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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四十九章 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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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來之時,趙頊一顆心也跳得厲害。當時鄭朗講解第三次改革時,趙頊有許多地方不懂,母親高滔滔卻與鄭朗幾乎產生爭執,為此,前后陸續地最少談了兩個多時辰。終于將高滔滔說服。

  這一關過去,宋朝幾乎能海闊天空了。

  大不了以后做一些微調,那個雖有爭議,但不會有太多的反對聲音。邁不過去,前功盡棄。

  即將執行之即,趙頊激動得晚上都睡不好覺。

  思來覆去,將趙念奴與李貴召進了內宮。

  趙念奴見安,趙頊讓他們坐下,然后盯著李貴看。以前未怎么注意,也注意了,但沒有往那一方面想。現在仔細觀看,無論眉宇之間,或者舉止,都能隱隱看到另一個人的風范,眉毛濃濃的,而不是象仁宗父女,細細的眉毛,一張團臉,也不是很英俊,當然,另一個人同樣不能用英俊形容,然而氣度很好,坐在哪里沉穩沈儼,就象一個小大人。

  愛屋及烏,趙頊越看越歡喜,說道:“李貴坐到朕跟前……”。

  “陛下,遵命。”李貴坦然坐到趙頊面前,但舉止十分地有禮貌,先行禮,隨后才坐下。

  真的很不錯,趙頊心里夸道。不愧是那兩人的后代,就是遺傳了一點點,也不會差到哪里的。問:“李貴,朕聽說你進了太學?”

  李貴看了看母親,趙念奴點點頭。李貴才說道:“陛下,是鄭公之意,以前多隨鄭公或者母親身邊學習,但鄭朗說觀里多是女道士,若不與外界接觸,少了男兒的陽剛之氣,勸我進太學,不一定要學多少學問,但要學會如何與人相處。”

  趙頊有點驚訝,沉思良久最終也明白了,鄭朗最重視的乃是學以致用,曾與自己談過一番對話,論讀書趙普讀書并不多故有半本論語治天下之語。非是半本論語就能將天下治理了,那么朝中這些士大夫有很多人將十三經讀得滾瓜爛熟,豈不一個個是舉世罕兔良才?真正原因是趙普讀了,并且運用得當,不然就是將所有經義讀得滾瓜爛熟,也不過是一個僅會讀書的迂闊的書呆子,就象朝中一些生性耿直,卻不知變通頑固不化的臣子鄭朗最怕的就是這些人。有學問有操守又多有聲望,正是這些人,才讓人感到頭痛。趙頊就想到幾個,倒如呂誨,還有唐介。

  想到這里,微微有些嘆息。

  終是外戚,不大好用的,那怕是王貽永只能呆在西府,還不敢言事。又問道:“你讀了些什么書?”

  “論語、孟子、荀子、禮記、尚書、詩經、春秋、易,還有一些算術、格物學方面的書籍。”

  “這么多啊?”趙頊有些失神。

  “陛下也不多的,鄭公十三歲時已名聞天下,追求大道,與他相比起來,臣相差得太遠。”

  趙念奴看著兒子侃侃而談,眼中閃過柔和的笑意,兒子終于長大啦。

  趙頊無語了,也是啊,李貴不是李瑋的孩子,乃是鄭朗的孩子,什么樣的妖蛾子,都會很正常。

  于是趙頊問了一些莽于經義方面的問題,李貴徐徐回答,趙頊心中更是歡喜,忽然懊惱起來,自己的三個妹妹嫁人了,四妹年齡相仿,可早逝了,不然兩家朕親,倒也不錯的,又問道:“姑姑,貴兒今年可否訂親?”

  趙念奴一笑,道:“陛下,他還小,不急。”

  “若看中那家宗室的女子,對朕說一說,朕替他做主。”自家的妹妹不行了,但宗室有的是好女子,任你挑。

  趙念奴奇怪地看著趙頊,問:“陛下,你今天怎么啦?”

