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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多情不似無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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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雪槐心中既酸楚,又寬慰,還混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刺痛,真是五味雜陳,簡直不辨是何滋味,只是喃喃道:“好的,好……”

  品南察覺到他情緒上的異樣,自己也慢慢斂了笑意,微微垂下頭去。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兩個人之間彌漫著一種客氣而尷尬的微妙-氣氛,很是異樣。

  還是品南率先打破了沉默,笑道:“兒子要帶兵出戰烏宵國了,此去吉兇未卜,因為不放心家里和父親的身體,特求了圣上準我回鄉略作探視。現在看著父親的身體恢復得這樣好,兒子就放心了。”

  “真的要帶兵打仗去了?跟你八妹見過了?”雖然已有準備,曾雪槐心里還是忽悠了一下子,抬眼望著品南,擔憂地問道。

  “是,很快就要出征了,四五月水草豐美,方便補給,氣候也適合在漠北行軍······”品南笑了笑,調侃道:“不過我就是那趙括,只會紙上談兵,說不定這一次就有去無回了。要真有那么一天,父親萬萬要保重身體,切勿為我難過……”

  曾雪槐急得在地上大力啐了一口,板著臉道:“胡說!從前朝到本朝,歷來親征的皇子們就沒一個是掛過彩的,哪個不是全須全尾掙了一身軍功班師回朝的?你掌著帥印,圣上自然會欽點久經沙場的五虎上將們為你保駕護航······不知派了誰作開路先鋒?”

  “左右兩翼,左路是豐臺大營的祁正堂,右路兒子請圣上點了慕容二郎作我的指揮使兼先鋒官,圣上已經御批了,調令這一兩日就到江北大營。”品南呵呵笑道:“希望老天保佑兒子,不要被烏宵人打得屁滾尿流就好。”

  曾雪槐撫須凝神片刻,微笑道:“慕容二郎有一只一千人的親軍,乃是層層選拔,精挑細選·親自操練出來的虎狼之師,個個精于騎射,驍勇善戰,以一當十。平素是“養在深閨人不識”·因著你們的郎舅之誼,此役我猜他定會率這只精銳隨你奔襲烏宵,慕容二郎又是一難得的良將,這便有了三成勝算。

  你八妹和你更有兄妹之情在里頭,她現在是赤夷吐薰王的右夫人,在吐薰王跟前頗能說得上話,由他們赤夷騎兵打前陣·你們兄妹協力,里應外合,這便又有了三成勝算。//

  烏宵人雖彪悍,畢竟根基尚淺,又野心勃勃,不斷向赤夷滋事,且又未向我朝納貢,圣上早已對他們側目·斷不肯讓他們在西疆上強大起來。是以你八妹借著省親之名向圣上求援,你又恰逢其時地提出領兵去平定烏宵之亂,正合圣意;圣上又對你極是喜愛·且又關系到我朝顏面,精兵強將,糧草補給,斷不容有任何閃失,這便又有了三分勝算。

  此番天時,地利,人和,優勢盡在我們這邊,殿下又何須憂心?”

  品南負手笑道:“一共九分勝算,還有一分便十全十美了·父親怎地沒說?”

  “還有一分便是殿下自己了”,曾雪槐緩緩坐下,望著品南微笑道:“因殿下畢竟沒帶過兵,小人不敢貿然把這分勝算也加進去。但殿下可學三國劉皇叔,自己不會打仗沒關系,只要會用人就可以了。”

  品南恭聲道:“父親教誨得是·兒子謹記在心。”

  曾雪槐沉默半晌,終于還是嘆了口氣,黯然道:“殿下與小人從此還是不要再以父子之名相稱了,這于殿下固然沒有半點好處,便是對家里的這些兄弟姐妹也沒有任何益處。除非······”

  他頓了頓,沒再往下說,轉而輕聲道:“日后殿下在京中,唯有自己時時警醒,處處留心;小人自會在千里之外日日為殿下吃齋誦經,求神佛保佑殿下逢兇化吉,前程似錦的……”

  品南沒有接口,只是神色冷峻地低頭不語,片刻后方才笑道:“您的苦心我全明白。您放心,我心中自有計較…···咦?阿離她們呢?”

  “你離家一年,如今家里大小事全是你六妹妹一肩挑了”,曾雪槐慨嘆道:“這不,她張羅著重起一處宅院呢,和三福去新宅地基那邊查看去了。等一會她見你回來,還不知怎么喜歡呢。”

  話音剛落,便聽院內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跑進來,伴著少女清脆婉轉的聲音在那里急聲問道:“是大哥回來了么?大哥?!”

