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辦公會在翟新文的召集下,準時召開。11位黨委委員,一個都不缺,副調研員、辦公室主任張元慶列席會議,以辦公室主任的身份,記錄會議全過程。
翟新文說:“各位,現在開會。”
不知道為什么,翟新文看了一眼方圓,看到方圓低眉垂首,拿著筆正對著筆記本,好像是準備要記錄的模樣,莫名其妙地,翟新文心里有點虛。自信的感覺想找到很難了,誰真HX當一把手,遇到一個像方圓一樣強勢且有強大背景與后臺的副手,都會感到棘手。翟新文曾經試圖想與方圓聯手,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蜜月,但是好景不長,因為政治理念的差異和政治站隊的不同,兩個人不可避免地分道揚鑣。翟新文嫉妒方圓,痛恨方圓,但理智卻告訴翟新文,跟方圓對著干,弊大于利,或者說根本沒有任何好處,但已經被貼上了宋云生嫡系的商標,翟新文還能怎么辦?許多時候身不由己,卻只能硬著頭皮頂上來。教育局作為在東州市各大局中舉足輕重的一個局,宋云生當然不希望“淪陷”,翟新文自然要成為沖在最前線的人。
翟新文說:“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研究12月2日東州實驗中學掛牌的事。昨天,我和孫書記、方書記列席了市委常委會。常委會上,確定了這一次掛牌儀式的基本要求。現在,我把市委常委會的精神傳達一下。”
有孫紅軍、方圓在場,翟新文所傳達的市委常委會精神自然也不會偏差太大。翟新文傳達完市委常委會精神,看了看大家,說:“為東州實驗中學掛牌,這是東州實驗中學發展歷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東州教育系統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今天會議要研究的,除了怎么辦,還有誰來主辦的問題。有的同志認為,這是東州實驗中學的事情,應該以東州實驗中學為主來籌辦;有的同志認為,這是東州教育系統的大事,應當由教育局來主辦。我個人的看法是,應當由教育局來主辦,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出謀劃策,力爭把這件事辦好辦圓滿。大家可以談談意見!”
這可真是一個出人意外的態度。原本方圓認為,翟新文在這件事情上肯定是消極的,畢竟做得再多,也是給別人作嫁衣裳,為別人的臉上抹金。可是,他為什么會表達這樣一個態度呢?是妥協,還是設下陷井,不能不讓方圓多想。畢竟像翟新文這樣的權謀高手,他的每一句話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肯定有過反復考量。如果不加分析就直接相信了翟新文所說的話,那肯定就中了圈套,就會像以前韓素貞曾經那么信任翟新文一樣,最后都被趕下臺了,還在一段時間內替翟新文數錢呢!
孫紅軍也用有些詫異的眼神看了看方圓。汪興邦也把目光投向方圓。方圓不動聲色,方圓知道,自己如果有半點表示,都會被許多人看在眼里。只有面不改色,目不斜視,才會讓對方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會場出現了短時間的焦灼。沒有人說話,或許每一個人的心理各不相同,但是現在,只有傻瓜才會在方圓沒有一個鮮明態度之前,說出自己的觀點。更何況,得罪翟新文,非我所愿;得罪方圓,亦非我所愿;二者最好都不得罪,但如果一定要得罪一個人,那么寧肯得罪翟新文,也不得罪方圓,恐怕是多數黨委成員的共同心聲。
不約而同的,男性黨委成員們都點著了煙。讓方圓詫異的是,副局長孔麗麗和工會主席宋萍也抽起了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教育局的局長辦公會就變得這樣尷尬和冷清。或許當眾撕破臉爭吵并不是一件好事,但開誠布公、議論風生、集思廣益還是好的。像現在誰也不說話,大家只抽煙,這顯然是不健康的局長辦公會。
方圓開口道:“孫書記,翟局長,各位同事,我們是一個集體。集體的智慧是最了不起的,大家一人一個辦法,就能克服一切困難。我還是希望大家都能談出自己的看法,最后討論拍板即可。”
現在缺的就是方圓“拋磚引玉”。方圓剛說完,副主任督學謝秉國說:“我完全贊同方書記的意見。大家有看法,就提出來。我們的看法雖然不是最后的決策,但只要我們是真心為工作著想,那么我們的建議就一定能夠引起孫書記、翟局長、方書記的重視。我們提供的建議,如果能夠為東州教育事業發展或教育的大事發揮一些作用,那就是我們這些副職的光榮。”
