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成為棋盤上的一枚棋子,這是幸運,還是倒霉?這還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能成為棋子,至少說明了還有點作用;但棋子的作用是為了某些人最后的勝利,在追求勝利的過程中,因為某種需要,任何棋子都有可能被拋棄,被交換,被犧牲。真正能夠陪著主帥一直到最后并享受勝利成果的棋子,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君不見象棋中的殘局,常常除老帥外只剩下一車一士,而卒兵能戰到最后還幸運生存的,鳳毛麟角;車、馬、炮、相、士,也在激烈的博弈中,基本死光光。
人生如棋。王國棟的話里包含著很深的生活哲理,也是他對人生、對官場的高度概括與提煉。方圓默默地消化,默默地感悟。越思考,越覺得自己離成熟其實還有很遠的距離;越感嘆,越發現中國文化特別是官場文化的博大精深。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渾渾噩噩,不知道人生是怎樣從生到老。方圓是幸運的,他遇到了太多的幸運事情,讓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能夠感悟到許多同齡人難以感悟的人生真諦!如果說,孔子田是啟蒙者,那么像周鵬有,像王楚尹,像王國棟,像萬大全等,都在不同的方面,對方圓的人生給予了恰到好處地點撥,讓方圓在死亡了許多腦細胞之后,精神和靈魂得到了新的提升。
方圓說:“王書記,我有一點想法,想跟您匯報匯報。”王國棟說:“你說吧。”方圓說:“我怕我說錯,或者說得不好。”王國棟說:“我能跟你講人生這個大棋盤,難道你還有什么要隱瞞我嗎?”方圓說:“那我就斗膽向王書記說說我的一些不成熟想法。”王國棟點點頭,眼睛閉著,但其實也很想認真聽一聽方圓的想法。
方圓說:“王書記把人生比喻成棋盤,比喻成下一盤大棋,確實讓我耳目一新,深受教育和啟迪。至于我們能夠成為棋子,我想,還是幸運居多。為什么這樣講?至少說明我們在上級的眼睛里,是有用的人,是能夠發揮作用的人,有存在的價值。”
王國棟點了點頭。
方圓說:“其次,棋子也是可以轉換的。我記得,在國際象棋里,哪怕是最笨拙的小卒,只要能夠堅持到達對方的底線,就能升格為皇后;在中國古代的朝代變更中,哪一個大將或元帥,不是從身先士卒的小兵做起?像隋末唐初,秦瓊、李靖、程咬金、徐世績,這些起義造反的老百姓,在血與火的考驗中,在生與死的拼殺里,最終都成為獨擋一方的大將軍,因為功勞大,最終都進入李世民為他們準備的二十四功臣閣里,徐世績甚至被賜姓李,成為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和武則天創立周朝的六朝元老。或許最初的時候,他們就是小卒子,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但棋子是不是被拋棄被交換被犧牲,其實,還是要看所做的貢獻。貢獻越大,領導越不想拋棄不想交換不想犧牲。我想,雖然這一次的事情,錯都在我,錯也很大,但如果我們配合某些領導,把這一盤棋下好,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我們就會更加被領導看重我們的才能,心里念想著我們的功勞。我們原本可能是邊緣化的小棋子,這一件事之后,很可能就會成為更靠近中心棋盤的大棋子。”
王國棟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他看著方圓,目不轉睛。王國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28歲的年輕人所講的話。跟方圓比較起來,王國棟忽然覺得自己悲觀情緒多了一些,而方圓的積極精神讓王國棟也感受到了振奮和鼓舞。是啊!自己一直在省領導那邊有一種懦弱、保守的印象,為什么不通過這一次的博弈,讓省委領導看到一個嶄新的王國棟,更具活力的王國棟,更具有統攬全局、協調各方能力的王國棟呢?
王國棟說:“小方,你講得很好。還有別的想法嗎?也一塊講出來。”
方圓說:“我剛才在想,我們是省領導的棋子,站在他們下棋的大棋盤上。我們又何嘗不是在下棋?王書記您下的棋是整個東州的棋;我下的棋是東州教育局的棋,是東州實驗中學的棋。我們既是棋子,也是另外一個棋盤的下棋者。同時,我也是王書記棋盤上的一個小卒子,我愿意為王書記下好東州這盤棋,沖鋒陷陣。”
驅散迷霧,就會看到湛藍的天空;趕走黑暗,就會迎來燦爛的朝霞。王國棟會心地笑了:“小方,我這幾天壓力大得睡不著啊!你就像是一個心理醫生,讓我一下子豁然開朗。好,那我們就變被動為主動,把這盤前面下得有點臭的棋,來一次絕地大反擊,讓我們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受益者。”方圓說:“愿為王書記馬前卒。”
王國棟疲倦的感覺消失了。王國棟站了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說:“小方,這一次,田部長這邊,肯定是沒有問題。他答應我們的邀請,他就是這個下棋的人。但屈省長這邊,恐怕還需要協調溝通一下,他心里會不痛快。”
方圓說:“我有一個辦法。”王國棟說:“講!”方圓說:“屈省長喜歡書法,也喜歡題字。我想,我們去拜會屈省長,請屈省長寫一幅‘清江省東州實驗中學’幾個大字,并留下他的題款,然后我們的新校牌,就用屈省長的字,也把他的落款放到校名的下角,讓屈省長的名字隨著東州實驗中學的輝煌而名垂千古。我相信,屈省長一定不會拒絕!”
