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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五章 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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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現在的位置:正文三百九十五章提醒三百九十五章提醒  小說名:

午后方晴  “西夏!”一起呼喝。()

  鄭朗心中喜憂參半,要的是這個效果,但后面發生什么,不能預知。等到諸酋長安靜,鄭朗又說道:“各位也知道,我朝幾代主君勤政愛民,由是大治,富裕古今罕有。各位忠服于我朝,以我朝富裕程度,也不會向諸位斂財。似乎諸位也沒有什么財富值得朝廷派人前來剝削。”

  下面傳來一陣嘻笑。

  鄭朗說他們窮,是窮啊。

  這是宋朝的長處,對開邊不感興趣,對邊境僅求羈縻安撫,不能用納幣手段,太失了身份。用了其他的一些手段,比如高價買馬,平時給予豐厚的賞賜,大家只要忠心宋朝,不但不剝削你們,還給予你們如此的厚待。

  不過下面有的官吏做得不好,因為政策很模糊,有的官吏為了自己中飽私囊,或者為政績,變法斂財,也有部分百姓岐視蕃人,一些蕃人自己也不好,是一只喂不飽的餓狼,邊境地區時常有一些小叛亂發生。然而規模除了儂智高那次,始終不大。

  這個長處必須揭示出來,李元昊為了發動戰爭,對各部苛斂很重,鄭朗說出,是讓各族族首心中產生一個對比。繼續說道:“我朝也有錯,以前為李元昊迷惑,想居中調停,讓你們各部受了委屈。”

  諸族首一些唏噓。

  主動認錯不可恥,夫子也鼓勵知錯能改。起作用的,僅一句,又暖了諸人的心窩。

  繼續往下說:“朝廷一直沒有給各位提供很好的庇護。不過自此以后,不會再發生了!”

  又傳來一陣潑天的喝好聲。

  鄭朗扭過頭看著瞎氈,問:“瞎氈,你愿意拋開自己一族一部的觀念,自此以后,給所有各部各族以公平的觀念,公正的處理手段。帶領他們創造一個繁榮安定富裕的生活嗎?”

  “愿意。”瞎氈意有所動,激動的說話聲音都打著顫兒。

  “你愿意永遠忠于我大宋朝廷嗎?”

  “愿意。”

  “請向東方遙拜我朝皇帝陛下。”

  瞎氈伏下,恭敬的三拜九叩。

  “請向諸位族首施禮。”

  瞎氈又向各部族首敬禮,這些族首也一一還禮。

  鄭朗又看著諸人,說道:“蘭會二州各位酋首們,瞎氈拋開家族的小觀,愿意以公平公正之心,處理諸族事務。你們愿意幫助他外抗強敵,內創繁榮嗎?”

  有人答應,有人遲疑。

  這就是西北的民族矛盾。不但涇原路,環慶路、秦鳳路、延鄜路與府麟都有。涇原路境內許多部族忠于瞎氈,特別是大量逃亡到涇原路的原吐蕃六谷部遺民。但在瞎氈的境內,有許多部族對瞎氈仍然不臣服。不僅是黨項人,連一些吐蕃人也不是很樂意瞎氈統率他們。有各種原因,包括牧場產生的矛盾、私人恩仇,以及黨項所逼。如女遮谷(蘭州夏官營地區)的龕波二十二家,有帳兩千,可抽甲丁多達兩千以上。然而地處瞎氈與西夏控制的會州地區中間,只能風刮兩邊倒,以求和平與生存。

  鄭朗又說道:“若是瞎氈處政不公,各位可以前來渭州。再求公平,渭州處理不公平,各位可以上京城上訴朝廷。王原,拿筆與敕書來。”

  也就是朝廷頒發給諸路的空白敕書。

  范仲淹先要的,韓琦后要的,隨后龐籍與鄭朗也討要一批,一共有一百份空白敕書,才到沒有多久,鄭朗一直沒有填上。

  將敕書放在桌案上。鄭朗說道:“這里一共有一百道敕書。我將替朝廷授命一百名官員,你們各自推選代表。由他們代表你們諸族議事,協助瞎氈處理蘭河州內政務,你們從旁提出自己想法,若覺得瞎氈處理不妥,就可以來渭州以朝廷命官身份上訴。”

