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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斗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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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斗法(一)

  鄭朗又說道:“去將曹修睦與王昭明喊來。”

  不知為什么朝廷會下這樣荒誕不經的詔書,但中間此二人功不可沒。氣憤之下,下了這個評價。多少有些冤枉,朝廷怎能不關注,讓他們前來看,看完了寫,讓朝廷得到最真實的消息。于是寫了,此份詔書他們寫的奏折是依據之一,然而他們本心不會有什么惡念。

  諸人到齊,鄭朗將他們坐下來,將詔書一一傳看下去,氣得不想說話。王昭明小心翼翼地說道:“詔書有什么不對嗎?”

  “哪里對了?”

  曹修睦也小心地問:“鄭知州,你是說七千戶百姓嗎?”

  在太平州呆了有一段時間,其他地方不會讓狀元為難,要么只有這七千戶流民。

  “你說呢?”

  “新圩一成要安排五千戶百姓遷移,還有一些作坊以后陸續的收工匠,其他地方也需要勞力……”

  “曹員外,我問你,你一頓能吃幾碗飯?”

  “一碗半,”曹修睦老實地答道。

  “為什么一頓不吃上一百碗,那么幾十天好不用吃飯了。”

  一干官吏不知一會兒要有大事發生,全部低頭笑起來。

  “能吃下去也要用方法,州內缺少勞力,我一直無為而治,讓各個大戶自己想辦法解決,他們怎么解決,與我無關,與太平州諸官吏也無關,只要不虐待佃農,不殘害他們,不限制他們的自由,朝中言臣也不會多事。可這些災民由朝廷調過來,我能不能讓他們做佃農?況且他們可能全部是第八等第九等流民。”

  基本分百姓分成五個等份,一等戶最少有良田四五百畝以上,外加豪宅,皆是一方有名的主戶與商人。二等份三等份分別是中型大戶與小型富戶,四等份百姓是中農,家里面有三十畝到五十畝的地,一些房屋,甚至是瓦房,還有耕牛,或在城中有一個過得去的生意。五等戶就是貧民,還往下分了一分,分成五到九等。

  一般官吏不會細說六等七等。

  中間區別不大,例如錦銹苑招了一名織女,每天給五十文錢薪水,一家溫飽能得以過,原來是八等戶,馬上一躍成為六等戶。

  區別還是有的,真正的五等戶半耕半租,自己有幾畝或者十幾畝地,不足以溫飽,又向人家租了地。依次類推,去年景民兩圩安置的也有少量五等戶,還有六等七等八等戶,真正的九等戶一個也沒有。

  這就是基礎。

  到九等戶等于除一個人什么也沒有,真正的赤條條而來,赤條條而去。災民恰恰多是此等百姓。

  不是后人所說的那樣,派一個清官放糧,災民歡呼,好官來了,真如此,何必到今年江淮與山東前年受災的百姓,為什么還有少量人未安置下去?

  給他們吃,那是第一步,才是邁出一小步。

  真的能吃上多少糧食?

  一百萬災民,吃上一年,四百萬石糧食足矣!

  真正頭痛的事是后面,穿的怎么辦?用的器具怎么辦?住的怎么辦?不能養他們一輩子,他們出路又怎么辦?

  若是放糧那么簡單,朝中所有大臣會一起與包青天搶著去陳州放糧!誰不想名垂千古?

  或象曹修睦所說的,塞給各個地主做佃農,誰敢去塞!這些是百姓,不是部曲,讓你去救災民,不是讓你前去將他們往火坑里推的!若真做了,會讓言臣的口水將你淹死,再做人工呼吸,救回來再淹,不死上十回八回,言臣也不會甘休。

  所以看到災民,朝堂上大臣不作為,大多數正常的做法,供你們吃的,不夠再設粥棚,吃完了自生自滅去,而不會主動插手。趙禎也不行,你是皇帝說得輕快,但做事是我們,你知道我們多么不容易嗎?

