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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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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人針!那是妹妹在帝國大學上學時召集了一千多名女同學一針一線地給他縫制的,就是希望這千人針保佑他,使得他能夠在槍林彈雨的戰場活下去,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

  千人針,自日俄戰爭起,就是保佑出征的戰士的吉祥物,紅色代表著健康、幸運,按陰陽師的說法,只要纏上了這條千人針,天照大御神就會保佑自己,使得自己在戰場上不被槍彈擊中。

  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且在法國留過學的田中大尉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迷信的東西,但是,在出征之時,他還是把這條千人針纏在了腰間。

  因為,那是妹妹的一片心意,纏上這條千人針,也寄托著出門在外的他對妹妹的思念。

  在他的印象里,妹妹永遠是那么美麗,那么可人。

  一頭烏黑的秀發油亮光潔,精致的鵝蛋臉白皙如雪,清澈的眼睛宛若天空中的星辰一樣璀璨明亮。

  哥哥,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我和媽媽永遠等著你。”在他離開的時候,妹妹穿著一些雪白的和服,靜靜地站在家門前與他道別。

  那一天,大雨連綿,櫻花飄零。

  從蒙蒙的雨霧之中,他隱隱地察覺到了妹妹眼睛里的哀傷與不舍。

  美彌子,你還好嗎?”想到妹妹那笑靨如花的容顏,那清明如鏡的美眸,田中大尉沒來由地感到一陣酸楚與惆悵。

  一開始,他是帶著報效天皇,為大和民族建功立業,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念頭報考軍校,參軍入伍的。

  但是這些年來他所做的,卻是依仗優勢武器去圍剿只裝備了老式步槍和馬刀的朝鮮抵抗組織,還有就是屠殺所謂未開化的“島夷”(當時日軍對臺灣同胞的蔑稱),用軍刀活活砍死手無寸鐵的朝鮮人民。

  在長官的命令下,他曾經狠狠一刀將一個朝鮮女孩刺死。

  當時鮮血濺了他一身,朝鮮女孩的父母哭號著要和他拼命。

  長官告訴他,那是與皇軍作對的刁民,必須殺死。

  但是,他卻有些茫然了,因為那個朝鮮女孩,和他的妹妹一樣的清純可愛,充滿了陽光活潑的氣息。

  那些天真的孩子,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那些勤勞樸實的農民,他們真的是萬惡的刁民嗎?

  那些和妹妹一樣純潔善良,美麗可愛的女孩子就該為皇軍無私地奉獻出自己的身體,任由我們蹂躪嗎?

  或許是因為妹妹的原因,他雖然殺了很多人,但卻沒有像他的同僚那樣,糟蹋過一個女孩子,甚至沒有觸碰過一個慰安婦。[就愛讀書]

  他的同僚們都笑他,甚至說他是個性無能。

  但是,他卻總是一笑而過,不以為然。

  因為,看到那些無助的女孩子,他就想起自己的妹妹。

妹妹,是他心目中的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誰敢欺負他的妹妹,他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讓對方付出血的代價  現在,他甚至有些懷疑,這場戰爭究竟是對,還是錯?真的像軍部宣揚的那樣神圣嗎?真的是為了把亞洲人民從英美的殖民統治下解放出來,建立王道樂土大東亞共榮圈嗎?

  槍聲低沉、蒼涼。

  一個走在最前面的士兵鋼盔瞬間洞穿,眉心處血流如注,身體微微搖晃了幾下便倒在了地上。

  散開!隱蔽!臥倒!“日軍士兵立即呈扇形往四下里散開,然后臥倒出槍。

  在這片開闊,幾乎連樹木都找不到一棵的地方,根本沒有什么天然掩體,臥倒,是減少身體遭受攻擊的面積的最好辦法。

  六個短小精悍,胳膊略顯粗壯的日軍士兵不緊不慢地走了上來,相互之間間隔約二十米散開,然后像是約定好了一般,分別干凈利落地架起了一挺歪把子機槍。

  十二只細小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散發出一抹凌厲,緊接著紛紛調整射擊角度,輕輕地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噠噠噠!

