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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零三章 首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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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漸深。

  碧草連著天涯,望不到際頭。

  幾只燕子在天空上飛來飛去,柳樹青青,希望的時季到來。

  一輛馬車在幾名侍衛保護下來到貝州城,此時應當叫恩州城。

  皇宮的案子波濤洶涌,貝州城倒是漸漸恢復平靜。抓了一些人,但更多的人讓鄭朗釋放,沒有再追究。先是組織人手將貝州城墻重新修砌,兵士逐一解散,開始組織百姓春耕生產。

  這次叛亂對貝州破壞十分嚴重的。

  不僅有王則的反叛,賈昌朝與高繼隆胡亂賞賜,鼓勵兵士殺人,也給百姓帶來嚴重的傷害。

  但鄭朗知道自己在貝州時間并不長久,亦如張方平所說,治理地方有兩種治法,一種是短平快,迅速給一些利好的政策,使地方平安無事。一種是長遠的吏治,包括水利、工商等等,想要見到成效必須有三到五年辰光。鄭朗選擇了前一種。

  百姓興趣不高,迷茫、沮喪、悔恨、悲觀,并且自己的名字登記在冊,心中也很擔心。這也是很正常的,想要讓他們興高采烈,那根本不大可能。對老百姓心中的負面情緒,鄭朗也無可奈何,只能希望他們痛定思痛,下一回不要再被王則這樣的人利用。

  總體,貝州百姓漸漸恢復安寧。

  畢竟鄭朗在地方有了長達九年多時間的治理經驗,而非是初到太平州的初哥。

  然而這次鄭朗有些不大喜歡。

  崔嫻與環兒親自來到貝州,害怕意外,鄭朗遠遠的派兵士前去迎接,將崔嫻迎到貝州城。

  見面鄭朗說道:“嫻兒,此時不能來貝州城。”

  “官人,我來,能使官人更安寧民心。”

  崔嫻來是一種高姿態,是對貝州余下的王則信徒一種信任,但現在的鄭朗不是才來宋朝的鄭朗。我以君子之腹待人,人必以君子之腹待我。錯,相反,有的人越以君子腹待之,越認為你軟弱可欺,國亦如此,例如宋朝。或者例如宋朝以后的歷代王朝,中國養了多少白眼狼。

  國亦如此。人亦如此。

  崔嫻前來貝州城,是夫妻二人共同對貝州城百姓的相信,也有利于安寧人心。但有的信徒至今依然執迷不悟,只是鄭朗高拿輕放,不想殺人,于是放過。自己諸侍衛環繞。不會有事,可在一些信徒仍不死心的情況下,對崔嫻卻是不利。難不成崔嫻與環兒出行,也要派大批侍衛保護?

  崔嫻拉著他的手,說:“妾只想陪陪你。”

  一切皆不在言中。

  來到家中,實際就是原來的州衙,因為不奢侈,讓王則放棄,將“皇宮”改設在一個大戶人家。因此。在戰火里得以保存。州衙邊上就是大牢,王則命人將牢房大門打開,放出所有犯人。這些犯人都成為叛軍主要戰士,或死或者讓鄭朗押向京城被處斬。只有少數人被趙禎刺字充軍。

  這個充軍與普通禁軍有著很大的區別,做著最辛苦的事,受人監督,還有,待遇低下。算是一種變向的勞改教育。

  人太多了,趙禎不忍將所有叛黨全部處死。

  一種很仁義的做法。但除這些人外。還有一些不當死的,或者存在疑慮的。或者其他州府押來的妖教重要首領,罪行沒有確立的,陸續又抓了一批,塞入牢房。

  但原州衙后面還有一片宅第,鄭朗便將它選擇為住所。高繼隆一看,無奈,只好學習鄭朗,簡樸的也住在這個宅第里。他龐大的家世,對于王信王凱來說,望之生畏,對于鄭朗來說,卻什么也不是。

  再猛還能猛過八大王?

  宋朝天大地大,不是皇帝老子第三大,更不是權貴,而是士大夫集團!

  對高繼隆,鄭朗也沒有說什么,作為一州知州,此人僅是中資,作為武將,不及其兄高繼宣遠矣。不過后宮中還有一門親事,想想那個高滔滔,沒有必要開罪這個權貴。

  兩人相處得還算是親密。

  鄭朗沒有帶家屬,高繼隆也沒有帶家屬過來。不敢帶過來。

  聽說崔嫻到來,高繼隆客氣的迎出來,寒喧幾句。

  走進屋中,環兒帶著下人收拾行李,崔嫻很客氣的給高繼隆沏茶。高繼隆有些受寵若驚。這正是崔嫻精明的地方。

  以鄭朗如今的地位,崔嫻沒有必要對高繼隆如此尊敬。可是趙禎久無子,崔嫻忍不住會聯想翩翩。

  說了一會話,高繼隆知趣地離開。

  小別勝新婚,鄭朗又不狎妓,懂的。

  崔嫻問道:“官人,什么時候回京城?”