  “沒,沒什么”,趙頊心虛地回答。

  一姑一侄結束了對話,第三次改制開始,還是集于都堂,但此次大臣很多,不僅是兩省兩制臺諫官員,還有次一層的官員,比如三司四部司的長官,侍郎,給事中,門下五房,等等,一共多達一百六十多名重要的京官參與。

  隨著這些官員陸續到來,不用說,知道鄭朗第三次折騰又要開始了。趙頊讓大家坐下,看了看鄭朗,鄭朗暗中額首。于是趙頊擊了擊桌面,低低的嘈雜聲停了下來。

  趙頊說道:“秦始皇曾夢想秦朝萬世江山,被人譏笑千古。鄭公說只求一千年兩千年,有人用此彈劾說鄭公大逆不道,周朝才八百年基業,能有一千年兩千年,朕足矣。”

  用此彈劾的多是中層官員,在座的可不會,皆是莞爾一笑,能有一千年真的不錯了。即便趙宋滅亡,能有一千年基業,趙氏子弟早就枝開葉散,遍及天涯。其實哪里用得著一千年兩千年,就是六七百年江山,也極其不容易。

  趙頊又道:“鄭公,能否告訴朕周朝能存國八百年,而后來諸國命運短詐的原因?”

  “喏。有三個原因,第一是人口原因,實際春秋時產量很低,一畝地產量只有一石,而非是象我朝多達兩石多,相信耕種技術也落后,同時更不可能象我朝這樣,與山爭田,與海爭田,與湖泊爭田。人口若控制不起來,必會導致滅國之險。但周國時不同,乃是諸候國制,諸國相伐不休,戰爭連年不斷,秦國滅楚居然出動六十萬大軍,趙秦長平之戰,趙國出動四十萬大軍,鏖戰數年之久。這些戰爭,就是放在我朝,真正史無前倒的億兆人口,多半也吃不消的。我不提戰爭給國家帶來的傷害,只說百姓,以趙國之大小,一戰居然犧牲四十多萬壯丁,人口怎么會繁衍與昌隆,所以人口在這種諸候制下,一直不會產生壓力。”

  “太殘忍了。”趙頊唏噓道,這際今天開場白,君臣二人做過“排練”,但想到真相,趙頊還是忍不住搖頭,他也想做宋仁宗啊。

  “是啊,其次是耕地問題,周國時乃是奴隸制,我時常聽到一些議論聲,說是井田制有多少好?非也。它是奴隸社會有地的多是奴隸主,無地的則是奴隸。都是奴隸主了,就象我朝,都是士大夫的誰侵吞誰啊?因此不存在兼并之風波,也就是沒有耕地問題。其三,貴族的擴張問題,奴隸與耕地皆有了主家,貴族想擴張,要么從其他貴族手中強行奪取奴隸與耕地,這個難度遠比我們如今從平民手中奪取要高得多,除了政治斗爭犧牲的外多半也不可能。故周國時遵守著嚴格的嫡庶制度庶出子弟永遠沒有地位就是嫡系只有一個家主,其他人除非立下大功,否則就泯然眾人矣。權貴無法壙張,因此無論夏商周,立國皆是很久遠。”

  “能不能恢復這種古制?”趙頊問道。

  大家一起面面相覷,這是有意問的,大一統的君王不做,去做一個諸候王傻啊!

  “不能,臣剛才說過立國久遠的真正原因,其實不管那一條皆是很殘忍例如,子華(韓絳),如今你兄弟八人多因才華而拜官封爵,但自夏商周到春秋戰國時代,可曾有過類似的事倒?士大夫不想。那種殘忍的生活,平民百姓也不想。因為以前沒有過,就象占城稻很早就有了,若非真宗引進,有幾人想過?因沒有封建制,無論臣子或者百姓,也就這么過了。但秦朝打開了一扇窗戶,雖秦朝還沒有發現這扇窗戶的意義,后來漢高祖冷靜地沒有聽別人的勸說,繼續用封建制,已經將這扇窗戶打開,讓所有臣民看到里面的光亮。大一統后,沒有內戰之害,百姓安寧幸福,士大夫更是受益于這種大一統。再想恢復上古時的那種落后制度,無論那一個群體,皆不會接受。”

  “鄭公,那為何一千多年來,國家命運短詐?漢有三百余年,東漢是等于將前朝推翻重新起的朝代,兩漢雖是劉氏江山,實際是兩個朝代,每個朝代僅有一百多年時光,唐朝更長一點,還不足三百年。這是為何?”

