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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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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楚把著謝君行的手臂,親自送他出百味樓。

  而后再度返回包廂,吩咐小二哥撤了坐上的殘羹冷炙,重新換上一桌酒菜。

  夜已經深了。

  往常這個點兒,百味樓早就打烊了。

  但今天張楚在百味樓。

  百味樓上到掌柜,下到后廚切墩兒,哪個敢先走一步?

  張楚的吩咐下去沒多久,一桌整整齊齊的酒菜,就又送進了他的包廂。

  他斟上兩杯酒。

  卻沒起筷。

  不多時,騾子郁郁的推開了包廂的門,站在門口揖手道:“楚爺。”

  張楚見了他,笑著招手道:“等你好久了,怎么現在才來,快來坐。”

  他沒派人通知騾子。

  但他知道,太平關內除了張府之外,所有的人和事,都在騾子的目光之下。

  騾子也沒接到任何人的通知。

  但他知道大哥在百味樓送走了謝君行后又換上了一桌酒菜時,就知道大哥是在等他……

  默契到達一定程度后。

  是不需要語言這種累贅的東西。

  騾子再揖手,走進包廂。

  坐定之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口飲盡。

  張楚瞧著他,笑著微微搖頭。

  “覺得有些憋屈?”

  他問道。

  騾子直言不諱:“是有些不大痛快!”

  張楚提起酒壺給他滿上杯中酒。

  騾子連忙伸手扶住酒杯。

  “我倆是兄弟吧?”

  張楚又問道。

  騾子大力的點了點頭:“打不散、攆不走的兄弟。”

  張楚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那你說,要是某天你做了對不住我的事,我該不該給你彌補的機會?”

  騾子愣了愣,緊接著堅決的搖頭:“我今天的一切全是您給的,我就是死,也絕對不會做半件對不住您的事!”

  張楚再次點頭:“我信……那我換個說法,要是某天你不小心做了對不住我的事,我該不該給你彌補的機會?”

  騾子這回沒愣,毫不猶豫的搖頭道:“不用您給,我彌補過錯之后,會給自己一個痛快。”

  張楚無奈的笑了笑。

  他發現,這樣的問題對于騾子這樣的生死兄弟來說,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他想了想,道:“那我再換個說法,你說要是李正還活著,萬一他不小心做了對不住我的事,我該不該給他彌補的機會?”

  騾子這回沒那么痛快了。

  他左思右想了許久,才猶猶豫豫的說道:“正哥要還活著,也絕對不會做對不住您的事,就算是做錯事,也肯定不是有意為之……您應該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張楚緩慢而堅決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都該給他機會。”

  可頓了頓之后,他又道:“但要是到了時候,我早就不給人機會怎么辦?”

  騾子投以疑惑的目光。

  他聽不懂張楚話里的意思。

  “殺人或許不會上癮。”

  張楚提起酒杯送至唇邊,抿了一口。

  他放下酒杯,“但用殺人來解決問題的方式,是會令人上癮的。”

  “無論什么矛盾、沖突。”

  “毀滅對方的生命,永遠都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解決問題方式。”

  “什么唯我獨尊!”

  “什么想殺誰就殺誰!”

  “多爽、多痛快!”

  “但人一旦習慣了用這種方式去解決問題,那就很難再用其他‘笨辦法’去解決問題了。”

  “因為笨辦法很麻煩。”

  “還不夠爽,不夠痛快。”

  “今天謝君行生了反心,我殺了他,殺了謝嘯青,連帶著他們武士樓一系的人馬,全部弄死。”

  “明兒石家唇亡齒寒,去意萌生,我接著弄死石一昊,鏟平石家。”

  “后天,盟里的其他弟兄再人人自危、眾叛親離,我再把他們全抓回來,一個一個弄死……”

  “再然后,石頭不堪教誨,我連他也拉出來砍了。”

  “完事兒了,你幾個嫂嫂無意中冒犯了我,我一氣之下,連帶她們也一塊兒全殺了。”

  “當然,滅了謝家短期內可能不會有這么大的變化。”

  “但日積月累,水滴穿石。”

  “殺紅了眼的人,你又能指望他有多少理智呢?”