  推行的是一種偽民主機制。

  瞎氈也不排斥,該忠于他的部族因為鄭朗的這道命令,會更加對他忠誠,不忠于他的部族,也因為有鄭朗這道命令,可以羈縻//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最少不會發生太多的沖突。一些心中猶豫的部族也因為這道命令,能放下心來。

  那些敕書就是官員,等于是無功受宋朝的祿。一個個再次團聚起來商議,一會兒按照人口比例推出一百個首領,鄭朗沒有立即寫敕命,用硯臺壓住敕書,又說道:“瞎氈,我會向朝廷提出請求,讓你擔任蘭會路觀察使,處理蘭會二州州務,有權對敵境內各部招降征討,如果夏賊來襲,可以持金箭號令二州各部,敵勢浩大,可以向渭州提出援兵請求。”

  說著將那五百根寫著副字的金箭讓人搬出來,說道:“但你必須遵守你剛才發下的誓言。”

  氈大聲說道。

  一時間意氣風發,感謝零涕,這等于是宋朝強行將推上蘭州與會州首領,甚至相當于當初六谷部的首領地位。

  按照吐蕃的風俗,立下大誓。

  鄭朗這才寫授書。

  授書發下去,籠絡了人心,而且聯合抗敵的好處,這些酋首們也知道的。

  不但腹部諸族,連龕波二十二家也參與進來。

  又讓他們發誓,這才將金箭送到瞎氈手中。

  瞎氈感動之下,忽然說道:“將麻濟零捆來。”

  他手下沒有動,眼中遲疑。

  “去!”

  鄭朗不明所以,這個麻濟零是什么人?

  一會兒幾個吐蕃推來一個長相明艷的少婦,鄭朗狐疑地問:“她是……?”

  “鄭相公,她是我的愛妾。”

  “為什么捆她?”

  “鄭相公,我要用人祭來表達我對朝廷的忠心。”

  鄭朗差一點吐血,說道:“快將她松綁。瞎氈,為什么我會向朝廷推薦你為蘭會觀察使,是想你帶著百姓過上一個幸福的生活,這個百姓不但是各族子民,還有你的家人。才是一個開始,你用就人祭,我很不喜。妾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子民。大宋的子民,其他人也是如此。”

  心中想到,原來吐蕃人也有人祭這個野蠻的東東。

  這個政策有利有弊。

  利就是從此西夏沒有占領的蘭會境內各族會最大限度擰成一股繩,起到防御李元昊吞并的作用。

  弊就是鄭朗也害怕瞎氈以后尾大不掉。

  不能分兵兼顧,這才想出這條辦法。

  若不反,鄭朗這個辦法很管用。作為個體而言,吐蕃人是一個剽悍善斗,以戰死為榮的民族。

  不能老死。只有死在戰場上才是光榮的。

  有這個觀念可怕不可怕?

  同樣有這個觀念的還有一部,女真人,特別是生女真,所以戰斗力才強悍到極點。

  吐蕃衰落后,吐蕃各部從河隴散落到陜西,包括最北的府州。這些遺種依然保留崇勇尚武的傳統。所以史書里記載他們生長邊陲,習山川道路,知西人情偽,材氣勇悍,不懼戰斗,從來國家賴為藩蔽。而且善射,耐艱苦,上下山如平地,遇有戰斗。則同惡相濟,傳箭相率,其從如流。范仲淹也上書說,熟戶戀土地,護老弱,牛羊,遇賊力斗,可以藩蔽漢戶。

  范小夫子也有漢本位思想,咱是利用這些蕃子的。為了保護漢人安全。

  朝廷真正認識到這些蕃子戰斗力強大。也是自西北戰役爆發以后。狄青征南時,只用幾百蕃兵。縱橫無敵,昆侖關前大破儂智高三萬大軍。鄭朗石門川兩次大捷,他所帶來的幾百生女真與一些蕃子騎兵,同樣表現出強大的戰斗力。

