑:“特時特事,不可以常理度之,此舉暗合奇正之道,該當……”

  他的神情陡然凝固,大喝說道:“這個蠢貨,當真是蠢不可及!”

  老的為之一愣,隨即拍案怒吼:“不識大勢,不顧大局,蠢貨,果然是蠢貨!”

  “叔叔真過分,爺爺又罵人!”小女孩義憤填膺,凜然斷喝道。

  “非君子所為。”

  戰場上,十三郎抬頭看著空中的尊者與教習,臉色好生譏諷。

  “退出?你們怎么想得那么美?”

  他徐徐轉過身,抬手指www.97ket著冉不驚說道:“除了他,誰都不可以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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