  “天道,地道,人道。”

  “請說。”

  “天道自虛無中來,從虛到實,從無到有,最終經億億年后,又化為虛無,但中間乃存在著無數的循環,生生死死,人是一代接著一代傳替下去,國家也是一個國家接著一個國家遞更下去。若做得好,有千年的王國,假若后人爭氣,說不定會存在萬年的江山,但不可能有十萬年的王國。那怕在遠古時那種閉塞落后的環境下,也會發生商遞夏,周遞商的傳更。此乃天道也。再說地道,大一統也注定人口繁衍,那怕唐朝,人口到了天寶時,也快接近億兆人口。大地受載能力有限,也注定一個王國由盛轉衰,最終滅亡。即便沒有安史之亂,唐朝人口膨脹下去,不用一兩百年,照樣會土崩瓦解。然后是人道。雖大地受載能力有限,但百姓有百姓的方法,例如福建路或者其他一些人口稠密的地區,有的百姓看到家中耕地有限,于是用殘忍的手段將自己子女活活掐死,以換取下一代的生機。但他們僅是草根階級,弱勢群體,那怕掐死了十個八個子女,還有外部的侵襲。陛下,宗室子弟這些年來多叫苦不迭,喊待遇薄了。然而陛下難道不知道一年內藏庫為宗室提供了多少錢帛?內藏庫已經漸漸侵占國家收入了,而且越來越嚴重。宗室是如此,士大夫與權貴也是如此,人們對庶出子弟越來越淡薄,臣認為是對的,難道庶出的就不能做士大夫嗎?嚴格說,仁宗是庶出的,臣也是庶出的。特別是我朝,對士大夫格外優厚,生活條件好,大多數多子多孫,嫡傳的與庶出的觀念漸漸模糊,是好的,但不好的地方,作為長輩,皆想所有子女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要貴,必須要擔任官員,于是冗官。這個還要看朝廷決心。朝廷決心大,依然能逼回上古時代一家一人蔭官的局面。但朝廷能否阻止他們利用手中的權利,使家族財富壯大,耕地繁多?一代危機不嚴重,二代三代五代六代,危機越來越嚴重,無數權貴人家行商謀取財富,兼并謀取財富,甚至還隱田謀取財富。這是外部的人道。內部的人道則是人性,人是生物之一,萬物壯大自己必然侵害他物的利益,樹獨秀于林,就會侵長別的樹木陽光土壤、水份。人更是如此。內核乃是利己的,不過人的力量終不極虎豹想要生存必須靠群體,外部產生利他思想,也就是德化。無所謂好壞善惡,因為想過好日子,人類才會奮發向上,帶動整個社會的進步。但這種利己為心的人性,只能帶動更多權貴加肆兼并,上欺國家利益下欺百姓利益。故平民百姓那怕掐死自己所有的孩子最終連自己也要被剝削直至走投無路。到了這種地步時,人道也要讓國家滅亡也!”

  所有士大夫一起震驚了。

  這種理論自古從未出現過。

  前幾天鄭朗在內宮與趙頊、高滔滔交談,高滔滔聽到這里時,不顧避諱,從屏風直接走出來,急切地來到鄭朗面前,問道:“可有什么方法解決?”

  若按照這種理論,連安史之亂都未必是壞事一個安史之亂,使得人口大量蕭減。唐朝這才茍延殘喘了一百多年。若沒有安史之亂,唐朝一代不如一代人口又急劇增加,兼并比宋朝更嚴重,是否更早地爆發黃巢起義,提前滅亡?