  今天盟會,可以最大限度利用這些蕃兵將西夏阻擋在清水河、皋蘭山與阿干河以北以西一線。

  缺點是這些蕃子之所以沒有成勢,正是因為他們各部分化,不相團結。若沒有伊實濟嚕催毀阿干城一事發生,鄭朗甚至默視著這種分化存在,以便于管轄。

  忽然想到當時李世民安頓突厥降戶時的困難。

  任何決策當時看不出來,只有到以后,才能認識到種種弊端。

  不知道自己這一變,給西北帶來什么。

  載歌載舞,歡慶完畢,鄭朗親自看了阿干城。

  建設起來困難,催毀起來容易。

  阿干城修了一個多月,眼看完成了大半,如今到處是一片殘壁斷垣。

  拿出價值二十萬貫的茶葉布帛,從涇原路抽調兩萬弓箭手過來,協助瞎氈重建阿干城,又沿著女遮谷到龕谷峪修建了東關堡、定遠城、新城,相互拱衛,重新將清水河東北原唐朝的重關會寧關進行修葺,拱衛龕谷與涇原路的商路。

  比宋朝原來的消極防御思想更進了一步,但鄭朗的做法,還是一種消極防御。只是將蘭會二州沒有被西夏占領的各部利用朝廷的影響力,凝聚起來,共同防御,同時提供一批武器,增加他們戰斗力。

  涇原路并沒有主動向這里設兵增兵駐兵。

  兵力不足,而且一增兵,朝廷負擔也會增加,不得不采用這個利弊參半的政策。

  但效果馬上顯現出來。

  看到清水河畔到處在修關城,西夏時常派出軍隊前來騷擾,多次被各部聯合起來擊敗。

  戰爭規模皆不大,反過來證明元昊的想法與動態。秋收未到來之前,他也不敢發動大規模的戰役。

  鄭朗沒有在龕谷多耽擱,很快回到渭州。

  后方在開發,前方在繼續操練。不同去年,今年增加大量的騎兵,狄青時常帶著他們自高平寨出發,沿著葫蘆川北上,前往沒煙前峽拉練。西夏也經常出兵,自沒煙峽開始,一直蕭關活動。

  也就是以沒煙前峽為軸心,一個在東南,一個在西北,時間拉練出擊,但雙方都在默契著沒有出兵。

  這是表面的平靜,下面波濤洶涌,暗流潛伏,各自在做著安排,誰勝誰負,秋后才能看出分曉。

  然而鄭朗在渭州也沒有呆住。

  剛回來沒幾天,三白渠又派人喊鄭朗前去。

  漢朝治理關中,興修了鄭國渠與三白渠,鄭國渠由于工程出了一些問題,自漢末時陸續湮塞,到唐朝時。除了上游與白渠聯網的渠外,基本消失。于是唐朝將僅存的兩渠合稱為鄭白渠,最北面為太白渠,由太白渠引出南面的一支叫中白渠,再中白渠向南延伸,叫下白渠。所以鄭白渠漸漸被人們稱為三白渠。

  唐朝對它十分得視,建成堅固的將軍翣引水壩,長寬各一百步。用塊石砌筑,塊石間鑄鐵錠連接,與鄭朗提出的錢塘江魚鱗塘十分相似。但涇水含沙太多,一些權貴在渠上肆意建造水碓、水磨,造成渠水大量流失,雖維修勤快。灌溉面積仍在逐步減小,從一萬頃減少到幾千頃。

  宋朝時更差。原來鄭白二渠可灌溉四萬五千頃,僅能灌溉二千頃。宋朝做了一些修理,因為政治中心從關中轉移到河南,皆草草而行,不得多少效果。

  特別是因為年代浸遠,地形的變化,造成涇河陡深,水勢漸下。與渠口形成很大的懸差,水位比渠口低,水無法引至。到漲水時,舊渠又多河沙沉淀,泛濫成災。

  鄭朗采用后來周良孺與候可的建議,自洪口筑堰壅水,也就是從中白渠開始,用堰壩將涇水攔起來,再從洪口開一條新渠直到云陽。又叫太白渠。因為地勢較高,可以控制很大的面積。雖不及巔峰時四萬五千頃,但能達到三萬五千頃面積。為了防止大水時洪水泛濫,全部用石材構筑。又修一些泄洪閘泄水,防止洪水沖入灌區。減少泥水淤塞河渠,設置一個澄池,進一步使泥沙沉淀,再進入新渠。

