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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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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真卿又拿話勸慰母親一會,便不懂怎么辦了,兄弟倆都隨了父親心性,嚴謹治學,除開與同窗好友出游,平時絕不會特意往寺廟里來,覺得父親的說法很有道理:佛法若真的那般萬能,一求便靈驗,世人都不必努力爭取,什么都不用做,盡學了和尚尼姑一起往寺廟里誦經念佛去罷!

  母親卻不管父親那些說辭,逢初一十五就愛往寺廟里跑,吃齋飯捐香油錢,樂此不疲,父親也從不阻攔,只說母親這是太閑了,不讓她找點事做反而會悶出病來,由著她愿意怎么折騰便怎么折騰去,他卻是沒空閑陪同的。()

  許夫人自然不巴望他能陪同,進香拜佛本來也多是由女人家操持,女人們不管有事無事,愛以此為名目,大家在寺廟里聚聚,論些家長里短,男人們只有在真正出事、萬不得已時才會出現在寺廟里的。

  還年輕些時她時常是自個兒上寺廟拜佛燒香,無怨無悔,近年來卻開始跟許鳴風訴苦抱怨,說在外邊遇著京里相熟的夫人們,人家大多有女兒陪,要不就有兒媳婦陪,自己都這把年紀了,身邊還空空無人扶持好不凄涼!

  許鳴風聽了也很無奈,生不出女兒,兩個兒子又總娶不上媳婦,能怎么辦?只得壓著兒子們輪流陪母親去進香,不愿意?那就聽話娶媳婦回家,由媳婦兒來陪!

  看著兩個兒子不情不愿的樣子,老兩口忽然福至心靈,覺得找著了更好的、能夠壓迫兒子盡快娶妻的法子。于是許夫人進香拜佛的次數更加密集,人家每月至多去兩次,她一個想不通就要出城上香,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

  當然并不都在靜月庵。前兩次長子許俊卿陪著去過較遠些的大寺廟,這一次神差鬼遣的,她帶著次子許真卿進到這座庵堂來了。

  許真卿眼見母親悶坐無語。便勸道:“他們在前堂正殿做法事,我們也不好前去打擾,不如兒子陪母親到后院去轉轉?”

  許夫人搖搖頭,以手撐在桌上支額閉眼說道:“如今是走又不好走,更不好在此時冒然出去相見,總得待他們做完祈福法事,想見時自會使人來相邀……今兒早上天沒亮就起來。確也累人,我在此歇會,你若嫌屋里悶便出去走走吧——只在咱們這云房后邊院子就好,不要到前邊去!防他們有女眷相隨,若被你撞見了。到時只會怪你不懂事理!”

  許真卿應了一聲,本待陪在母親身邊不出門,總是呆坐著實在無聊,起身踱步又恐打擾她歇息,想想還是聽了母親的話,出門囑咐丫頭進去服侍夫人躺下歇會,他自己則不帶隨從,往偏門出去踅進一個小院子,但見里邊樹木郁郁蔥蔥。青翠欲滴,愈往林木深處走愈見濃蔭遮日,鳥聲吱啾悅耳,清涼的微風帶著不知名的淡淡花香,迎面徐徐吹來,許真卿但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連手中折扇都不需要用,收進袖籠里,負手徜徉漫步于林間小徑,觀賞眼前林木花草,耳聽百鳥爭鳴,愜意從容,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曲徑通幽,一路慢行穿過蔥綠叢林,眼前出現一個小小的月洞門,木門上有鐵拴,卻未拴牢上鎖,見木門虛掩著,許真卿伸手將門扇推開便走了過去。

  觀賞眼前景色,他心里不禁暗贊一聲:從山門外看靜月庵普普通通,卻沒想到里邊另有乾坤,這般美不勝收的園子,隨意走來就見著兩個,這庵里怕是藏有打理園林的高手吧?

  方才走過的那處園子已經夠令人驚艷的了,再看這一個園子的景觀布局,同樣巧奪天工,綺麗精致,卻又別具一番韻味,種的并不是尋常樹木花林,盡是些糾纏在一起的藤蘿,這些藤蘿或因勢相互攀依,或平鋪蔓延開去,由人工引導著慢慢長成各種各樣奇巧形狀,有物狀,有人形,有的枝葉間還盛開著密密匝匝團團簇簇的花朵兒,紅的紫的白的,色澤新鮮艷麗,點綴于深綠淺碧之中,煞是好看。

  許真卿走至一處斜坡下站定,抬頭看頂上交纏在一起遮住日光的紫藤花架,一陣風起,片片深紫色花瓣蔌蔌而下,恰似下了一場紫色花雨,灑落他一頭一身,雪白衣袍上盡是紫色花瓣,再看四周地底,已是鋪起厚厚一層彩色花毯,可以想見這樣的花雨每天不知要落下幾場。

  舉袖將身上花瓣拂去,正要抬腳往前行進,忽聽到藤蘿叢后響起一個柔漫甜美的少女聲音:

  “炫兒!炫兒莫跑!等姨來牽你!”