  趙禎不問了,大臣們很開心,是體量我們做臣子的難處,包括許多大佬,太陽……們,石介……歐陽修……

  太平州收入有限,夏稅未交,秋稅也不會交,可它是中下小州,非是杭、州那樣大州,一年僅錢稅就能得到近四十萬緡錢,還有絹稅、糧稅,這些大的州府才是宋朝主要收入來源,象太平州,各種稅務加在一起,正常年份也不會超過十萬緡錢。

  做了三回抄家專業戶,從臨江寺到張家再到曹家,除去打賞外,所剩下也不過六萬緡錢。春天地契錢、商稅錢,有可能秋后還會陸續有一批,再加上錦銹苑開始盈利,陸續的接近十萬緡錢,外加兩圩拓展的稅務,不會超過萬斛糧食,真的不少了。若是往年,得了這么大一筆收入,有可能諸位官吏趴在錢糧上大笑翻滾。

  沒有這次意外事件,也夠了,能調動四萬勞力,需要九十天才能完成圈圩工程,是雇工,必須要提供糧食,來做工的百姓很苦,平時油葷很少,一旦放開來吃,又是重力活,每人兩石糧食未必會夠,萬石糧食去掉。

  這么長時間,最少得付六緡錢的工薪,二十多萬緡錢去掉。

  材料費以及想不起來的支出,最少得準備兩萬緡錢財帛,官員的薪水以及一些打賞,又要近三萬緡錢,其他的開支還要三萬緡錢。

  肯定不夠,可是明年春天商稅,夏初夏稅很快能上來,官員薪水可以暫停,或者少發,到明年一道支付。經過挑選,剩下的百姓不象今年遷居的百姓,都是赤民,不需要官府救濟與財政支援,甚至許多人家本身就有耕牛。省一省,維持六圩動工的資本也就能湊齊。

  雖然緊一點,可到明年秋后,會變得很美好,順利的話后年就能向朝廷貢稅。

  沒有想到多出七千流民。

  不用想也知道全部是真正赤民,一無所有,不然誰愿意離開家鄉去幾千里之外的地方?

  最少得提供半年,甚至大半年吃的,冬天來臨要有穿的住的,生活用具,務農的還要有農具,耕牛,每一人包裝一下,最少得花費十幾緡錢。七千戶,不知道每戶多少人,戶部上統計的數量很奇怪,某一地區不征丁役,一戶能有五六口,六七口人,一征丁役,一戶只有一個半人。仿佛兩圩的貧困人家,實際人口會有五口半,若再加上遭受洪水淹沒,家人不幸,有可能僅五口。也不少了,最少得三五萬千人。

  四十多萬緡錢,將鄭朗與太平州一干官吏殺掉,也榨不出這么多錢。

  就是榨出來,事情有沒有結束?

  這么多百姓得要安置,給他們一個出路,比如務農,太平州每戶六十多畝地,接下來分配加上四等戶會更多,近七十畝,這些人家最少要給五十畝。否則言臣又要羅嗦,說他有意“排外”,以后將會產生爭岐。

  一戶五十畝,三十五萬畝地,讓鄭朗怎么變出來?

  將利害關系說了一下,道:“王內侍,曹員外,這回應知道為什么朝廷現在居然沒有安排好流民原因嗎?”

  王曹二人不能言。

  “我們是一州,還是一個中小州,想讓我們安排一個國家的災民,笑話!”

  鄭朗譏諷道。

  說得有些偏,非是一國災民,這兩年一旱一澇,許多百姓慘了,受災的百姓多達幾十萬戶,讓朝廷逐一安排下去。但也要看輕重,有的象這群即將來到的災民,是赤貧困,這是最頭痛的,有的家中還有一些積蓄,稍給賑濟,會很快恢復過來。真正屬于這類赤貧的人家,不會超過十萬戶,但他們也正是讓朝廷感到最難辦的災民。

  一個中小州都能安排七千戶,朝廷也不會頭痛了,五六個州府塞了下去,少了這幾萬戶赤貧戶,下余災民,朝廷還會頭痛么?不談錢,談不起來,這兩年朝廷撥出多少錢去救災?八百萬緡,或者一千萬緡?僅是皇帝自己掏腰包,就掏出幾百萬緡錢或者帛出來,況且朝廷。

  無論鄭朗怎么偏,以一個中小州,還是到處缺錢用的中小州,安頓七千戶災民,確實太過其難。

  鄭朗又說道:“因為有了政績,無數雙眼睛盯著太平州,只要安排得不好,我們一州三縣的官吏等著諸多大臣上書彈劾!”

