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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9章.逼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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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間以來,因為趙俊臣的暗中迫害,李家已是窮途末路,眼看著就要家業敗落。

  李純臣收到消息之后,似乎也是心急如焚,所以每天都要準時守在趙府之外、屢屢求見趙俊臣,想要懇求趙俊臣高抬貴手,放過李家一條生路。

  然而,趙俊臣一直都在刻意晾著李純臣,完全沒有理會李純臣的求見。

  與此同時,趙俊臣還讓趙府門房向李純臣暗示,說他的身份低微,所以趙俊臣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也絕無可能見他。

  這般情況下,李純臣若是還想要見到趙俊臣、挽救家族命運,也就只剩下了一條路可選。

  那就是——向趙俊臣公開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內廠廠督的名義求見趙俊臣。

  到時候,考慮到內廠的未來權勢與作用,趙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不僅會立刻與他相見,也許還會與他主動修好,不僅是高抬貴手放過李家,還會設法補償李家生意的損失。

  但這樣一來,趙俊臣就會發現內廠重建的秘密,李純臣也就違背了德慶皇帝的意志。

  簡而言之,在“不忠”與“不孝”之間,李純臣必須要選擇一個!

  這也是趙俊臣刻意晾著他的真正原因,他就是想要逼迫李純臣做出選擇,然后就可以通過李純臣的具體選擇,來判斷李純臣的真實秉性。

  最終,李純臣哪怕是屢次吃了閉門羹,也依舊沒有向趙俊臣透露自己內廠廠督的身份。

  很顯然,在李純臣的眼里,德慶皇帝的意志遠遠要比家族命運更為重要,哪怕是眼睜睜看著家族敗落,他也要忠于德慶皇帝的意志!

  趙俊臣甚至認為,李純臣這幾天看似是傻乎乎自討吃閉門羹的行為,就是刻意表演給德慶皇帝看的。

  得到這般結論之后,趙俊臣還要繼續試探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李純臣被趙俊臣逼迫到這般地步,也不愿意背叛德慶皇帝,究竟是緣于何般心理?

  是貪戀權勢?還是盲目忠君?

  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可謂是完全不同。

  唯有看確定了這一點,趙俊臣才可以完全確認李純臣的真正秉性,也才可以決定下一步針對李純臣的具體手段。

  也正是出于這般考量,趙俊臣才決定與李純臣見上一面,趁機對他進行下一步的試探。

  很快的,趙大力已經領著李純臣來到了趙俊臣面前。

  而李純臣見到趙俊臣之后,竟是當場就行了大禮,直接跪在趙俊臣的面前、把頭埋在地上,大聲哀求道:“下官拜見趙閣臣!趙閣臣,下官的家族眼下已是山窮水盡,眼看就要家業敗落,還請趙閣臣您大發慈悲、高抬貴手,放過下官的家族吧!”

  聽到李純臣的這般說法,又看著李純臣看似卑微的態度,趙俊臣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官場之上,下位者受到上位者的刻意刁難之后、若是想要懇求上位者放過自己,就必須要謹慎挑選自己的話術,絕不能開門見山,否則就會在適得其反、愈發激化上位者的敵意。

  這種時候,就算是明明知道上位者的陰險卑鄙、一直都在刻意刁難自己,也要盡量摘脫上位者的責任、主動維護上位者的公正形象。

  就以這次的事情為例,李純臣若是真想要懇求趙俊臣高抬貴手、放過李家,他的表態就應該是“李家運氣不好、遇到了意外劫難、還望趙閣臣慈悲為懷伸手拉李家一把、李家今后必有報答”云云。

  總而言之,就是不能有任何指控之意,要把趙俊臣擺在拯救者的位置上,也刻意把一份人情交給趙俊臣。

  以李純臣的心機智慧,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但他見到趙俊臣之后,偏偏是表態希望趙俊臣“大發慈悲”、“高抬貴手”、“放過李家”云云。

  這般說法的言下之意,簡直就是直接指控趙俊臣刻意迫害李家,所以趙俊臣也不再是一個公正高尚的拯救者,而是一個心胸狹隘的卑鄙小人,就算是趙俊臣真的放過李家,也無法獲得人情,反而會傳出一些不好聽的名聲。

  這樣一來,相當于撕破了面皮,趙俊臣自然是下不來臺,也不可能高抬貴手、放過李家,反而還要更進一步的欺壓李家、讓李家族人徹底走投無路!

  察覺到這一點之后,趙俊臣心中冷笑,暗暗想道:“果然!李純臣這幾天屢次求見于我、自討吃閉門羹的做法,根本不是想要求我高抬貴手、放過李家,只是想要向德慶皇帝賣慘!