  6.5毫米的槍口火光跳動,槍聲時斷時續。

  張學良立即轉過身子,兩腿下蹲,以s形路線快速向后奔跑。

  呼嘯而至的子彈打在他身后的地面上,不時地濺起陣陣冰渣。

  一抹凝重的神色慢慢地爬上了他波瀾不驚的臉。

  從這斷斷續續的槍聲,他已經判斷出,日軍機槍手是在打點射。

  這就表明,日軍已經大致判斷出了他所在的方向,有了一個固定的目標。

  看來,這伙日軍還是有些章法的。“張學良心中暗道,一雙暗夜星辰般的眼眸微起波瀾。

  機槍掃射時,槍聲激烈,火力迅猛,看似駭人,實則是射擊者漫無目標的舉動,只能唬一唬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蛋子。

  而機槍打點射,雖然槍聲時斷時續,威懾力很弱,但實際上,卻是射擊者找準了目標,聽到這種槍聲,只要是有過戰斗經驗的老兵,都會感到一陣緊張,因為這種現象表明,敵方的機槍手很可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準確位置。

  所以,部隊里一直流傳著這么一句話,那就是新兵怕掃射嗎,老兵怕點射。

  日軍機槍手不斷地調整著機槍的射擊角度,三挺歪把子機槍互成犄角,呈交叉狀向目標噴射著熾熱的火蛇。

  機槍構筑的交叉火力,在大兵團作戰中對正在沖鋒的步兵能構成極其致命的殺傷,一戰的時候,馬克沁水冷機槍構成的交叉火力可是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把一個個正在沖鋒的步兵撂倒,子彈進入人體時的鮮血淋漓,打在人身體上的聲音,讓許多一戰老兵在多年后仍記憶猶新。

  所以,這六個經驗豐富的日軍機槍手很主觀地認為,在自己精心構筑的交叉火力之下,那些可惡的”抗日分子“斷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但是,他們忘了,他們面對的不是武器裝備落后,密集沖鋒的步兵,而是一個來自后世,經歷過多年的殘酷訓練,實戰經驗更是可以用天文數字來形容的特戰精英  張學良貓著身子向后快速呈蛇形奔跑,并不時地躲閃、騰挪、跳躍,宛若月下的黑色精靈,任憑子彈不停地從他身邊掠過。

  日軍的機槍火力雖然兇悍密集,但硬是沒有一發能夠打中他的,幾乎每一次子彈快要觸碰到他身體的時候,他都能快速地躲開,像是早就計算好了子彈的路線一樣。

  六個日軍機槍手的目光漸漸由凌厲、很辣變得震驚、詫異。

  乖乖,這個家伙的戰術動作、規避動作竟然如此嫻熟,還能在這么近的距離用騰挪跳躍的方式閃避機槍的掃射!他究竟是不是人?

  他們哪里知道,”血龍“張鑫璞在十歲的時候,就接受了比這種戰斗條件還要殘酷十倍,甚至百倍的訓練。

  那個時候,他在堅硬的水泥地上低姿匍匐,而那個變態的教官韓闋,就站在他的身后拿著一挺貨真價實的81式輕機槍對著他瘋狂地掃射。

  之后,韓闋還讓幾個助理教官用自動步槍從不同的方位、不同地角度,不定時地對他進行射擊,讓他通過聲音判斷子彈的著彈點,然后適時做出規避。

  也就是說,他在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聽慣了在常人眼里及其恐怖的槍聲,并學會了通過槍聲判斷對方的射擊路線,子彈的著彈點。

  所以,日軍這三把輕機槍構筑的所謂交叉火力,在張學良看來,太小兒科了!

  張學良目光一凜,瞬間翻身躍起,修長挺拔的身軀以極其詭異的方式橫躺著,飛快地旋轉上升。

  十多發子彈呼嘯著從他的下身掠過。

  在日軍機槍手驚駭的目光中,橫躺在半空中的張學良愜意地笑了笑,然后閃電般抬起手,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砰砰!