  不能說鄭朗激進,確實就是:個嚴重的問題,宗室子弟越來越多,現在頭痛,幾十年過后更頭痛,不但宗室,例如呂夷簡四子,范仲淹四子,韓億八子,多名列頂級士大夫行列,曾公亮幾個兒子也漸漸全冒了上來,還有呢,王家、文家、章家,等等。這僅是士大夫家族,還有外戚世家,象李家(李皇后外家李處耘家族),曹家、高家、向家,雖外戚沒有直接參與多少朝政,可那個敢輕視?

  曾公亮大半天才問道:“可有良策?”

  “明仲是問萬年之策,還是千年之策?”

  “有何區別?”

  “萬年之策,我肯定沒有,不論什么國家,最終注定走向滅亡的命運,一場動蕩將所有積累的弊端全部掃平,新的國度再次開始,再次昌盛,再次滅亡。這是天道,任何人阻止不了。故老子說水滿則盈,月滿則虧。老子注重的乃是大勢。但夫子不同,他著重的是每一個段落。若君臣做得好,可以將這一勢頭無限制的挽留。這樣吧,我剖析一段易經的走向。

  仁宗之朝時,類似泰卦,自執政起就開始與執意與君子行動(第一爻,撥茅茹,以其匯,征吉),因此包容一切(第二爻,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于中行),君臣一心,即便有慶歷戰爭之害,災害連連,皆平安渡過(第三爻,無往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由是百姓安居樂業,就連兵事也漸漸減少(第四爻,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國家進入史無前倒的大治。但這時也到達巔峰了,陰消于外,陽侵于內,想要將這段美好的時光停留住,夫子與文王已經教導我們怎么做了。第五爻說帝乙歸妹,大吉大利。商大帝帝乙將莘國長女太姒嫁給周文王,對其有恩。其后帝乙之子商紂王與周朝發生戰爭,火燒鹿臺自焚而死,周武王仍因為以前帝乙的恩情,封授帝乙數名子孫諸候國家。箕子在朝鮮,微子在宋國,得享數百年基業。即便至今,宋姓仍然是我朝大姓之一。當然,這是到了萬不得己時才使用的下策。帝乙歸妹,未必是歸妹,而是指在這時候,必須進行調控,將一些極度繁榮所帶來的隱患一一解決,那么這一爻便不會迅速進入下一爻(第六爻,城墻傾倒,墻土重返護城河,不宜興師動眾,即便向手下發號命令,號令正確,也因政令錯亂,帶來更多的不利),甚至下一卦(大惡的否卦)。”

  后面還有,在內宮鄭朗只從否卦第五爻說起,前面幾爻含模地略過。在這里,鄭朗索性什么也不說。

  不過能坐到這里的,難道否卦不知道嗎?

  不用鄭朗解釋,按照鄭朗這種說法,自然而然推理下去。

  皇裕時達到巔峰,國家財政健康,以至直接間接的用在開發南方與戰爭的費用幾乎近達億緡錢,國家財政還沒有吃緊。并且將儂智高判亂迅速平滅,狄青兵進闡部城,讓大理屈服。鄭朗兵進升龍城,讓交趾投降。將數個面積廣大的爭議羈縻州全部歸納到宋朝疆域中。雖南方不及北方,文治武功在宋朝,也算是中興時的巔峰。

  但大家一起陶醉在這個歌舞升平的年光里一個個不作為,非是帝乙歸妹,而是坐看陰陽交浸,國政漸漸崩壞。仁宗時仍然未看出來英宗時危機爆發,韓琦專權,群臣不服,政令不暢,豈不正是第六爻,城復于隍,其命亂也!

