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星的小手,就這樣緊緊地攥著方圓的手。雖然黑暗中不一定能被寧中原和余聿看到,看方圓還是提心吊膽,同時還有一點小刺激。方圓幾次想掙脫開,卻被文若星攥得更緊。昏暗中,文若星明亮的眸子就這樣深情凝視方圓,讓方圓不敢面對。
聽著文若星的真情傾訴和幽怨告白,方圓的心里不是個滋味。文若星太年輕了,她不了解政治的復雜。她一個中學生,根本承擔不起政治的后果。這件事,難道要由她來承擔明裕云所帶來的狂風暴雨嗎?方圓真地不忍心,一個如花似玉的花季少女,將會因為受到政治的迫害而再也沒有快樂,沒有幸福,沒有朝氣蓬勃,只有痛苦淪陷。其實事實已經明擺著了,市委宣傳部知道了是文若星干的,文若星的爸爸,那個在市建設管理局工作的文雄,肯定首當其沖。文若星的媽媽好像還是龍灣區的一個干部,估計也很快就會遭到排擠。明裕云對我方圓,他還有所顧及;對付文若星的父母,那真是太簡單的一件事。
方圓說:“文若星,不是什么人,都能好漢做事好漢當的。去了市委宣傳部,你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我讓你做的,聽明白了嗎?”
文若星冰雪聰明,怎能不理解方圓的良苦用心。她的心里,除了感動,還是激動!她做事,可不管別的。現在,方圓在她闖了大禍的情況下,還要替她包攬一切,這是怎樣的深情,這需要下多大的決心啊!文若星一下子撲到了方圓的懷里,摟住了方圓的脖子:“方大圓,我知道你的心。這件事,不用你來操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寧中原是見怪不怪。但余聿早就驚訝得嘴巴都張開了。他趕緊閉上了眼睛,但腦海里依然呈現的還是文若星這個貌若天仙的女學生抱住校長的香艷一幕。我的個乖乖,看起來這個女學生跟校長的關系還真是不一般哩!
方圓推開了文若星:“文若星,做事要有分寸,說話要注意場合。你覺得這樣做合適嗎?”
文若星吐了吐小香舌,扮了一個鬼臉:“我忘記余主任還在呢!”余聿恨不能立刻跳下車去。這里真不是自己能呆的地方。在車里坐著,看不該看的事情,聽不該聽的話,如坐針氈,如履薄冰,余聿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從當辦公室副主任的第一天起,余聿就知道自己應該守口如瓶。但現在,自己守口如瓶絕對能做到,但是內心如同被勾起的滔天欲火卻熾熾燃燒起來,對于漂亮女高中生的那種特殊的不正常的情感,讓余聿甚至也有一點蠢蠢欲動了:要是有這樣一個漂亮女生,也對自己表達愛慕之心,那該是多么刺激多么浪漫的事情啊!
方圓說:“就按我說的做吧。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就說是我指使你這樣做的。”文若星說:“不!”方圓說:“文若星,如果你還想像現在這樣可以每天開開心心上學,如果你將來還想上大學的時候沒有后顧之憂,你就照我說的去說。我包攬了這一切,雖然困難可能多一點,但是我還能挺住。你,你的家庭,根本承受不住這件事的嚴重后果。聽我的話,好不好?”
車廂里一片沉默。文若星不再擁抱方圓,但濕潤的小手還是緊緊地握住了方圓的手,那份信任,那份深情,讓方圓感慨萬千。手機鈴聲響了,方圓看了一眼屏幕,接起電話:“喂!”對方說:“你不要說話,聽著就好。沒有人能夠欺負我的兄弟。明裕云有嚴重的問題,他在俞思壯老婆開的公司里拿干股吃分紅,一年據說也有上百萬。所以你不用怕他。如果他再膽敢怎么樣,你就把這件事捅出來。證據我已經掌握了,需要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拿出來。”打電話的正是公安局長王楚尹。方圓說:“謝謝,我知道了。”
在市委宣傳部的會議室,方圓看到了田國華、王國棟、竇勝忠、明裕云和一些宣傳部不太認識的人。每一個人的神情都很凝重。看到方圓一行,竇勝忠說:“方圓,你來了。文若星在哪里?”