  這些措施皆是宋朝熙寧時治水的良策。

  在鄭朗與范仲淹的考察下,比原來史上的水利更完善。

  辦法是好,弊端還是有。用錢多,這樣的大規模工程用多少錢帛,無人能估計出來。

  即便將契股賣出的九百萬貫錢帛全部撥出來,朝中還有大佬擔心不夠花。

  并且是治標之法,修好以后,不維護,因為涇水的泥沙,新渠仍然與以前的舊渠一樣,會漸漸被沉淀的泥沙堵塞。特別是鄭朗心中清楚,陜西的環境越來越惡化。

  這么長的新渠,加上許多斗門、泄洪閘與若大的澄池、引水堰,使三白渠成為一個龐大無比的水利工程。

  朝廷先派太常博士周其前來主持水利,能力不足,鄭朗進京提議,將葉清臣從江寧調來。他與宋庠、鄭戩關系好,也被呂夷簡弄下去,出知江寧知府。

  鄭朗記得他做了一件事,不僅在兩浙他有水利之功,后來出知永興軍時,浚三白渠有功,使灌溉耕地從兩千頃變成六千頃。這是宋朝首次大規模的興修三白渠,并且用費不多。

  人在江寧,剛剛來,看到許多問題,派人再請范仲淹與鄭朗前來商議,群策群力。

  鄭朗與范仲淹會不會很辛苦,葉清臣不管了。朝廷四路幾個大佬政治主張不同,軍事理念不同,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在西北很勤快,上山下鄉,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朝中有大臣開玩笑的稱為他們為緣邊四大鐵人。

  不是血肉構建的,而是鋼鐵構建的。

  鄭朗只好前去。

  一旦修好,是三萬多頃耕田。

  也許產量還不及一個太平州的總產量,但這是在嚴重缺少糧食的陜西。

  只要三白渠成,再加上各路的屯田,糧食基本做到自給自足,會給朝廷省下多少錢帛。其意義遠比太平州開發更重大。

  鄭蘋張著小手說道:“爹爹,我也要去。”

  “別胡鬧,爹爹是去辦事。”崔嫻喝道。

  “不要將孩子嚇著。”鄭朗伸出手將鄭蘋抱在懷中,說道:“爹爹帶你去。”

  女兒大了,能走路,能說話,開了一些智慧,帶在身邊不礙多大的事。

  “不是這樣教孩子。”

  “孩子小,讓她有一個美好的童年,”鄭朗笑了笑,抱著鄭蘋上了小青的背,鄭航在后面哭。小女兒不敢帶的,安慰幾句,不管鄭航聽懂不聽懂,揚馬離開渭州。

  又下了一場霏霏的夏雨。

  雨后的柳色清新動人,三人坐在茶樓里一邊喝茶,一邊談著正事。

  僅從治理水利上來說,這三人皆是宋朝最頂尖的水利專家。葉范二人說了許多合理的想法,鄭朗逐一做了補充。細節上差不多。各有秋色,但長遠還是鄭朗想法更長遠一點。

  與智慧無關,這是后來的歷史知識。

  僅從眼下來說,涇水很難治,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但這種淤泥可以掘來壓堿肥田,水土的破壞,導致關中許多耕地出現鹽堿化。

  因此圍繞著三白渠。鄭朗與范仲淹構建了一個想法,以新渠為主,與舊渠相構聯,構聯之前,先將渠道關閉,挖出渠道的淤泥。壓堿肥田,再修斗門與水閘泄出渠水,重新灌溉周邊田地。

  積年累月之后,又可以通過老渠輪換新渠,將新渠閉塞,重新挖掘,用泥奪田。似乎是一個好辦法,但用費更高昂。

  技術方面沒有多大問題,宋朝的斗門水閘技術遠勝過唐朝。至于新渠經過的一些山石之地,也有了火藥提供更便利。只要經費充足,不是難題。

  一旦修成以后,可以做一個樣板,整個陜西除也涇水流域外,原來關中水利一直由涇水為水源的引涇渠系,以渭水為水源的引渭渠系,以北洛水為水源的引洛渠系組成。

  這是西漢三大渠系。

  恢復不了西漢的盛世時光,但可以恢復一部分。

  一旦三大渠系形成。陜西用糧再也愁供給。

  但鄭朗心中很疑慮。

  根源不在渠系上。而在水土的破壞,破壞最厲害的便是游牧。耕種同樣也有破壞。這個惡化不僅是陜西本身,包括青海、甘肅吐蕃境內,西夏境內,全部在水土惡化,反過來影響著陜西,甚至黃河中下游地區。