  不是真問什么時候能回京城,還有其他的意思。

  “嫻兒,我有些不想了。”鄭朗答道。

  也不是不想回京城。

  來貝州,主要還是防止文彥博抬轎子。明鎬無所謂,也因為鄭朗,沒有進入兩府,被趙禎授予知大名府之職。明鎬年高,不久將死,對兩府影響不大。鄭朗怕的是賈昌朝。

  不做事不怕,一做事便怕。

  君子黨那么強大,賈昌朝僅是施幾個小推手,便灰飛煙滅,不全是賈昌朝的錯,但賈昌朝在里面扮演了一個無可替代的作用。

  然而朝堂還是很亂,即便是兩府,繼續擁擠當中。

  有可能趙禎還沒有做好準備。

  那個位置如高屋建瓴一般到來,鄭朗卻在猶豫不決。

  環兒收拾床鋪,跑過來,抱怨道:“官人,你的氣艇剛到京城,皇宮里就出了四個反賊。”

  恨得不行,多長臉啊,卻讓四個反賊攪了氣氛。

  崔嫻卻好奇地看著鄭朗。

  這件行刺案太過離奇,中間有許多種種崔嫻沒有想明白,特別是皇上的態度。

  鄭朗沒有作聲。

  因為答案說出來更詭奇,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未說。

  崔嫻嘲笑道:“那個夏竦果然墮落了。”

  鄭朗低聲說道:“他很聰明啊,但聰明反被聰明誤。”

  崔嫻聽得糊涂,但一會兒她終于想到可能的真相,臉上發白,顫著聲音說:“皇帝不是那樣……”

  “是曹皇后那邊出現意外……此事重大。不可亂說。”

  崔嫻點頭,可臉上還是出現懼怕的神情。一陣薰暖的微風吹來,但崔嫻感到風很冷,身體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原因是這件刺殺案的真相。

  行刺趙禎者,乃就是趙禎本人!

  趙禎寵愛張氏,但因為張家的地位,以及大臣正統的觀念,想讓張氏上位。不可能。

  于是才有了這件行刺案,才有了行刺案發生后趙禎的麻木不仁,才有了四個侍衛就想大鬧皇宮的膽量,才有了連四名侍衛家人都不處罰的軟弱之舉。因為授使者正是趙禎本人!

  他這樣做的用意,就是給張氏一個立功正名的機會。

  趙禎不會因為讓張氏上位,就會將四名侍衛殺人滅口。

  也許還有其他的安排。

  可他低估曹皇后的冷靜。以及指揮能力。于是事情走向發生意外,最后不得不殺人滅口。

  但幾乎所有人不會往趙禎身上想,因此這件刺殺案才變得撲朔迷離。

  夏竦也未必有這么聰明,他可能與后來的文彥博、龐籍,前面的呂夷簡一樣,想知道趙禎的動向,以及后宮中有人替他們說好話,與后宮一些人有所聯系,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的消息。再以他過人的智慧。隱隱察覺到行刺案的真相。

  此案不能查下去!

  一查下去,查到趙禎身上,會引起什么樣的風暴?

  可這次他做錯了。

  趙禎既然這樣做了,他又是皇上,怎能會讓大臣找到事情真相與證據?他在努力替趙禎說話,但終是趙禎一生中做得不大光明的事,盡管開始他絕對不會想將四名侍衛殺死。

  鄭朗帶著金手指,才看到真相。夏竦卻通過某些手段,得到事情真相。鄭朗不會象夏竦那樣做。甚至在有意回避這件事。但夏竦不但知道事情真相,還卷了進去。

  自此以后。趙禎才真正疏遠夏竦。

  同樣還是趙禎,換作別的皇帝,很有可能會殺人滅口了。

  可趙禎選作的時機讓鄭朗有些疑惑。

  明明氣艇就要回到京城,為什么在前一天發作?完全能退后一天,或者往前挪幾天,難道趙禎也會產生功高震主的想法?自己表示忠心,反而是弄巧成拙?

  “官人,大娘子,你們在說什么?”環兒聽不明白。

  “四兒,在說官人應不應當回京城。”

  “為什么不回京城?”環兒不明白,京城都傳瘋了,說官人一回京城便會做首相。

  幾個娘娘都準備了大量祭物,準備官人拜為首相時,回鄭州祭典鄭家的祖先。

  “你是想官人僅做幾月宰相,還是做幾年相公不變動?”

  作為宋朝宰相,不可能在相位上一呆便是幾十年,即便是呂夷簡,也經過多次下放。

  但作為一個權相,在中樞時間會比在地方時間長。

  有的相公有可能前面拜相,后面就貶出朝堂。不僅僅是前幾年夏竦那一次。

  “大娘子,有何區別?”

  “時機。”

  “皇宮里的刺殺案難道是曹皇后主使的?”環兒又問。

  聽得不清不楚,誤會了。

  “環兒,這件事你不得過問。”鄭朗厲聲喝道。

  太過賅人聽聞,鄭朗不敢多說,只是又對崔嫻說了一句:“嫻兒,有可能兩府還要進行新的洗牌。”

  不遠處一戶人家在做飯,縷縷的炊煙升上天空,就象一團濃霧漸漸地化開。何謂真相,世間有沒有所謂的真相,也許真相永遠便在濃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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