  “比如歷史上的暴君、昏君,也并不是一開始就都是暴君和昏君……”

  “相反,大多數暴君、昏君的前半生,都異常的英明神武。”

  “可能就是因為他們太英明神武……”

  “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覺得自己能用一個‘殺’字來滅絕一切反對自己的力量。”

  “結果最終,大多都落得一個眾叛親離,身死國滅的下場。”

  “我不想變成那樣。”

  “也不想獨自坐在空蕩蕩的總壇大堂上,做一個孤家寡人……”

  “所以。”

  “我們既要擁有能用刀子去解決問題的武力。”

  “也不能失去用笨辦法去解決問題的耐心和能力。”

  “這很重要……”

  言罷,他將酒杯送到唇邊,一飲而盡。

  騾子怔怔的聽張楚說完。

  心中竟有一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豁然開朗之感。

  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羅部長。

  是橫跨三州十二郡的北平盟的二號人物!

  在燕西北三州之內。

  任他是達官顯貴。

  還是氣海梟雄。

  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的揖手。

  他早就已經是個實打實的大人物。

  早就有大人物的格局、眼界、胸懷。

  以及自己是大人物的覺悟。

  唯獨在張楚面前。

  他永遠都是個弟弟……

  這不單單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情義。

  也全是因為張楚的武功太高太強。

  很大原因,是他永遠能從張楚的身上看到更高的天空。

  更高的思想層次。

  更高的心境層次。

  他其實一直都在極力追趕張楚。

  一直都在拼命的學習、模仿張楚。

  然而每當他站上一個更高的層次上之后。

  他就會發現,大哥的思想層次早已站到另一個更高的境界。

  一個他聞所未聞,卻又令他自慚形穢、五體投地的境界。

  當然。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無論大哥的武功、地位、境界如何變化。

  他都看得清楚。

  大哥依然還是以前那個大哥。

  那個不拿他們當工具的大哥。

  那個視他們為手足的大哥。

  騾子沉默許久,忽然笑道:“您這……是不是就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的意思?”

  張楚很認真的想了想,竟點頭道:“應該算吧。”

  見過夜。

  才會怕黑。

  張楚,真的不想變成第二個李正。

  騾子收斂了笑意,正色道:“那您今晚,跟謝君行是怎么聊的。”

  張楚淡淡的說道:“我讓他去取白橫弟子和燕長青兒子的首級,予我祭旗!”

  騾子震驚的睜圓了雙眼:“謝君行肯干?”

  張楚:“他不敢不干!”

  騾子毫不猶豫的挑起大拇指:“高還是您高!”

  大哥果然還是以前那個大哥。

  連這小心眼兒的勁兒。

  都和以前一毛一樣。

  可憐燕長青那兒子……

  叫啥來著?

  燕驚鴻對吧?

  可憐的孩子,提心吊膽的過了兩三年的日子。

  最終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刀。

  哈哈哈!

  活該!

  誰讓你來太平關拿大?

  還是在烏大少的面前拿大!

  大哥連整個烏氏都推平了,還能放過你?

  “這么說,要開戰了?”

  騾子一雙眼珠子亮晶晶的問道。

  這可不比跟北蠻人開戰。

  跟北蠻人開戰,那是賠本兒的買賣!

  跟天行盟開戰。

  那是能賺大錢的買賣!

  玄北州第一盟?

  我們想做燕西北第一盟!

  張楚搖頭:“還不確定。”

  騾子:“咱弄死了他們兩個長老的傳人和獨子,還能不開戰?”

  張楚淡淡的“呵”了一聲:“這就要看看他們,有沒有開啟飛天戰的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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