副局長曹本松說:“謝主任說得不錯。關于東州實驗中學掛牌之事,不管是教育局為主,還是學校為主,都以辦好這一次掛牌儀式作為最終的衡量標準。怎樣能辦好這一次掛牌儀式,我們就應該支持和擁護這種方式。我建議,方書記目前還兼任實驗中學的校長,聽聽方書記的意見,是比較重要的。”
副局長汪興邦說:“是的。方書記的意見很重要,有兩個原因,除了曹局長說的這個原因外,還因為省委宣傳部領導、省政府領導、省軍區領導、省教育廳領導之所以會參加東州實驗中學的掛牌儀式,同志們想想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還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汪興邦的話說得淺顯而含蓄,誰都知道汪興邦的意思,也知道汪興邦指的是誰,但汪興邦就是不說出來,這就意味著誰也不能說汪興邦說的話違背了什么,或者犯了什么錯誤。放眼東州教育局,甚至再大點講,放眼東州,還有誰能一下子請來兩個省委常委、一個副省長?誰的面子能把省教育一把手、二把手同時請來?特別是省軍區政委,這個職務可以說相當敏感,省軍區與省委、省政府的關系在一定程度上講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完全是兩個系統、兩條線。省軍區只服從中央和南京軍區的指揮,而不服從省委、省政府的指揮。省委對省軍區有一定的建議權,但沒有決定權。當然,省軍區對地方事務,除了對各級武裝部、民兵、預備役、國防教育和動員等一些涉軍事務具有指導權,對武裝部具有領導和人事權外,對地方上的其他事一般都不會參與,更不會干涉。但東州實驗中學要掛牌了,省軍區政委親自過來,這是為誰站臺?簡直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誰如果要動方圓,或者對方圓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誰都要想一想,站在方圓背后的省軍區、市警備區的軍方力量。
副調研員張元慶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或許有一些人還不愿意服從方圓的領導,但絕對是不敢得罪方圓的。就像自己現在,連當個副調研員,也是因為方圓松口的結果,否則連副調研員都當不上,更別提當副局長了。雖然非常恨方圓,但是也很怕方圓。在高教師范科前科長羅達甘背后散布方圓的謠言時,自己害怕被方圓認為是他張元慶搞的鬼,當時不也嚇得第一時間把羅達甘出賣。轉眼之間,羅達甘因為情人事件而迅速被免職,然后又被人打成重傷,接著離婚成為孤家寡人,成了教育系統最悲慘最壯烈的人之一。張元慶嚴重懷疑,這件事可能是方圓策劃的結果。當然,可能方圓也沒有策劃,不過方圓把羅達甘在背后散布謠言的事情跟有關的人說了說,這有關的人揣摩方圓的意圖,就把羅達甘很輕松地干掉。當初如果被方圓認定是我張元慶,那我的日子恐怕立刻變得不好過,能不能避開像羅達甘這樣的噩運,還真不好說呢!
此時此刻,張元慶對翟新文的前景產生了懷疑!孔麗麗與翟新文鬧翻,或許孔麗麗不是方圓的人,但翟新文贊成的,她必須投反對票,只憑這一條,方圓在鐵票5張的基礎上再加1票,就是過半數的支持。再加上韓素貞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支持方圓,反對翟新文,而耿清是機會主義者,利益至上的人,根本沒有自己的原則,和平、宋萍,兩個是墻頭草,看到方圓強勢,肯定就會倒向方圓。這加起來就是10票,而翟新文只剩下自己的光標司令票,他在教育局還能決定什么?
與張元慶有類似想法的,自然還是和平、宋萍。和平想想倒霉蛋子卜論軍,想想風光無限的黃潤,內心也形成了一個結論:得罪方圓,下場就跟卜論軍一樣;討好方圓,結局就跟黃潤一樣。想到這里,和平再也坐不住了。和平說:“各位同事,我認為,要辦好這一次實驗中學的掛牌儀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實行具體事項責任制。我主動請纓,擔任與青少年軍事訓練、愛國主義教育相關的內容,負責協調聯系東州警備區的有關事宜。如果我這個環節出了問題,我愿意承擔一切責任。這個,我可以向方書記立下軍令狀!”