  這件事情的相關消息,今后一旦是傳到德慶皇帝的耳中,德慶皇帝只會覺得李純臣不愿意與我同流合污,所以才會受到我的刻意欺壓……但就算是受到百般欺壓、家道敗落,李純臣也是獨自忍受,完全沒有向我透露內廠重建的秘密,自然就是忠心耿耿的表現!

  這樣一來,德慶皇帝不僅會愈發憐惜李純臣的境遇,也會愈發信任李純臣,李純臣本人也就會受到更多重用,可謂是前途似錦!

  這個李純臣……心機手段真是夠狠,就為了討好德慶皇帝、展現自己的忠心,竟是不惜犧牲家族基業、坐視著自己的父母族人窮困潦倒、流落街頭!”

  想到這里,趙俊臣對于李純臣的真實秉性,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

  若是無家,何以有國?李純臣這般冷血對待父母族人,又豈會全心全意的效忠于德慶皇帝?

  所以,趙俊臣只是聽到李純臣的這幾句開場白,就已是心中有了判斷,認為李純臣的忠君之心并不純粹,他對德慶皇帝的唯命是從、忠心耿耿,只是一種攫取更多權勢的手段罷了。

  當然,目前的佐證還少,這般判斷也只是趙俊臣的初步想法,為了防止誤判,趙俊臣還要繼續試探李純臣,然后才可以進一步確定自己的判斷。

  于是,趙俊臣就好似被李純臣的這番言論給激怒了,語氣冰冷的說道:“本閣聽不懂你的意思……你家的基業敗落與本閣有何關系?為何要哀求到本閣這里?

  還說什么要讓本閣高抬貴手,難不成你家的基業敗落,還是本閣所造成的?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本閣日理萬機,往日與你也不熟悉,既無交情、也無恩怨,又為何要刻意針對你的家族基業?事實上本閣根本就不清楚你的家族情況,也完全不打算關心!”

  聽到趙俊臣的駁斥,李純臣依然是擺出一副走投無路的可憐模樣,繼續哀求趙俊臣放過李家,但只是說了一堆毫無含義的車轱轆話,繼續營造著自己受到趙俊臣迫害的悲慘氛圍。

  見到李純臣的這般模樣,趙俊臣眉頭皺得更緊,又想道:“這里乃是趙府之中,周圍并無德慶皇帝的眼線,但這個李純臣依然是一味做戲,也不知演給誰看……只能說此人心機太深,做戲也要做全套!”

  想到這里,趙俊臣心中有些不耐,再次冷聲說道:“別跪著了,站起來說話……本閣越聽越糊涂了,你到底為何會認為自己家族的基業敗落與本閣有關系?”

  說完,趙俊臣見李純臣依舊不愿起身,就向趙大力打了一個眼色示意。

  趙大力一向是力大無窮,當場就伸手把李純臣從地上提起了身,李純臣一介書生,這個時候自然是毫無抵抗之力。

  李純臣被提起來之后,趙俊臣也終于看到了他的表情神態,卻見到李純臣此刻面龐上滿是灰塵與淚痕,再也不見曾經的翩翩風度與深沉城府,就像是一位心憂家族、一籌莫展的可憐孝子。

  只不過,這種形象與李純臣的往日形象相差太遠,在趙俊臣看來無疑是做戲做過頭了。

  另一邊,李純臣見到趙大力就像是提小雞一般把自己提了起來,眼中閃過了一絲羞憤與怨毒,但他依然維持著楚楚可憐的表情。

  隨后,李純臣還想要繼續跪在趙俊臣的面前,但趙大力依然拎著他的衣領,所以就無論如何也無法跪下。

  眼見到李純臣只顧著與趙大力較勁,趙俊臣的表情愈發無奈,聲音愈發冷漠道:“你只是通政司的底層官員,本閣今天特意抽出時間見你已是破例,你最好是珍惜機會,本閣耐心有效,若是你再次有問不答,本閣立刻就會把你趕出去!”

  無奈之下,李純臣只好是放棄了掙扎,向趙俊臣詳細講訴了李家生意這段時間屢次受到構害的情況,然后又說道:“……時至今日,下官的家族已是山窮水盡,不僅是原有的生意無法繼續經營,還欠下了十余萬兩銀子的巨債……

  而家父使勁渾身解數之后,終于是打探到了確切消息,說是南直隸各界之所以是刻意構害下官的家族,乃是緣于趙閣臣您的示意……”

  說到這里,李純臣再次向趙俊臣哀求道:“趙閣臣,下官也知道自己在官場之中并不討喜,因為當初殿試之際的那篇文章引發了眾怒,而且下官的家族生意也因為下官的固執成見,并沒有加入‘聯合船行’……但這一切都是緣于下官的年少輕狂,下官的父母族人都是無辜的,還請趙閣臣就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吧!”

