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最堅實的基礎辛亥大英雄第二一六章最堅實的基礎 艦艏劃破水面,以十節的速度緩緩北上。
1913年初的政治糾葛如同寒風開始逐漸散去,但站在甲板上的楊秋依然感覺絲絲寒意。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當一位位曾經光環無數的人物在自己面前倒下,這是怎么樣的一種感覺?
爽快?
沒有,只有來自內心深處的不安。
慕容翰和顧維鈞聯袂走到身邊:“黎總統發來了電報,克強先生已經辭去了政府和民黨所有職務返回香港養病。孫......他也請黎總統轉告您,他將于下月底和大月熏夫人在香港重新舉行婚禮,還請您去參加。章士釗先生已經在上海宣布出任民黨新一任主席,接替兩人的工作。”
“我救了一個女人,卻毀了一個信仰。”楊秋扭過頭,眼神有些渙散:“顥玉,少川(顧維鈞字也是少川),你們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兩人不明白楊秋怎么會一下子多愁善感起來,顧維鈞搖搖頭:“美國第二任總統約翰亞當斯任職期間,面對法國訛詐和國內親法勢力時,沒有任何宣戰就主動進行了戰爭,不經審判就抓捕了大量親法的叛亂分子投入監獄。后來有記者問他為什么要這樣,您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嗎?”他自問自答:“他說,要么我成為美國罪人,要么就讓美國真正獨立,我沒有選擇。”
“在當時,他被很多美國人稱為暴君,被稱為戰爭販子,可現在......美國人稱他獨立的巨人。”慕容翰也知道這段歷史,說道:“其實反過來想,如果副總統您處于弱勢,他們恐怕會比您做的更狠,就像.....對待宋先生那樣。”
“我個人認為,您并沒有毀掉信仰,反而在幫助民黨。和我們相比,他們內部太混亂,幫會式的管理模式已經無法適應時代潮流,在歐美眼中他們甚至比不上印度的黨派。”顧維鈞走到旁邊,雙手撐住欄桿目光幽幽:“這次重創之后,民黨元老的褪去只是時間問題,內部肯定會進行大調整,或許他們會恨您,但老一輩的下臺會誕生更多新生力量,被狂熱壓制的聲音會逐漸響亮,或許這需要一段時間,但我相信如果他們能成熟起來,依然會是國社的最大對手。”
“少川不認為他們從此一蹶不振嗎?”楊秋問道。
顧維鈞很堅定的搖搖頭:“除非......有人打壓,不然就不會!而且我堅信。”
楊秋有些好奇了,問道:“為什么?”
顧維鈞自信的侃侃而道:“不瞞您,回國之前我就考慮過國體的問題,還就此寫過論文。在我看來,當帝王的土壤消失后,并不會立刻冒出共和的種子,因為人們已經習慣了頭上有片天,不是說那有多好,而是人類本身的慣性。所以袁世凱之前才會受到如此追捧,因為國民從心眼里害怕自由會破壞所有規則,會將我們的傳統和文化踐踏,他們需要找個強有力的人來填補空缺。”
楊秋好奇地看著他,作為后世來客這些理論他很清楚,但卻第一次從這個時代的人口中聽到,而且還是一位長期接受美國自由思想的年輕人,好奇地問道:“少川不怕就此產生獨裁嗎?”
“怕!所以我認為您可以削弱民黨目前的所謂大佬,但請保留核心,然后讓他們自己去慢慢去經營,這樣的話十年二十年后他們肯定會卷土重來,因為人是會思考的!也會對事務產生倦怠,當人民看膩了強人政治后,哪怕生活在好也會去想如果換個選擇會不會更好,這就像天天吃龍肝鳳腦,終有一天也是會膩味的。”
“我不覺得獨裁有什么不好。”楊秋還沒繼續詢問,慕容翰忽然插嘴道:“我們是個弱國,也是窮國,人口眾多耕地稀少,國家資源已經經歷了數千年的消耗后早就不再豐富。我們已經錯過,已經淪為半殖民地,就連西藏、蒙古和新疆都敢蓄意分裂,就因為我們內部有太多的紛爭掣肘和雜音!不能奢望歐美列強會憐憫,日本更不會愿意看到一個強盛的中國,因為亞洲容不下兩個世界大國!所以我覺得應該學習第二帝國,用一個聲音講話,集中資源和力量來辦一些大事,用鮮血和鋼鐵打出一片陽光下的天空!”
“顥玉偏激了,我知道你喜歡德國,也承認初期的集權可以讓國家集中精力!我們這代人可以這樣做,甚至第二代人也能接受,可第三代呢?第四代呢?總有一天會結束,與其到時候的悲慘,還不如早點放下。何況你沒覺得那樣會產生更多和社會問題嗎?就像清室一樣到最后連兵權都丟掉!”顧維鈞看著好友的目光繼續說道:“短時間內的確可以促發生產力的最大提升,但未來呢?缺乏制約資源會逐步集中到一小部分人手中,國民還不是一樣享受不到好的福利?”
慕容翰堅持自見,說道:“可以立法,只要讓全國上下都知道,法律高于一切,高于權力,那么就可以解決。”
“擬定法律的人呢?誰來監督法律的中立?”
