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當方圓醒來，出門就聞到了噴香而熟悉的氣味：岳母進廚房了。睿睿搖搖擺擺地跑過來，叫了一聲“爸爸”，讓方圓有些憔悴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他抱起了兒子，親了一口，不知道為什么脫口而出：“睿睿，爸爸愛你。”孔雙華從臥室里走了出來，灰黑的眼袋足以證明昨晚孔雙華根本沒有休息好。不過，孔雙華還是擠出笑容：“方圓，你抱一會兒兒子吧，平常難得有機會親近親近。我去衛生間洗漱一下。”小清有些膽怯地在一邊幫著擺放碗筷。昨天晚上的事情，雖然小清聽得不清楚，但也知道了大概。真沒有想到，方大哥會是這樣的人！遺憾的同時，內心深處也有一點小渴望：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有機會了？岳母孔淑芳從廚房里走出，端著一盤剛剛拌好的涼菜。看到方圓，問道：“今天早晨在家吃飯嗎？”方圓說：“在家吃。”孔淑芳說：“好。什么時候，都是家里的飯最香，家里的菜最放心。家，是個好地方。”方圓感慨：“是啊，家是個好地方。”岳母的手藝確實很好，方圓吃著很香。一家人似乎都回避了昨天晚上的那個話題，讓方圓有些忐忑：昨晚自己說的那些事情，岳母和雙華到底是原諒了自己，還是沒有原諒？但一切都像沒發生一樣。吃完了早餐，孔雙華給睿睿穿戴和準備書包，小清忙著打掃餐桌上的餐具，只有方圓閑著好像沒事情干。孔淑芳忽然開口：“小方你給你大姐打個電話，今天我送睿睿去幼兒園上親子班。”這個敏感的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人胡亂尋思。方圓說：“媽，您昨天剛剛回來，在家休息一天。”孔淑芳說：“我覺得我去上親子班，更能接受老師的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回來之后能夠更好地教育好睿睿。我也是一個老教育工作者，當醫生們的老師也幾十年了。我一定能把睿睿培養得比他爸爸、他外公更出色。”方圓臉一紅。似乎岳母什么都沒有說，但岳母的話似乎又在暗示著什么。方圓說：“好吧，我給大姐打電話。”方圓先走一步，寧中原的車已經等在了樓下。上了車，方圓給方萍打電話：“大姐，今天我岳母送睿睿去幼兒園，你在家歇歇吧。”方萍說：“我不累啊！我送睿睿上親子班，可開心呢。比呆在家里更開心！還是讓我去吧！”方圓說：“我岳母已經決定了。過一會兒，雙華送岳母和睿睿去幼兒園。”方萍說：“那晚上一定來咱自己家吃飯啊！咱爸咱媽，一天不見咱家睿睿，會急瘋的。特別是咱媽，睿睿就是她的心頭肉，恨不能天天守著睿睿。現在，春曉已經大了，我看睿睿啊，也是這樣親，你不讓姐送睿睿，姐心里失落落的，不得勁啊！”呵，送個孩子上幼兒園，竟然引發出新矛盾、新問題，讓方圓始料未及。高度的政治敏感性，讓方圓認識到，這個小問題，可能會誘惑后續一系列大問題。但是，自己現在能管嗎？現在能夠爭取到孔雙華的原諒，這才是最重要的，又怎么敢理直氣壯地跟老婆談孩子的看護問題呢？更何況，岳母孔淑芳照顧孩子經驗豐富，知識文化水平更是大姐和爸媽比不了。從理智的角度看，孔淑芳來輔導睿睿進步成長，其實是最有利的。方圓安慰了大姐幾句，掛斷電話。今天，是市實驗幼兒園園長競聘方案正式發布的日子，誰知道今天會有多少麻煩事等著自己呢！記者采訪，就是要面臨的第一道坎兒。來到教育局，張元慶已經等候在方圓的辦公室門口。進了辦公室，張元慶麻利地幫方圓掛好外套，打開空調，泡好茶水，一系列的運作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一般純熟。方圓問：“元慶，今天有什么緊要的事情？”張元慶說：“今天有多項工作都需要您親自來確定。第一項工作，就是市政府研究室要的教育局2008年工作總結和2009年工作思路，今天下班前要上報。政策法規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要上會研究？如果不上會，也需要您親自審核把關。第二項工作，就是市委督查室要求上報市教育局承辦的2008年市政府市辦實事和重要民生事項、投資項目的完成情況。辦公室這邊也準備得差不多，請您審核。第三項工作，是市發改委要求提報2009年市教育局需要列入市財政預算的重點投資項目，也在今天要上報。這項工作，在11月底已經啟動摸底，現在只有一個初稿。這個初稿，各分管局長都已經看過。因為牽扯到有多少項目可以在2009年啟動，我們可以爭取到多少市財政資金，所以請局長一定給審好。我們考慮不周的地方，還需要局長來補充和完善。有些項目，我們沒想到，還請局長給提提醒，我們來具體做。