  顯然,李純臣并不知道趙俊臣已經提前察覺到了內廠重建的秘密,還以為趙俊臣刻意針對于他,乃是因為他當初在殿試期間所寫的那篇《懸劍論》、以及李家生意沒有加入“聯合船行”的緣故。

  聽到李純臣的這般說法,趙俊臣的表情愈發不耐煩,冷哼道:“一派胡言!對于你家族的種種事情,與本閣毫無關系,就憑你的官場地位、以及你的家族生意那點規模,本閣根本不會放在眼里,也配讓本閣親自出手、刻意針對?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本閣聽了你的講訴之后,發現這一切事情全是你父親財迷心竅、做生意賠了本,竟然也要怪在本閣頭上?你們全家都失心瘋了不成?”

  說到這里,趙俊臣擺了擺手,又說道:“總而言之,對于你所說的那些事情,本閣全不知情,也毫不關心!本閣今天特意見你,也完全是因為別的緣故!

  若非是本閣在你身上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憑你的地位身份,就算是守在本閣府外連續求見一年,本閣也懶得見你!”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一直都在演戲的李純臣終于是忍不住一愣。

  他原本還以為,趙俊臣今天終于愿意見他,乃是因為他已經連續四天時間守在趙府外面求見的緣故,誰曾想趙俊臣與他相見竟是有另有原因?

  李純臣暗暗思索片刻,卻依然想不出趙俊臣刻意與自己相見的原因,心中好奇之下,一時間也顧不得向趙俊臣繼續哀求了,而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卻不知……趙閣臣又是為何召見下官?”

  趙俊臣轉頭看了自己身后的許慶彥一眼。

  見到趙俊臣的眼神示意之后,沉默許久的許慶彥終于有了表現機會,立刻就擺出一副精明強干的模樣,快聲說道:“就在四天之前,也就是你首次求見趙閣臣之際,府里有人發現府外不遠處有幾人探頭探腦,似乎是在窺探趙府的動向……

  但因為我家閣臣的身份地位,一舉一動皆是受到朝野各方的重點關注,所以我們趙府對于這件事情原本也并不是特別在意。

  誰曾想,那幾人竟是連續四天出現于趙府之外窺探,而且那幾人每次的出現時間,皆是與你的出現時間完全重合!

  你若是來到趙府之外求見趙閣臣,他們就會隨之現身,你若是候在趙府之外,他們也會一直躲在遠處探頭探頭,你若是離開了趙府之外,他們也會隨之離開……而且他們的表現很是訓練有素,很善于跟蹤與反跟蹤的手段,完全不像是閑雜人等!

  所以,我們也就做出判斷,認為那幾人根本不是想要窺探趙府的情況,而是為了跟蹤與監視你!”

  聽到許慶彥的這番解釋,李純臣頓時是心中一驚!

  要知道,他乃是內廠秘密重建之后的內廠廠督,也肩負著德慶皇帝所交代的秘密任務,沒想到竟是被人暗中監視也毫無察覺,反而還要趙俊臣的人提醒他。

  這件事情,自然是讓李純臣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機與壓力。

  然而,許慶彥的下一句話,更是讓李純臣面色大變。

  只聽許慶彥繼續說道:“察覺到這般情況之后,為了以防萬一,趙閣臣就派人暗中摸了摸那幾人的底細,然后就發現……那幾人竟是受命于西廠的錦衣衛番子!”

  西廠!錦衣衛!

  聽到這兩個關鍵詞,李純臣頓時是身體一僵、面色蒼白。

  另一邊,許慶彥說完之后,已是退回到趙俊臣的身后。

  而趙俊臣則是目光冰冷的注視著李純臣,緩緩道:“所以,本閣根本不關系你家那些無關緊要的境遇,但你每天來到趙府之外守候求見,就要引來一批廠衛暗中盯著趙府,這種情況讓本閣很不舒服!

  本閣不希望這般情況一直持續下去,也好奇廠衛暗中監視你的原因,所以本閣才會特意召你相見!”

  說完,趙俊臣審視著李純臣的表情變化,問道:“說吧!你不過是通政司的區區從七品官員,究竟是做了何事?竟是招引了西廠的監視?”