望著這對私交不錯的年輕人互相爭執,楊秋反而覺得輕松了很多,思想是超越國界的,他們現在說的這些東西其實在歐洲已經被討論過無數次,而且就向兩人都贊同的那樣,至少目前只需要一個聲音,將來.....沒人可以預測。所以他灑然笑笑:“去工作吧,你們討論的太早了,我們還沒有完成國家統一呢。”
正如兩人說的那樣,民黨經歷了臨時國會上高層陡然倒戈的詭異一幕后,引發了中下層的劇烈動蕩,民黨的報紙和記者每天都在質問,無數人都在揣測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由于民黨在這輪政治博弈中幾乎全軍覆沒,使得之前很多被宋教仁吸收進來,以為黨派就像白蓮教、紅燈會那種組織,加入了就能好吃好喝的普通人開始退出。
隨著孫先生、黃克強、譚人鳳等人紛紛避居、民黨元老層也開始褪色,大量雜七雜八的人退出后反而使得一些年輕人脫引而出,逐漸成為新生力量。
然而在這調整中民黨損失也是慘重的,那些墻頭草的議員看出民黨衰敗不可避免,紛紛退出加入了國社黨,閻錫山等實權派更是第一時間宣布退出轉投國社懷抱,即使戰爭中也沒有例外。由于國社黨建立之初楊秋就按照后世現代模式制定了嚴格而縝密的組織條例和草案,擁有自己的目標和綱領,又格外重視年輕人和技術,在農村地區因為執政后實施惠農政策一下子影響力遍布全國每個角落,短短幾個月就是的國社一下子完成了控制國會八成席位的目標。
對楊秋來說,這個數字意味著他做到了袁世凱和宋教仁都想做,卻沒有完成的事情,以黨派鞏固自己的地位,并且可以最大程度避開國會制的掣肘。
在深思熟慮后,他最終還是接受了顧維鈞的建議,沒有去動剩下那百分之二十的席位,雖然競爭和打壓依然存在,但規模和力度卻被認為人為壓制了很多。而對剩下的兩黨來說,在傳媒極不發達,國民只看誰給了他們好處,誰帶他們走出貧窮的歲月里,遠離執政權的他們要想奪回百分之三十一的席位,將是一段漫長無比的道路。
但這畢竟是為未來保留下了種子。
3月20日,回到武昌的楊秋分別致信張季直和章士釗,提出國家三黨制的構想,并建議國會立刻擬定草案并通過將其立法化。
這個立法讓兩人驚喜若狂,因為短短十幾天內本屬于他們的議員就有大半改投國社門下,使得他們都做好了被吞并或者慢慢消亡的準備,但現在有了這部法律,意味著只要民國存在,未來參與執政權競爭的最多只有三個黨派,本身就打好了底子的他們終于不用擔憂和其它小黨派爭奪國會剩下的那么一點點可憐席位,只要他們自己不犯錯,不要被別人吞下掃進歷史,那么國社、民黨、共和三黨將在未來很長時間內成為國家的主體結構,就像美國兩黨制那樣,爭奪的無非就是執政權罷了。
這是一部絕不公平的黨派保護法案,因為這樣一來,其它黨派想要獲得競選權就必須擠走其中一家,但問題是這三家底子雄厚,國社黨不用說了,崛起時間雖然短,但管理模式先進,組織嚴密,精英和平民結合的發展道路,強大的工商體系支持,以及后來誕生的很大一批國社商業家族的財政輸血,使得其未來數十年內都注定是一家獨大。
民黨雖然慘敗但其影響力依然不小,保留下精英反而變得腳踏實地,連楊秋都知道他們總有一天能慢慢恢復,而保守的共和黨由于全都是江南士紳派,這些人雖說對黨派概念比較模糊,但在東南影響不小,所以國內其他黨派要么獲得強力支持一夜壯大擠走三家中的任何一家,要么就永遠被擋在執政圈外。
一輩子都拿不到執政權的黨派還有必要存在嗎?所以很多報紙和自由評論家都認為這是共和的倒退,指責三家利用占據先手的優勢打壓弱勢,但三家都不是傻子,這種草案無疑就是對他們的保護,所以已經完成臨時國會全部席位控制的三黨第一時間就通過草案并正式立法。
短短半月內發生的一系列政治地震和交易所帶來的影響是深遠的,甚至可以說奠定了民國未來的堅實基礎,而在這一連串的運作中,不僅僅是國內,甚至整個世界都看到了遠東那個年輕人純熟甚至超越時代的政治手腕,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世界對遠東像兒戲般的政治建設的看法。
著名的紐約時報甚至用了“偉大變革”四個字來形容這串令人目不暇接的政治變革,就連苛刻傲慢的英國政府都認為,楊秋在用卑劣的陰謀和手段打擊政治對手,實現了控制政府和國會的目的同時,也為國家打下了堅實的政治基礎。
這段政治總算寫完了,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歡這一段,但在那個年代里,只有徹底打壓掉全部強人,以高壓模式通過三黨立法,才能真正打下共和的基礎,又不影響初期對獨裁的需要。因為從歷史來看,我無法想象民黨高層存在的情況下還能繞開政治順利建設國家,相比動用武力全部殺掉的徹底獨裁,這是河馬心中更符合儒家思想的民國解決手段。所以不管是陰謀,還是卑劣,甚至下流無恥,楊秋都必須去做。
當然,這是僅僅是河馬的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