  緊接著,門簾被一把掀開,阿離姐弟幾個齊齊出現在門口,一眼看見品南,皆不由自主地淚盈于睫,繼而又歡聲叫著“大哥!”,一起跑了進來,分別拉住品南的左右手,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大哥你在京城里還好吧?”

  “大哥你怎么瘦了?”

  “大哥你還走嗎?會在家里住多久?”

  品南摸了摸雅娘的頭發,又拍了拍念北的肩膀,最后把庸兒高高舉起來托在肩頭,方望著阿離含笑道:“這一向讓妹妹辛苦了。我剛聽父親說,妹妹已經和慕容二郎定了親了?”

  阿離臉上微微一紅,輕輕“嗯”了一聲,也微笑道:“哥哥去京里歷練了一年,看起來更沉穩大氣了。”

  貞娘也悄悄走了進來,叫了聲“大哥”,有些局促地輕聲道:“我叫廚房燒了熱水了,大哥一路風塵,擦洗擦洗吧。”

  品南“嗯”了一聲,定睛瞅了貞娘一眼,微笑道:“有勞五妹妹了。這一向阿離管著家,也多虧你們幫襯著她,不然她便有八只手恐怕也顧不過來。大哥要謝謝你們。”

  品南和貞娘向來不睦,互相都沒把對方放在眼里,見了面連話都很少說。不知何時起,兩個人變得這樣客氣起來,尤其是品南,這樣溫和地對貞娘說話,還是頭一回。貞娘倒有些不自在起來,訥訥地笑道:“謝什么呢?都是······一家人……你們聊,我去吩咐廚房準備晚飯……”

  話未說完,人已經低著頭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阿離見貞娘走了,這才皺了眉悄悄地向品南道:“自從五姐回家以后,那李家三公子就一次面都沒露過!這算怎么回事呢?就算是棄婦也總要給個說法吧。父親身子不好,念北又小,家里沒個主事的男人去登他李家的門,好在現在大哥回來了,你明天就去找李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看看這日子還有沒有辦法過下去了?如果還能過,就讓他把五姐好生接走。告訴他,五姐這一年來變化很大,不再是從前那個任驕縱的貞娘了;如果他執意說過不下去了,我們也不會纏著他,就出一封和離書好了,反正我們曾家現在也不是什么顯赫的官宦人家了,談不上什么臉面不臉面的,平民家的女兒和離后再嫁的有的是,還真犯不著一顆樹上吊死呢!”

  品南定定地望著阿離,許久方長長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簾,起身在房內踱了幾步,緩緩道:“妹妹想來還不知道吧?我也是才知道……李延他…···地震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患上了咯血之癥,這個病是不會好的了。我方才回來的時候,經過他家的莊子,已經去看過他了,他那光景……已經是不久于人世了……”

  “什么······?!”阿離愕然望著品南,一下子呆住了。

  李延要死了?她駭然自問。

  是的,李延要死了。

  又茫然地回答自己。

  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他那張溫和儒雅永遠微笑著的俊秀面龐;空氣中似乎縈繞著一縷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是他身上茵犀香的淡雅味道。

  還記得品南中出童生試案首那天,自己急匆匆跑到重華閣去報喜,誤把李延認作了品南的情形。

  微雨的窗前,梧桐樹下那個寂寥的背影,身上披著品南那件白鶴氅衣,凄婉低回的蕭聲,以及猛然回頭時來不及收拾起來的落寞神色……

  阿離的心中無端的酸楚起來,眼角有些濕潤。

  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這可怎么好,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五姐呢······”她抬起手背飛快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憂心忡忡地低聲道:“她知道了一定承受不住……”

  “不告訴她興許還好一些,這也是李延的意思。”品南臉上的神情也有幾分凄惻和落寞:“他說,將來不要把他去世的消息告訴貞娘。他希望貞娘一直恨著他,這樣的話,和離以后她興許還能再嫁;如果她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的病才“扔”了她,只怕她后半生心里會更苦。他說,他已經對她很殘忍了……”

  有兩顆淚珠從阿離的面頰上無聲地滑落下來。她緩緩站起身,輕聲道:“我去看看五姐……”

  然而才一推開門,便看見貞娘呆呆地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個朱漆托盤,上面放著幾碟干果蜜餞,臉上早已淚流成河。

  “五姐······”阿離一愣之下,連忙上前摟住了她的肩膀,聲音已經哽咽了。

  貞娘將手里的托盤輕輕交到了阿離手上,退后兩步,向她深深福下身去,平靜地卻又一字一頓道:

  “這一年里,多謝妹妹對我的照顧,從來沒對我冷言冷語過,我很感激妹妹······不過現在我相公病了,需要我的照顧,我也該回家去了。咱們姐妹就此別過,妹妹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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