  右手食指連續扣動六下扳機,漆黑的槍口接連閃過六道火光。

  六個日軍機槍手的鋼盔上當即傳來一陣金屬破裂的聲音,眉心處更是不可思議地長出了一個帶血的眼睛。

  呼號怒吼了將近一刻鐘的機槍頃刻間啞了下去,四周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眾日軍把眼睛睜得老大、驚駭、不解、恐懼等神情在他們的眼睛里來回跳躍著。

  田中大尉臉上的肌肉也微微抽搐了起來,兩顆眼珠子就快要蹦出來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夠在身子騰空,且單手握槍的情況下打出如此精準的點射,而且還是在可見度如此差的黑夜!

  日軍的槍法雖然比的要精準許多,但是,他們要精確地命中目標也是要在一定的條件下的,比如在身子處于平衡狀態的時候,視覺可見度及其良好的時候。

  而像張學良這樣,凌空躍起,單手持槍,仍能準確無誤地命中敵人眉心,他們是萬萬做不到的。

在這樣的黑夜里,普通的日軍士兵能夠在百米之內擊中一個固定的細小目標都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難道,我碰到了復仇的怨靈嗎?難道,我們的所謂圣戰真的錯了嗎?”田中大尉心中默默地想著,緊握著戰刀,慢慢地走上前去,厚重的皮制軍靴狠狠地踩在雪地里,不時地發出一陣沉悶的沙沙聲,蒼涼而沉重。

  古色古香的小院,潺潺流動的溪水,漫天飄忽的櫻花瓣,長發飄飄,一襲白衣的妹妹嫣然地笑著,緊緊地摟著他寬闊粗獷的腰。

  哥哥,哥哥,你要永遠地保護我!”

  美彌子,你又來向哥哥撒嬌了。”一個身著斑斕和服的中年美服踏著木屐,緩步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掛滿了慈祥的微笑。

  哥哥,我們玩捉迷藏,你一定找不著我。”

  哥哥,我們一起去抓魚吧,聽說那條河里有成精的鮭魚。”妹妹笑著跳著,調皮地拉著他的手。

  兒時的一幕幕恬靜、祥和的畫面一幕幕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妹妹那溫柔恬靜,天籟一般的聲音更是無比清晰的在他耳邊回響著。

  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穿著傳統和服,眉清目秀,一臉天真爛漫的少年正站在不遠處,微笑著對著他招手。

  那不是兒時的自己嗎?兒時的自己真的是這么天真無邪,心地善良嗎?

  無數種感慨像纏在一起的麻花一樣,在他的心頭瘋狂地攪動了起來。

  兒時聽到的日本民歌,所歌唱的不正是幸福、友誼和真愛嗎?

  但是現在,他卻成了一名軍人,一名雙手沾滿無辜民眾鮮血的侵略者。

  他淡淡地笑了,是無奈,是憂傷?是彷徨?

  他明白,現在的他,站在了人生的斷崖之處,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是個鬼子軍官!“張學良棱角分明的臉上登時浮起一抹笑意,借著清冷的月光,他依稀看到了田中大尉手中那象征著軍官身份的指揮刀。

  抬槍、瞄準、擊發。

  三個動作一氣呵成,毫無半點拖泥帶水。

  子彈旋轉著飛出,在夜空下劃過一道弧線,歡快地向目標沖去。

  噗哧!一道嬌艷的血花綻放。

  田中大尉登時感到一股劇烈的疼痛從眉心處傳來,身上的力氣也在以幾何倍數的速度流逝,像是一個輪胎被劃破了一道口子。

  媽媽,美彌子,我回來了,我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

  一滴晶瑩的淚水狠狠地從他愈發蒼白的臉上劃過,落在雪地里,無聲無息。

  他的眼睛里慢慢地失去了生命的眼色,身子,也在直挺挺地往下倒。

  在他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似乎看到了笑靨如花,白衣勝雪的妹妹和慈祥的媽媽坐在櫻花爛漫的院落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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