方圓說:“讓各位領導久等了。文若星在這里。”竇勝忠說:“好,文若星,來我辦公室一趟。”說著,帶著文若星從會議室里面的一個門,進入了竇勝忠的辦公室。田國華、王國棟、明裕云也跟著過去。方圓說:“男部長,王書記,竇部長,明秘書長,為什么先不聽我講?”
沒有人理睬方圓。
一個宣傳部的工作人員走過來,對方圓說:“方局長,請坐這邊等等吧。”方圓心神不寧。方圓希望,文若星能夠按照他在車上囑咐的那樣去說。就算是有狂風暴雨,他認了。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不經歷磨難,怎么能成長?但文若星不成,她還是一棵稚嫩的小樹,經受不了冰霜的考驗;她還是一朵初綻的小花,很容易被摧殘成枯枝敗葉。
部長辦公室里,文若星有些忐忑,也意志堅定。竇勝忠發問,田國華、王國棟、明裕云坐在旁邊。
竇勝忠說:“文若星同學,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發過一個帖子。”文若星說:“是的。我昨天晚上寫完作業后,發過一個帖子。”竇勝忠問:“帖子的內容你還記得嗎?”文若星說:“記得。我現在把原文大概意思說給你聽。”
文若星聰明,記憶力又好。昨天帖子的內容,她記得大概。等文若星說完,市委秘書長明裕云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鐵鍋黑。竇勝忠問:“你為什么要發這個帖子?”文若星說:“我帖子里已經說得很明白,我們學生要上課,他為什么要長時間地按喇叭,影響我們上課!現在當領導的,都很注意不擾民,這個領導不但擾民,而且還是長時間地擾民,素質真不怎么高。不知道這樣的人,怎么當上了領導?”
明裕云氣得臉都變綠了:“小同學,難道就沒有人告訴你來發這個帖子嗎?”文若星挺直了胸脯:“沒有。我就是看不慣這件事,發的這個帖子。”明裕云說:“你的校長難道沒有跟你說過什么?”文若星說:“校長?是方圓嗎?他當然跟我說過。”
田國華、王國棟、竇勝忠都大驚失色。明裕云嘴角呈現獰笑神情:“你的校長都說了些什么?”文若星說:“我做這件事時,校長不知情,直到今天下午校長叫到我校長室,說是要來市委宣傳部,他才知道我做了這件事。他狠狠地批評了我,但我不認為我做錯了什么,我只不過說了實話,說了心里話。”
明裕云不甘心:“你的校長還說了什么?”文若星說:“在來市委宣傳部的路上,方校長讓我把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就說是他指使我做的。校長說,如果我還想像現在這樣可以每天開開心心上學,如果我將來還想上大學的時候沒有后顧之憂,我就照他說的去說。他包攬了這一切,雖然困難可能多一點,但是他還能挺住。我和我的家庭,根本承受不住這件事的嚴重后果。”文若星的眼淚流下來,“我知道校長是關心我,想替我承擔這一切后果。但是好漢做事好漢當,我不能把我做的事情推到校長的頭上。明明與校長無關,硬安到校長頭上,這是不對的。更何況,我的網貼的內容沒有錯,我不過陳述了一個事實。如果領導不相信,可以派人到東州實驗中學去調查,老師們,同學們,都聽到了長時間的鳴笛,確實影響到了我們上課。”
竇勝忠看看田國華、王國棟:“田部長,王書記,事情基本了解清楚了。”田國華對方圓敢擔當的人品很贊賞:“國棟同志,童言無忌啊!”王國棟老成持重:“我看與方圓同行的還有一位,讓他也進來吧。”竇勝忠說:“好。”
竇勝忠把文若星帶出去,把余聿叫進來:“小余同志,不要緊張。我們就是問你幾句話,你要如實說。”余聿的腿還在哆嗦:“我一定如實說。”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接觸過這么大的官,余聿的緊張有情可原。竇勝忠說:“文若星發網貼的事情,你知道嗎?”余聿說:“知道。”竇勝忠說:“什么時候知道的?”余聿說:“就是下午學校揭牌儀式結束之后過了一個多小時吧,校長把我叫到辦公室。他很生氣的樣子,讓我立刻去高二(12)班,把文若星給叫來。文若星來了之后,校長很生氣,大批了文若星一通,還把一打報紙甩到了……地上。我從來沒有看到校長這樣生氣過。我和幾個學校副校才知道,文若星在大家不知情的情況下,發了一個網貼,說是有冒犯市委一位領導的地方。”