  在趙俊臣的詢問之下,李純臣的面色變幻不定,也顧不得繼續裝扮可憐,表情間滿是專注思索之態。

  思索片刻后,李純臣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西廠會特意派出番子一直跟蹤于他,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西廠已經隱約間察覺到了內廠的事情!

  與此同時,李純臣也完全無法想象,內廠自從秘密重建之后,一向是行動隱蔽,西廠究竟是從何處察覺到了內廠重建的痕跡?

  見到李純臣終于不再偽裝,而是表現出了真實的精明之色,趙俊臣再次心中冷笑,然后就追問道:“怎么?不愿意說?難道你真做了什么不能見人的事情?”

  李純臣終究是抱有僥幸心理,再次擺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搖頭道:“下官、下官真不知道!西廠為何會盯上下官?這、這怎么可能?”

  趙俊臣輕輕搖頭,道:“你可還記得,西廠乃是本閣當初親手重建?雖然本閣現在已經不再是西廠廠督,但若是有心打探,西廠的許多消息依然可以打探出來!只是本閣的目前身份不方便與西廠直接接觸,所以才會直接問你,但你若是不愿意說真話,那本閣就要直接向西廠詢問消息了!”

  李純臣依然是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態度,也擔心是趙俊臣刻意詐他,于是就再次搖頭道:“下官真的不知!”

  趙俊臣冷哼一聲,向趙大力吩咐道:“把府外那幾名西廠番子喚進來,就說是本閣的意思,想必他們不敢不聽命!”

  趙大力立刻就點頭離開了,只留下李純臣依舊是面色變幻不定的留在原地。

  很快,趙大力已是領著幾名尋常百姓裝扮的西廠番子來到趙府正堂。

  因為趙俊臣曾經親自重建西廠、還曾是西廠廠督的緣故,這幾名番子見到趙俊臣之后也是畢恭畢敬,只是他們的目光皆是有意無意的留意著李純臣。

  趙俊臣見到領頭之人,直接問道:“本閣記得你,你是西廠所屬的檔頭,姓何,對吧?”

  那名領頭之人也不敢繼續偽裝,立刻拱手道:“卑職乃是錦衣衛百戶何觀,目前歸于西廠調用,見過趙閣臣!”

  “說說吧,你這幾天為何一直躲在我的府外監視?是為了監視本閣?還是為了監視這個李純臣?”

  私自監視內閣輔臣這般大帽子,何觀可不敢戴在自己頭上,只好是實話實說,道:“卑職無論如何也不敢暗中監視趙閣臣……卑職乃是奉西廠廠督之命,暗中監視李純臣此人。”

  “為何監視他?他不過是朝廷的底層官員,也值得你們廠衛這般大動干戈?”趙俊臣這個時候似乎完全不懂得“避嫌”二字,再次追問道。

  另一邊,何觀卻是猶豫了許久,但終究是不敢泄露西廠的機密,所以也就遲遲不能開口。

  趙俊臣緩緩道:“這么說,你是要逼著本閣親自去問徐盛了?你覺得,本閣若是親自去問徐盛,徐盛究竟是會贊賞你盡責職守?還是會鬧恨你壞了他與本閣的關系?”

  徐盛作為一名身體不全的太監,一向是喜怒無常,何觀自然不敢賭徐盛的反應。

  于是,何觀咬牙答道:“按照西廠的說法,最近冒出了一個自稱是‘大內行廠’的隱秘組織,而西廠經過調查之后,發現這個組織的首領就是李純臣,所以才會派出卑職等人暗中監視,想要找到所有成員一網打盡!”

  “哦?大內行廠?我怎么不知道這個衙門重建了?”

  說完,趙俊臣的目光轉向李純臣。

  而李純臣接下來的反應,必然就可以展現他的真實立場與真正秉性。

  若是他乃是純粹忠于德慶皇帝,這個時候必然是要一口咬死拒不承認內廠的存在,哪怕是承擔所有罪責,也必須要保住德慶皇帝重建內廠的秘密。

  反之,若是他忠于德慶皇帝只是為了自身權勢,而內廠重建之事被西廠提前察覺到跡象的事情,無疑就會讓德慶皇帝懷疑他的做事能力,今后也很可能會不再重用于他,這種事情,李純臣就只會想著如何能向德慶皇帝隱瞞自己的紕漏!

  而就在趙俊臣這般暗思之際,李純臣表情變幻片刻之后,突然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凌亂衣衫,也恢復了從容不迫的神態,向著趙俊臣再次躬身行禮,聲音冷靜的說道:“內廠廠督李純臣,再次見過趙閣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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