  許真卿一驚:不可能是端王府的人吧?他們正在前殿做法事祈福,母親說了做那樣的法事得花費三兩個時辰,哪能這么快完事的?可是真有女眷在此!剛才那個月洞門既沒鎖也沒人把守啊……他心念急轉:不管是誰,得趕緊閃開!

  想抽身離開,卻已經來不及了,坡路上咕碌一聲滾下來一個圓球似的寶藍色影子,正好卡在他雙腳上,粗略瞅去好像是團錦緞,很快那團錦緞撐開來,居然有手有腳,緊緊攀住他雙腿,然后一個小腦袋抬起來,他看見一張粉雕玉琢般的可愛小胖臉,一雙烏溜溜寶石般瑩潤的眼珠子轉動著盯住他,目光清澈明亮,紅紅的小嘴兒嘟起,皺了皺鼻子,似對他光看著卻不出手相救有怨怪之意。

  許真卿怔了一怔,趕緊俯下身子,雙手把那小胖孩兒扶抱起來,才剛要開聲問他身上疼不疼?坡路上一陣風似地又滾下來一匹彩色錦緞,想必是和小孩兒一樣沒料到前邊拐彎處有個小坡,沖勢太猛,這匹柔軟的錦緞來得不聲不響,許真卿毫無防備,抱著小孩兒被她一撞,三人同時翻倒,許真卿做了墊底兒的,可憐小孩兒被夾在中間,壓得他哇啊喊了一聲,上邊那少女倒是一點事沒有,極快地爬將起來,俯身去抱小孩,看向地上支起身子的許真卿時,一張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許真卿卻瞪著她的臉呆住了:這、這、這不是端王妃嗎?

  不相信地眨眨眼再看,特意瞄向她腹部,自己也臉紅了:不是的不是的!端王妃懷著身孕呢,這名少女卻如此單薄,纖腰一握,不可能是端王妃,可那張臉真的好像啊!

  腦子里靈光一閃,記得剛才有人喊著說“等姨來牽你”!

  應是端王的小姨、端王妃的妹妹吧?那么這個又胖又沉實的小娃娃就是小王爺趙炫了!

  許真卿趕緊自地上爬起來,兩人就這么紅著臉你看我我看你,都謙讓地等對方先說話,結果誰也沒說,到許真卿想說的時候,趙炫卻伸出小胖手摸著文麗的臉,奶聲奶聲道:“姨姨疼!”

  文麗知道他的意思,用自己發燙的臉蹭蹭他的小臉蛋,輕聲道:

  “姨不疼,炫兒疼不疼?”

  趙炫搖頭,一字一字道:“炫兒不疼!”

  許真卿腹誹:你們姨甥當然不會疼,都壓著我呢!

  他倒是有地兒疼,不好意思摸罷了!

  許真卿下意識扭頭往右邊看,順著坡勢往下是個不大的排水溝,溝里有水,還有各種未經打磨的尖角石頭,幸虧他站在中間阻了一阻,不然趙炫這么滾下去必定會被傷著。

  文麗也看到了,后怕得抱緊趙炫,臉上緋紅漸褪,輕輕說了句:

  “謝謝公子!”

  卻又在許真卿出聲之前堅定地搖搖頭道:“公子不要說話!從哪里來,還請速速返回去罷!我們的隨從很快就到來,若發現公子在此,就算最后說得清楚,也是極煩人的事!何苦受那無聊盤問?公子必定也是不愿的……公子請吧!”

  話音剛落,果然聽見不遠處的藤蘿架后傳來聲聲尋呼:“小姐?小姐您在哪兒啊?”

  “炫兒?炫兒在哪啊?”

  “怎么一回事?轉眼就不見人影了,你們是怎么服侍主子的?”

  “先別驚動前邊正殿的人,快快召請侍衛們,讓他們立即來尋!師太說這園子不大卻是極稠密的,我們找了這會子都不見,只怕得由他們親自出馬!”

  許真卿聽見,真就不敢說話了,只朝著文麗一揖,折轉身沿來路快步返回去。

  卻聽得身后文麗輕喊一聲:“哎!”

  他剛轉回頭,“啪”的一聲響,面門上挨了一記狠敲!

  鬧不清怎么回事,吃痛也不敢作聲,眼睛一閉一睜,看見遠處花藤下文麗吐著舌頭,手指住他腳下,低頭看,原來是自己那把折扇!

  應是剛才跌倒時遺落地上,被文麗發現,又怕被人看到,急忙撿起來就扔,這小女孩看似細心卻也莽撞得緊,哪有這樣給人遞還物件的?萬一砸暈了他,不變成好心辦壞事,更加說不清楚了么?

  自己掙到地上站著的趙炫卻被他小姨這招逗得咯咯大笑,清脆的童音在花藤間回響,終是把那伙為了觀賞花藤、曾經一度落在他們后頭的嬤嬤、仆婦和丫頭們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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