  宋朝也很快進入否卦,天地陽陰不交合萬物不能生長君臣上下不和天下邦國不寧。

  趙頊心中也有些慚愧,若不是老子弄出這些事,又哪里來的治平之害,以至今天自己很苦逼,平時宮中就是一些用度,也不得不精打細算著。還有那個巨大的欠負,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還清。

  但在這個兇卦里還有著一線生機。

  第一爻,撥起茅草其根相連,雖國家不好,君子們卻抱成了團是吉祥的。想到這里,許多人又看著鄭朗,鄭朗在鄭州,似乎未怎么管,可那一篇篇儒學卻激勵著許多仁人志士。這也是治平之敗政,正道不滅的原因所在。因此象辭說,忠心耿耿,有為君主建功立業的遠大志向。

  第二爻,小人阿諛奉承,得到好處,德高望重的人卻否定了阿諛奉承,前者是吉是好處,后才是亨,是大道所在。韓琦歐陽修確實得到很多好處,封官拜爵,權傾一時。但到了第三爻,由于胡作非為,終于召至羞辱。這就是韓琦的下場。第四爻乃是奉行天命,替天行道,開通閉塞沒有災禍。但只是生機,不代表著就真的生過來了。

  因此在第五爻,否卦將要結束,德者可以獲得吉詳。不過若不奮發有為,就會其亡其亡,不久就要滅亡了。生在這一刻,死也在這一刻。

  但怎么“生”過來呢,否終則傾,何可長也。有一個傾字,要么改革,做大手術將所有積弊鏟除,要么只有一條,用一個新王朝完全替代!革命!除了這兩條外,只剩下一條道路,其亡其亡!

  鄭朗站了起來,背手說道:“國家危機重重,背著史無前倒的欠負,西夏又野心勃勃,內部宗室子弟、權貴膨脹,積弊繁多,并沒有進入同人卦,現在陛下奮發有為,也有許多士大夫竭盡全力輔助陛下,不過士大夫并沒有團結一心,無論朝廷做了多少兼讓,許多權貴欲壑難填,只知道伸手要好處,卻不愿意做半點退讓,依然在否卦第五爻中,生與死一線間!”

對易經鄭朗很推崇的,后來人胡來,將它認為道家的學問,易經是積極的,出世的,與道家有何干系興更可笑的,自古以來,居然將它當成算命卜卦法寶  其實易經有很強的哲學辨論觀,不能用唯物主義或者唯心主義去武斷的甄別,它幾乎覆蓋了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兩大領域。因為古代的局限性,不能認真剖析,若有能力將它認真剖析開來,它幾乎是一部超前的宇宙觀哲學論著,甚至勝過西方許多哲學家的思想。鄭朗的儒學核心,就受了易經影響啟發,最終將自己的儒學完善。

  因為都堂鄭朗用易經剖析,導致不久后許多人重新研究詮注易經,形成一種風潮。

  鄭朗又說道:“老子說得對,每一兇卦不用說了,死機重重,就是吉卦,也有一個兇爻,不可能代代都有英主賢臣,而且立國越長久,危機越深重,解決起來也會越麻煩。最終必是死亡。但終是消積的想法。夫子說得同樣有道理,每一吉卦有一個兇爻,稍不留神,便招來滅國之禍,例如天寶盛時,唐朝文治武功達到巔峰,李林甫誤國,唐明皇倦政,安史之亂爆發,唐明皇逃亡巴蜀,馬崽坡甚至為安撫兵士,將愛妃活海縊死。早知如何,何必當初?但只要注意調控,吉卦就能很長時間滯留下來,易經六十四卦,三百多爻,一爻一卦的推進,并不代表到了時間就會自動轉向下一爻下一卦。通過人為,可以將這一爻一卦延長或者縮短。即便兇卦如何?再兇還有越王句踐兇嗎,臥薪嘗膽之后,一躍成春秋之雄。這才是夫子修易的用心。”

  “行知,我還是沒有聽明白,能說具體一點嗎?”曾公亮又道。

  “明仲,夏商周,到春秋戰國,走了近兩千年時光,自秦朝到我朝初立,又是近一千兩百年時光。秦朝封建,打開了一扇窗戶,我朝也在漸漸打開另一扇窗戶。”