  植樹造林依然是治標,不能治本。

  多年以前鄭朗就與趙禎談過這件事,但不知道怎么解決。

  無奈,再次說了植林的重要性。

  天色漸晚,大團大團的雨靄騰了起來,遠處的青山籠上了一層云氣,飄飄裊裊的象是仙境一般。

  三人將大方向說好了,具體的細節,還要明天去實地觀察。

  葉清臣態度很認真的。

  這也讓鄭朗欣賞。

  說完正事,才說他事,范仲淹狐疑地問道:“行知,你還打算裁兵?”

  “是啊。”鄭朗答道。石門川兩戰,涇原路犧牲了許多將士,然而鄭朗宗旨不變,繼續裁兵。后先調出七千多兵士兵來到三白渠修渠,裁掉的正是這批軍隊。

  “涇原路防御的兵力夠否?”范仲淹很擔心。

  兩次裁軍,再加上前一次的裁軍,與犧牲的將士,涇原路將會減員一萬八千余人。

  總體戰斗力沒有下降,留下的皆是能打能殺的精兵,并且因為有兩萬五千名騎兵加入,戰斗力未降反升。

  但這個戰斗力是指戰斗時的戰斗力,不是指防御的戰斗力。那些騎兵用在防御上,與步兵性質差不多。

  “希文兄,你不用擔心,”鄭朗將他的計劃說出來。無論是范仲淹或者是葉清臣,德操不用擔心。

  “區域聯防?”范仲淹呆了一呆。

  “是從唐朝閉塞道路防止百姓流動的政策延伸出來的。但是希文兄,如果我沒有猜錯,元昊還有一戰,在這之前,希文兄于環慶路也不要用此策,以免打草驚蛇。”

  “葛懷敏……”

  “希文兄,你猜得不錯,他是我刻意留在涇原路一個缺。無奈,我不敢冒然進攻西夏,只能用一些辦法,將西夏軍隊引到涇原路來交戰。”

  “又要犧牲許多將士……”范仲淹嘆息一聲。

  “希文兄,西夏不滅,以后死的將士不僅是眼下,還不知道得死多少將士,多少人家妻離子散。當初我從石門川返回,妻子女兒出城迎接,我心中也在感慨,我活著回來了,一家團圓,歡天喜地,可那些犧牲將士的家屬呢?雖痛,不得不為之。”

  范仲淹勸韓琦,有他的道理,無論元昊有沒有稱帝,也是實際上的,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只要做好防御手段,阻止他進攻,管他稱不稱帝,那么減少戰爭。會死許多人。這是消極防御的代表思想。開邊做什么?邊境各地區貧困,朝廷得之無益,開的邊越大,支出越多,防御范圍增加,屯軍也會越多。

  但是不是如此?

  西夏是沒有消滅,只要消滅了,沒有龐大的勢力。朝廷需要在陜西駐扎那么多士兵么?

  也許蕃部時有動亂,但僅有壞處?得到了西北,有牧場,有牧場便有戰馬,熱兵器時代沒有到來之前,冷兵器時代。騎兵還是最鋒利的軍種。

  一部分蕃部會時有叛亂,但大部分蕃部治理得當,會為朝廷所用,就能替朝廷提供更多的兵源。

  北宋開國之初一直沒有意識到蕃兵的強大。

  只要使用得當,又豈是嶺南昆南關前蕃兵揚了一下威?難道不能用他們對付契丹人?

  況且就是如范仲淹所愿,西夏真的不會進攻宋朝?環慶路與延鄜路有地勢之便,但是府麟與涇原,甚至蘭會呢?

  這些與開邊有什么關系?

  范仲淹嘆息道:“只怕不易,當年李繼遷僅是銀夏五州之地。朝廷都無能為力,況且昊賊如此。”

  “可以慢慢來。”

  “朝廷財政呢?”