王國棟哈哈大笑,心里真地是太高興了。或許只有方圓才會突發奇想,能夠想出這么好的點子來。屈必通最大的愛好,就是到處題字。如果屈必通的題字,能夠作為東州實驗中學的校牌,這樣名垂千古的好事,比簡單地寫一幅字在墻上掛起來,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東州實驗中學,按照目前的發展勢頭,只會越來越好,而屈必通肯定也會更加關注這一所用他題字當校牌的城市,未來東州實驗中學的發展肯定會得到屈必通的格外關照。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王國棟說:“你個滑頭的小方,你是希望以后屈省長一年來東州實驗中學幾次吧。”方圓說:“這是合作共贏,既能紓解屈省長對我們沒有遵照官場規則向他請示的怨氣,也能讓屈省長的字長久駐留千秋萬代,更能讓東州實驗中學的發展得到一個強大的后盾,這樣的好事,為什么不做呢?”王國棟笑出聲來:“好,今天下午我們先拜會田部長,然后就拜會屈省長。我相信,屈省長一定會高興的。還有一件事,省教育廳那邊你準備怎么協調?”
方圓說:“柳廳長和我岳父是同學,我相信柳廳長不會對我有太大的意見。我今天跟岳父再溝通一下,看他能不能出面,跟柳廳長再說一說,消除可能存在的心里的疙瘩。”王國棟說:“這個好辦。今天晚上,我們東州方面宴請一下你岳父。你岳父離開東州,我們雖然很為他的進步高興,但其實也是東州的巨大損失。你看看現在的東州大學,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幾個校級干部,彼此不服,嚴重地影響了東州大學的聲譽和發展。當初你岳父在的時候,能力在,權威在,縱然有人心里不服,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團結與合作。現在呢?”王國棟搖了搖頭,一聲沉重的嘆息。
對東州大學的情況,方圓現在還真不是特別了解。不過,現在方圓住在東州大學的教工小區,或許以后有時間,也會關注一下。但是,還是要把自己這邊的麻煩解決好。一個又一個困難,不斷地被解決;但新的困難和麻煩,又在不斷地出現。方圓哪里還能顧得上東州大學的事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岳父不在東州大學了,方圓怎么會管東州大學的死活?更何況,領導班子之間不團結,搞爭斗,這也不僅僅是東州大學一家的事情。看看東州市領導班子,王國棟與宋云生不爭斗嗎?看看龍灣區的領導班子,畢全力與羅殿章不爭斗嗎?看看東州教育局的班子,翟新文與幾任書記都在爭斗,與韓素貞勢不兩立;看看東州5中,那個調走的陳玉鳳跟我方圓,那個那紅跟我方圓,也一直都有爭斗啊!沒有爭斗,就不叫官場;沒有爭斗,就不叫政治。看看中國臺灣,國民黨與民進黨,斗得你死我活;再看看民進黨內,蘇貞昌、蔡英文、謝長廷、游錫堃、陳水扁之間,不也是殺得刀刀見骨,哪里還有什么同志的情誼?再放眼國外,美國、法國、英國、日本,官場上的斗爭從來就沒有消停過。美國總統要出臺一項法案,美國議會就堅決給封殺掉;日本剛剛上臺執政不久的民主黨,光競爭黨首,就導致以小澤一郎為代表的另一派勢力堅決脫黨,與主流派勢不兩立。歷史就是在斗爭中不斷推進和進步的;社會發展如果沒有斗爭,恐怕現在還是原始社會。
王國棟也不想觸及東州大學這個沉重的話題。畢竟東州大學是省管大學,雖然省、市共建大學,但市里的權限也就是每年給東州大學提供多少資金支持,對東州大學也管不了的。
王國棟說:“關權仁廳長那邊,你準備怎么化解?”方圓說:“東州教育局準備創辦一份《東州教育》的雜志。這個雜志的刊名,我想請關廳長來寫。跟屈省長其實是一樣的性質,不知道行不行?”
王國棟說:“關廳長的情況,與屈省長的情況不一樣。屈省長是真喜歡題字,而關廳長我沒聽說他喜歡題字。恐怕你這個想法,不能消除他對東州教育、對你的意見吧。”
王國棟的話,給方圓潑了一盆涼水。王國棟說得沒有錯,至少現在,方圓并不知道關權仁到底有什么愛好。連愛好都搞不清,又怎么能夠對癥下藥呢?
方圓想了一想,說:“王書記,今天晚上不是宴請柳廳長嗎?我們是否合適在酒宴上,請柳廳長出面幫助化解化解?”王國棟苦笑一聲:“小方,你以為省教育廳也是和諧社會嗎?”方圓恍然大悟:或許關廳長和柳廳長之間的關系,也像是現在翟新文與韓素貞之間的關系,一個是行政一把手,一個是教育督學。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