  “行知道來”,曾公亮說。說易經,那只是理論依據,得來一點實際的。

  鄭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有了理論,是夫子說的,那么改革就成了故事,會得到更多的人認可。史上王安石也用了這一招,可惜因為過于倔強,來了一個三不,將其作用削弱。

  “還是從天道說起,天道注定盛必轉衰,滅亡,新王朝由生轉盛,一次次循環。但并沒有規訂時間,因此秦隋立國只有幾十年便亡國,漢唐則為久遠。那么天道何在?在于愛民之心。即便是十六國南北朝時,誰愛民用政策得當,誰就會強大。到了我朝,愛民程度遠盛于歷朝歷代,故我敢斷言,不管以后如何,只好不出暴君,我朝命數必長遠唐朝。

  太祖太宗取消部曲制度,禁止人口販賣,已經逐漸打開這扇窗戶。還有地道,大地受載能力有限,創造財富有限,但當真無策可用?我朝重視工商業,由是國家益富。各地區百姓漸漸重視生產技術,精耕細種,產量增加。真宗又有遠見地引進了占城稻。這些措施正在一點一滴地將這扇窗戶隱隱地推開,未推開,但看到那點亮光。正是因為如此,我幕面積狹小,卻養活了史上最多的人口。還有,子厚,以前福建路九成以上乃山區,土地貧瘡,卻養活了最稠密的百姓。迫不得己,許多百姓將自己子女活活掐死溺死。王鼎等士大夫多禁止,你身為建州人,你來說一說。”

  說就說,章敦會怕誰?

  他朗聲答道:“陛下,鄭公,王鼎雖好心,臣以為不切實際。若不是如此,福建路人口輩加稠密,最后百姓在沒有生機之下,又會象慶歷年間那樣,盜賊四起。如今因為兩廣開發,許多百姓奔向兩廣,這一陋行逐漸消失了。不過十年過后,下一代成長起來,又會再次變得稠密,只能向兩廣安納。鄭公的意思我曉得了。兩位祖宗重視農業,鼓勵百姓開荒,鄭公南下開發荊湖與兩廣,也是稟程這一宗旨。我朝就能養活更多的百姓。這就是地道的窗戶。大地面積有限,但可以用一些手段增加它的承載能力。”

  “中的。再者就是人道,我不想多說,以免各位又要彈劾我,反對我,只說一句,請看府州折家!”

  府州就那點蛋大的地方,朝廷也不過給了一名知州的名額,封賜數名折家子弟為官,但折家有多少子弟?家主與幾名有官位在身的人除外,其他人迅速讓他們淪為平民,因此折家子弟雖多,卻不會成為府州的妨礙。

  再看國內呢?

  宗室子弟外戚越來越膨脹,現在超過千名以上,個個都想要好生活,眼下還能滿足,若是超過萬人以上,怎么辦?還有的官員能生孩子,一生就是十幾個兒子,個個都想做高官,官員就那么多,最后怎么辦?大商人都想家產萬貫,但無論國家用什么政策,將財富做大,始終有限度的,又怎么辦?主戶個個都想擁有幾萬畝耕地,就是將宋朝所有潛力發揮出來,包括兩廣兩荊一起開發,也不會超過一千萬頃耕地,又怎么辦?

  只有一法,主動地限制他們兼并與無限度的膨脹!給平民百姓一份咎機。

  鄭朗不去提了,道理都懂的,只是大家一起不愿意主動做退讓罷了。又道:“為了從這一兇爻平安渡過,今年還有一次改革,也是最后一次改革,以后只會微調。邁過去,同人之卦便會到來。而且咸平之治、皇裕嘉裕之治,若再來一個熙寧之治成功,很有可能替祖宗徹底將這扇窗戶打開,也會是一場銘載史書史詩般的中興之治,能否成為史詩,就看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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