  這是范仲淹試圖辨服鄭朗,讓他放棄“激進”的想法。

  果然來了。鄭朗搖頭苦笑,說道:“希文兄,我一步步的說。先談軍事,緣邊四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首先說我,我有些不思進取。”

  范仲淹與葉清臣愕然。

  鄭朗說得倒不假的。

  若論眼光深遠。誰能及他。宋朝的所有弊端,后來的得失。歷史的走向,全在他腦海中。

  他也在做,做得很小心,明處是用了新中庸之術,不想引起麻煩,一點一滴地去做去推廣,讓大家看到聽到,再去反思,使他們在思想觀念上一一改變。

  實際還是怕麻煩怕爭議,做得不果決。

  若按照他的做法爭行,就算他當權為首相,有可能一生都不能將宋朝的所有弊端逐一扭轉過來。好處有之,爭議雖有,但終不多。

  這也是他骨子里淡淡的性格造成的。

  但外人看不出來,看他是做了許多事,其中有的事十分有爭議。

  是否如此?與王安石的后來改革,他這算什么?

  鄭朗沒有解釋,繼續說道:“希文兄與稚圭兄、醇之兄也各有所長,各有所長。比如軍事,希文兄與醇之兄重視武將,提撥人才,但思想保守,說句不中聽的,有些不思進取。稚圭兄思想進取,可是過于激進,又輕視一些有才能的武將,使得策略接連出現錯誤。我朝重文黜武,有積極一面,最大限度防止藩鎮割據與五代十國局面出現。但屈于外辱,一旦國家衰落,將會舉國而亡。矯枉過正了。就是希文兄與醇之兄重視武將,僅是愛才而己,有幾回征求過武將的建議?種師衡于我手中,凡有戰事,必率先詢問,以求良策。希文兄向朝廷請求,調到環州,詢問過幾回?”

  范仲淹沒有回答。

  鄭朗說得對也不對,問過,也在重用,包括民族安撫,范仲淹多用其人,撫籠諸蕃。

  可是他軍事理論是防御,而不是主動發起進攻,或者象鄭朗那樣刻意留缺,誘元昊來犯,以求戰機,又需要與老種商議什么?

  鄭朗也知道說服不了范仲淹,又說道:“國家為什么需在錢帛?”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我看我朝立國以來,雖然財富是前朝的數倍,也沒有看到朝廷執行多少輕徭薄斂的政策。這些錢用在何處?”

  “唉,”范仲淹長嘆。

  鄭朗已經開始在善意的提醒。

  宋朝的矛盾很多,特別是這次戰爭的激發,將這些矛盾一一顯露出來。于是才有了慶歷新政。

  史書無限的夸大,為什么最后沒有成功?有人說趙禎沒有配合,有人說君子黨戾氣太重,沒有團結,有人說保守黨力量強大,這都不是根源所在。

  趙禎已經意識到一些問題。

  保守黨雖強大,但呂夷簡病重,慶歷新政時他并沒有起多大作用,一些大臣包括夏竦在內的反擊,也只是黨爭,反制君子們的打壓。矛頭并不是針對新政本身。

  其實是因為新政是夸夸其談,了無新意,趙禎失望,導致皇帝不。君子黨們戾氣太重,一些大臣聯手反對。最后新政才失敗的。作為改革,或者變革,它只能說是一場鬧劇。

  范仲淹雄心勃勃,比如稱喟。

  朝堂言國家政事。稱呼姓名,韓琦怎么的,呂夷簡怎么的,私下稱呼,多稱字,但長者卻多稱呼官職。范仲淹年齡漸高。仍然讓人稱呼他為希文兄,說明他人老心不老。

  君子們戾氣深重,魄力大,如果將這個戾氣用在改革冗官冗兵冗政上會是如何?

  龐籍與范仲淹做了,但做得反而比鄭朗更小心。

  然后所謂的慶歷十條……

  范仲淹德操舉世無雙,鄭朗也說過,若論私心,這天下私心最少的只有范仲淹,有可能趙禎不及之。自己更不及之。可其人也有一個缺點,固執。

  鄭朗提醒后沒有多說。

  三大弊范仲淹敢不敢碰,就看他的能力。

  不敢碰,又惹下一大堆麻煩事,新政還會失敗。

  繼續說道:“說祖宗法制,我說太祖,為什么太祖斂財?不僅是為了輕徭薄斂,他說過一句話,契丹數入寇邊。我以二十匹絹購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過十萬人。止費二百萬絹,則敵盡矣。于是在宮內設封椿庫。儲存錢帛。之所以處心積慮積錢,一是用這庫錢去贖回幽云十六州,免去強行攻打之苦。二是契丹不同意,用這錢招募軍隊,用武力收回。這是祖宗家法。”