竇勝忠說:“在來市委宣傳部的路上,方圓都跟文若星說了什么?”余聿有些為難。竇勝忠鼓勵道:“我們聽想聽實話。方圓說了什么,你就告訴我們什么。田部長,王書記,都會為你主持公道的。”余聿說:“校長對文若星說,這件事全推到校長的頭上。校長說,文若星和文若星一家,承受不了這件事的嚴重后果。我知道,這件事肯定跟校長沒關系,否則校長不會這樣說。但是這件事后果很嚴重,我估計校長擔心文若星和文若星的爸爸、媽媽會遭到報復,而根本沒有能力來應對。”
說完這幾句,余聿開始抹頭上的汗。竇勝忠遞過一張面巾紙,說:“說的可都是實話?”余聿說:“如果有半句假話,我愿意出門讓汽車撞死。”田國華笑了:“我相信你不會被汽車撞死的。”竇勝忠說:“你出去吧。叫方圓進來。”余聿說:“是,領導。”
方圓進來的時候,明裕云陰著臉,而田國華、竇勝忠都是笑瞇瞇地看著他。王國棟面色平靜,實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竇勝忠說:“小方,關于文若星發的這個帖子,你知道多少?”方圓說:“是我讓文若星這么干的。”竇勝忠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干?”方圓說:“這牽扯到我和明秘書長的個人恩怨。”
田國華、王國棟、竇勝忠甚至明裕云都吃了一驚。方圓說:“各位領導還真地想聽嗎?”王國棟說:“你說吧。”方圓說:“其實,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明秘書長的事情,但明秘書長一直認為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這件事要從衛生局長俞思壯說起。我生病住院期間,差一點因為醫療事故而死掉,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后來,為了確保自身的安排,部隊派了一個排的兵力把我從醫學院附屬醫院接到了部隊醫院,從而讓我安全地接受治療,最終康復出院。這件事俞思壯起了什么樣的作用,我相信各位領導,心中有數。我出院不久,俞思壯因為涉貪和濫用職權,以及他的妻子壟斷了東州醫療器械市場等事情,被雙規并判刑。其實俞思壯犯了什么罪,我不知情,也不是我舉報的。但是明秘書長卻一直認為是我舉報的。從那之后,明秘書長在大事小情上就跟我過不去。甚至這一次,我陪同王書記去省城邀請田部長、盛政委、屈省長來東州實驗中學參加揭牌儀式的時候,明秘書長還多次給我穿小鞋下絆子。別以為我是傻瓜看不出來,其實我看得明明白白。只不過明秘書長真是冤枉我了,我確實不知道俞思壯的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我當時只知道,我不能在俞思壯的醫院里呆著,否則我可能小命不保。”
王國棟知道俞思壯案件的前因后果:“俞思壯案情的暴露,確實跟方圓同志無關,這個我清楚。”
田國華點了點頭:像明裕云這樣胸懷不夠寬廣的干部,是不會有什么前途的。宰相肚中能撐船。這樣的干部,早點騰出位置,也不是件壞事,更何況自己在東州,也應該增加人馬了。光有一個周鵬有,似乎還薄弱了些。
明裕云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方圓說的不錯,就是因為俞思壯的緣故,自己對方圓戴上了有色眼鏡。難道方圓還要繼續說下去嗎?
方圓是還要繼續說下去:“所以,明秘書長來東州實驗中學,長時間鳴笛,我指使文若星發帖子,也合情合理。”竇勝忠說:“方圓,在黨委面前要誠實。你不能把不是你做的事情攬到自己的頭上。剛才,文若星同學,小余同志都已經告訴了我們真相,你就不用再解釋了。”
方圓忽然覺得,要留明裕云在臺上,文若星的一家終歸要受到明裕云的陷害打擊。那么索性就把明裕云搞倒吧!明裕云倒臺了,文若星一家就不會受到太多的影響。方圓拿定主意:“好吧,竇部長,文若星發網貼的事情我確實不知情。我還想說另外一件事,明秘書長之所以在俞思壯雙規之后開始對我下絆子穿小鞋,不僅僅是因為他和俞思壯的關系好。我嚴重懷疑,明秘書長在俞思壯的老婆公司里持有大量的股份,與俞思壯聯手壟斷東州市的醫療器械政府采購,然后每年至少幾十萬的分紅。他之所以恨我,根子在利益,他認為是我的緣故斷了他家的財路!其實我是真正的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