宋萍說:“我這些年呢,主要是在抓工會工作。別的方面恐怕也幫不上太多,但搞搞文藝活動,還是比較有一些心得和體會。我跟東州實驗中學的那紅副校長,有過工作上的交流,也有一些默契。如果方書記不嫌棄,未來幾天,我和那校長一起合作,把一些中學生的節目排練好。如果有些青年教師也要參加排練,所需要的行頭什么的,我幫著給協調和聯系。不知道方書記您的意見如何?”
現在的方圓是什么樣的人?在復雜的環境里鍛煉出來的人,哪能不理解和平和宋萍的心思?方圓說:“和書記的軍令狀倒是不必立,但這一次接待任務確實因為涉及到軍方,很需要和書記這樣的老警備區來左右上下協調。我謝謝和書記。”
和平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不用謝。”
方圓說:“宋主席能來幫著那紅一起負責中學生和青年教師的節目排練,我很高興。宋主席籌辦的教職工藝術節,我欣賞過全過程,辦得非常有水平。有宋主席幫助,我心里踏實多了。”
宋萍說:“方書記不嫌棄我老東西沒用,我就很高興。我一定盡力!”
孔麗麗掐滅煙頭,很鄭重地說:“方書記,我長年從事組織人事工作,最擅長的就是寫人物鑒定。不知道這一次學校掛牌,學校的櫥窗里是否需要展示學校一流的師資、一流的成績、一流的理念?這些優秀教師的宣傳詞兒,我來寫;學校的辦教育理念和學校成績的展示,我來遣詞造句。不知道方書記是否需要?我知道我水平沒有多高,但我保證,經過我手的優秀教師的宣傳詞兒,不會出現一個錯別字;經我手的成績展示,絕對不會有人認為我是在夸張,一定是客觀的、實事求是的。”
什么叫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孔麗麗經常給教師們寫鑒定,每年評選市級優秀教師、優秀專業人才、拔尖人才,審核工作都是由市人事局(現人社局)和市教育局來共同完成的。市教育局的責任科室就是人事科。孔麗麗過去是人事科長,現在是分管人事科的副局長,這個方面確實是太專長了。更何況,孔麗麗的表態,極其指標意義。這個曾經是翟新文的鐵桿支持者,現在也旗幟鮮明地表達了與過去決裂的態度,方圓只能鼓勵,絕不能有半點歧視。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方圓想起了毛老爺子的統一戰線理論,臉上顯出開心的笑容:“孔局長在嚴謹性方面確實是大家要學習的榜樣。孔局長主動請纓,體現了孔局長的覺悟、境界和心胸。我提議,我們給孔局長鼓掌表示感謝!”
除了翟新文外,大家都鼓了掌,包括張元慶。翟新文的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方圓說:“孔局長,有您在這方面指導,我的心里更踏實了。這樣吧,我校具體負責文案工作的是辦公室副主任余聿,分管文案工作的是副校長阮少修。請孔局長跟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位聯系。我代表學校,謝謝孔局長的大力支持!”
耿清看到現場的局面已經一面倒,內心早就急得要冒火。耿清知道,翟新文大勢已去。連孔麗麗都不支持他,恐怕教育局再不會有人真心支持他了。耿清現在也想表一個鮮明的態度。可是想了半天,耿清都沒有找到好的項目,可以為東州實驗中學掛牌這件事添磚加瓦。這些副職中,除了老資格的韓素貞外,剩下的都已表態,都恨不能把臉貼到方圓的屁股蛋上,這馬屁是一個比一個拍得更響!如果自己再不表態,被方圓列為對立面,可就麻煩了。連翟新文都成了孤家寡人,自己的能量比翟新文差了不少,哪能經得起方圓來折騰?
耿清急中生智,舉手說道:“方書記,職業中專和職業高中也可以在東州實驗中學掛牌儀式上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