  不要搞錯了,祖宗的祖宗家法不僅是趙匡義的,也是趙匡的,趙匡才是宋朝的真正開創人。

  夢想沒有實現,莫明其妙死了,趙匡義為帝,一看這些錢笑大哥呆了,這些錢積攢著不花,起什么作用?花了,也打了,打了也花了,高梁河大敗,回到開封,心中戚戚,從此政策變得更保守內斂。

  就是這樣,趙匡義還用兵西北。到了宋真宗,一代不如一代。

  反正這種消極防御的政策,是逐代積累的產物,肯定不是所謂的祖宗家法,而是一群不喜戰爭的文臣弄出來的產物,貽害千年。很久以后,許多統治者還在執行著這種消極被動的策略。

  “高梁河后,太祖之策不能了,”葉清臣在邊上說道。

  幽云十六州是契丹重要的產糧基地,又一年得到宋朝幾十萬貫歲幣,馬上有可能還會增加,宋朝得花多少錢帛才能贖出。一億貫,兩億貫?也不能給。即便有也不能給,一旦得到這么龐大的財富,以契丹的武力,馬上就能翻臉,不僅再次將幽云十六州收回,甚至會借著豐厚的財力出兵中原。

  “故說財政,不如不說。沒有西北,國家無論有多少財政,也休想指望國庫象西漢那樣緡爛糧腐。想要國家變好,一是如何節余費用,斂出財政,二是明白錢帛用在何處,備荒年戰事,而不是用在冗官冗兵上面。當真有這么多災民流民需要廂兵來解決?為什么災后不能將廂兵與禁兵打散,各歸原籍,重新耕種?”

  “說易行難。”

  “如果怕,就不要去做,省得引起爭議。”

  范仲淹又不作聲。

  鄭朗知道自己難以勸說范仲淹,換了一個話題,說道:“眼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彥國兄契丹一行。”

  別人不知道,鄭朗知道富弼契丹這一行,將會遭受著何等的煎熬。

  富弼出使契丹,京城仍然是草木皆兵。田況與張方平進諫,楊崇勛在鎮定,守赟瀛州,老耆在河陽,軍事能力有限,萬一有變,不能擔當重任,不如詔狄青等名將前去河北,以鞏邊防。于是將王德用從澶州調到真定府為真定府定州路部署。

  契丹的參與,使朝中君臣征討西夏的想法漸漸消失,改韓琦、鄭朗、范仲淹與龐籍為各種觀察使,這也是一種信號。又調張亢為高陽關鈐轄。

  河北都轉運使李昭述以河決久未塞,以治堤之名,征農兵八萬,逾旬而就。劉六符過澶州,以為真是治堤,還契丹時,見城防全部修葺完備,這么快的速度。讓劉六符驚愕。

  這也增加富弼出使契丹的難度。

  再建大名府為北京,范仲淹先是提議修洛陽以備急難。契丹說來伐,又有人將范仲淹的提議翻了出來,呂夷簡說道:“遼人欺軟怕硬,依城洛陽,無以示威,反漲其威風。宜建都大名府,示以將親征。以伐其謀。”

  范仲淹聞訊后上奏說,此可張虛勢,但不可足持。修洛陽不起作用,但可以速修京城,以備萬一。議者多從。

  呂夷簡反駁道:“遼人一旦渡過黃河,即便固守京城。天下也危矣。不如從河北就開始布防。”

  在鄭朗看來,兩者都是費話,可相比而言,呂夷簡眼光更長遠一點。但從這里能看出,范仲淹幾年的西北履歷,聲望已經隱隱的逼近呂夷簡。即便呂夷簡說得有道理,也花費了大量口水,才使此議得以通過。

  修洛陽做什么?今天修了洛陽,明天打算修江寧。后天打算修杭州?