關于11中的修繕、配置教學設施，我已經把它列入2009年事項范圍，請局長放心。不過，有一點想報告局長，就是大家都認為2009年可以爭取到更多的財政資金，所以很多部門、很多局屬學校甚至是基層縣區，都獅子大開口，報的投資項目總金額是往年的3倍多！”方圓很驚訝：“為什么會報這么多？”張元慶說：“大家都覺得，方局長面子大，能力強。”方圓的心一下凝重起來。這三項工作，哪一項都很重要。其中第二項事關教育局2008年的考核，是優秀還是良好還是合格，決定著教育局優秀等級的公務員是10％還是15％還是20％。另外，也關系到獎金的多少。每一個教育局機關人員，都非常關心。這是切身利益的問題，不重視不行。市考核辦就設在市委督查室，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第三項更與2009年全市教育工作的全局緊密關聯，爭取財政的錢更多，就能為教育發展干更多的事。這個時候，拼的是項目合理，更是拼局長的關系和人脈。現在，全教育局上下，包括局直屬學校，都對2009年投資項目充滿了期待，都認為方圓這位主持工作的副局長憑借著超越以往任何一位局長的能量，一定能讓多年未實現的改善或擴建或其他現代化設施更新等設想，都在2009年實現。方圓苦笑：“這不是在看人下菜碟嗎？”張元慶說：“分管局長們也是都審核同意的。”天！副局長們當然會審核同意！這些項目從要求上講，十有八九是合理的，也應該投入財政資金改造。但是胖子不是一口吃出來的，這事項不能都壓到一年的時間里做。否定基層或科室上報的項目，就意味著可能得罪人。這些副局們誰愿意得罪人？更何況，還有個別人恐怕就要看自己的笑話哩。方圓問：“還有其他事嗎？”張元慶說：“還有幾件的。”方圓頭大：“還有？”張元慶說：“是啊。第四項工作，就是實驗幼兒園的園長競聘方案，今天正式在教育信息網和市人社局網站同步向社會公布。一大批記者現在都等在接待室，辦公室的同志在照應著。他們都表示，要采訪您和孫書記。孫書記的意見是，一切聽方局長安排。”方圓有點崩潰：“繼續說。”張元慶說：“第五件事，教育局對局屬學校的考評，也將展開。往年這項工作由辦公室牽頭，由教育督導室、基礎教育科、職業教育科、學前教育辦等科室共同配合來完成。雖然不是在元旦前一定完成，但必須在寒假前完成。現在，今年的評估方案還沒有出臺，這個一般要上局長辦公會研究。”方圓感到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擋都擋不住。“繼續。”張元慶說：“是。第六件事，是對四區五縣的年終教育督導，要應該逐步展開了。這項工作是由主任督學負責，副主任督學協助主任督學開展，是代表市政府對各區縣以及各相關職能部門進行考核。不知道為什么，韓主任至今沒有動靜。我擔心會影響到全局的整體工作，提醒一下。”方圓說：“提醒得好。”張元慶說：“還有第七件事，就是教育局機關到年底會有一個機關工作人員的團聚活動。年底了，酒店不太好訂。局長如果能夠早點把時間、要求決定下來，我這邊也好聯系酒店，做好服務工作。”方圓說：“26號，28號，這兩天我已經有安排了。還要給我空出三天時間，其中一天是給實驗中學。剩下兩天，則是我自己家里的事情。”張元慶心中明白，也不點破：“那么局長請盡快把這三天的時間定好告訴我。我從剩下的幾天里找一找最合適的一天。”方圓說：“今天就落實這件事。”張元慶說：“還有一件事。”方圓現在真想躲起來。昨天晚上沒休息好，腦袋很疲憊，身體無力氣，這事情還沒完沒了，這可怎么受得了？張元慶說：“辦公室昨天一天已經收到了大約十幾個部門的請柬。許多請柬都指名請方局長參加。本來昨天就想匯報，但看到您事情實在太多，就沒有匯報。但實在拖不起，因為今天晚上就有兩份。”方圓說：“我分身乏術啊！”張元慶說：“往年通常會安排副局長參加一些相對不重要的部門的活動。但有幾個部門，咱實在得罪不起，像財政局、發改委、人社局、建委等。這樣的重要局，通常不是書記去就是局長去。”方圓感覺這年關實在是太難過了。就在這個時候，方圓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張元慶連忙打開門，面對的是一張驚艷的秀美面龐。張元慶認識她，她剛才就在接待室，她就是東州市號稱第一美女的電視臺主播倪潤清。張元慶說：“倪記者，方局長在忙，能不能再等一會兒。”倪潤清說：“我跟方局長是老相識，我問問方局長能不能抽出時間，接受我的采訪？”方圓走了過來：“原來是倪姐姐啊！”倪潤清看看方圓，驚訝地問：“你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方圓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