  不過修城的思想,是范仲淹軍事戰術的最大寫照。

  他在訂州于西北修馬鋪寨,位于后橋川口,也就是原來西夏所建后橋寨附近,深在賊腹中。范仲淹度賊必爭,秘密派范純祐與蕃將趙明先據其地,引兵隨后,諸將開始不知所向,到達柔遠。開始發號命令。拿起筑城的工具開始修建,十幾天城成。賜名大順城。元昊派三萬鐵騎來戰,故意敗北,范仲淹也不追。西夏誘兵之計不得逞。

  又調程琳去大名府,陳執中去青州。

  總之,契丹這一逼,讓宋朝亂了套,整個計劃不得不做了改變。

  富弼到了契丹,劉六符找到富弼,說道:“貴使,不行哪,我朝皇帝陛下堅決要關南十縣。”

  聽到后富弼差一點昏倒,你們契丹人難道是用屁眼說話的?

  在京城不是一切都說好了嗎,怎么又反悔了。

  知道自己這一行注定會遭遇到種種羞侮,富弼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說道:“如果你們契丹非要假此為名,我們大宋只能橫戈相待。”

  “南朝堅持自己想法,和議怎么能搭成呢?”

  “北朝無故求我朝割地,南朝沒有立即發兵,而派使者前來議好,怎么說南朝堅執?”大約富弼也氣暈了頭,契丹常以北朝自稱,稱宋朝為南朝或者南宋。

  不是史上的南宋,而是南方的國家。

  古代皇帝或者正席坐位,皆是面南朝北,北方為上為尊。無論南朝或南宋皆是蔑視的詞語。富弼氣暈了頭,也跟著說南朝。

  無關大雅,這次是一次試探,看看宋朝底限在哪里。

  劉六符下去,遼興宗出場,富弼先說的話:“兩國和好,近四十年,為什么突然要求我朝割地?”

  遼興宗說道:“是你們南朝選違的約,塞雁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有什么用意?”

  劉六符在開封說的老一套,富弼也懶得辨解,不答,換了一個話題,說:“當年澶淵之盟,是兩國先主仁明,若是我朝不顧議和,派兵于后方堵截,會發生什么?”

  然后又搖頭,這個二十六歲的小青年大約爹爹死得早,老媽純是一個暴力分子,大臣們又有私心,沒有對他說起這段歷史,又說道:“當年澶淵經過,我朝鄭朗已經寫了詳細經過,給了你國劉六符與蕭特默二臣,陛下,你可以拿來觀看,參考一下。”

  “是你國大臣書寫,朕如何相信?”

  富弼更氣昏,小家伙漢語說得挺流利的,咋聽得就象不象中國人說話似的。

  解釋不通,再換一種說法:“一旦開戰,陛下你可知道你與臣子關系如何轉變嗎?”

  遼興宗傻眼,問:“有什么轉變?”

  “與宋朝和好,是陛下得利,與宋朝開戰,是臣子得利。”

  “為什么?”

  富弼開始講歷史。

  大約在這個暴力老媽教育下,這個小皇帝歷史課沒有上好,俺給他上一上。從歷史說起,石敬塘欺天叛君,向你國借兵,十六州是報酬,當時中國狹小,上下離開,所以石重貴叛議,讓貴國兵臨中原。這份和議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如此,你們皇帝耶律德光也客死他鄉,變成尸體回到契丹。這是小中國,如今變成我大宋,是大中國,又會成什么局面?澶淵之盟,貴國真打勝了嗎?

  最重要的那次勝利,收獲在哪里?還有在以前貴國打草谷的收獲在哪里(打草谷自澶淵之盟后,契丹漸漸中止)。這些搶的擄的,全部進了大臣的口袋,死傷的人馬,軍需,都需要皇帝你來掏腰包。是誰得利?”

  遼興宗悟,道:“朕不能得利。”

  似乎說通了,富弼松了一口氣,又道:“塞雁門者,是備元昊,陛下,你現在應當知道,元昊兵已進了府麟二州,不得不修雁門,以防河東有失。塘水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在通好前因為地低水聚,不得不增。城隍皆重修舊城隍,民兵亦舊籍,按例增補,非是違反和約。”

  這樣能說通了吧。

  富弼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小皇帝。

  誰知道這個小皇帝想了一想,將剛才富弼說的話全部略去,繞了一圈后,又回到原點,徐徐說道:“卿你說得好,若不是你,朕真不知道這些,但瓦橋關以南十縣,那是祖宗留給我的遺產,我不得不要。”

  富弼拳頭攥緊,差一點想撲上去,給這個面目清秀的小皇帝來上幾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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