  “他們……”趙通判經鄭朗一分析,也傻了眼。

  “政績太大,我們一州三縣官員吃獨食了,必然有人不快!”

  鄭朗不高興,說得很偏激。

  有陰謀成份在里面,微乎其微。

  眼紅的人有,索性給太平州出一道難題。你不是派門客責備石介,說我們不管災民生死,讓你來管!

  但不是所有人,幾個大佬有大佬想法,鄭朗是在做好事,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做得很不錯,可壞了規矩。反過來說,壞了規矩,用心是好的。有褒的一面有貶的一面。

  太平州奇跡般幾千頃幾千頃肥沃的圩田不斷出現,本身也缺少百姓。三萬戶,至少還有三四千戶非農人口,兩三千專門以捕漁為生的漁民,能種植過來?新城又要百姓,人口缺口很大,塞七千戶過來不算多。既然能創造出這個奇跡,安排幾千戶百姓應當不難。

  六七千戶到處游蕩的百姓安排下去,還有一些流民也不多了,朝廷擠一擠,兩年的災民今年冬天會全部安頓下去,真不行,還剩少量流民,一起編入廂軍中。

  太平無事,開始繼續修書!

  鄭朗能處理好,勞力有了,人口有了。國家又少了一個難題,處理不好,再去想辦法。

  但不知道鄭朗會有什么想法,不上書,弄不懂,甚至連鄭朗所做的事都看得不大懂,直到做出來后,才知道原來如此,比如去年,一起在懷疑,從哪里弄來的勞力圈下大圩,書奏一上,是這樣的!

  再根據鄭朗反應做適當的調節。

  “如今怎么辦?”趙通判皺眉道。

  “不接受,非我們能力所能承受,為什么要接受,若是朝廷不同意,那怕我們不要他州人力支援,自己一州慢慢來,若是朝廷有人嫉妒,還是不放,或者繼續將災民往太平州放,我會立即辭官,不做了。”

  說著,拿起筆寫書奏。

  前因后果寫出來,別當我是一個傻子,設一個坑我會自己跳下去。若是不服氣,眼紅的什么,我辭官回家,做不了這個官。明明為國家做事,以一州之力,拓數千頃之圩,建一個新城新港,數年一過,僅此州就能為國家一年多增加十萬緡以上的收益,增產一百多萬斛的糧食,使上萬戶人家脫離貧困。居然層層掣肘。

  這個掣肘不是來自地方,而是來自朝廷本身。合朝廷之力算計一個小小的知州,誰能做好事務?

  俺回家種地去吧。

  要么讓災民從哪里還,還送回到哪里去,要么我辭職回家,諸位大佬,兩道選擇題,要么選a,要么選b。寫完讓楊九斤騎小青送向京城。

  曹修睦與王昭明坐在哪里呆若木雞,半天才說道:“不妥啊,鄭知州。”

  災民已上船向太平州發出,送回去不可能的。

  但讓鄭朗辭職回家更糟糕。

  朝廷不差官員,許多官員坐在家里正等著蔭補實職。可是如今的太平州,誰敢來負起職責?不要說負責,理都理不清楚。一個不好,才會真正出大事情。

  “為什么不妥?有許多人巴不得我這樣去做。”鄭朗說道。

  說完后回家去。

  一干官吏大眼瞪小眼,問趙通判,趙通判無奈,只好追到鄭家,敲了敲門,坐下來道:“鄭知州,不能逞一時之氣,你辭職回家,太平州幾萬戶百姓怎么辦?”

  “辭什么職?”江杏兒不解問道。鄭家上下還不知道州衙里發生的事。

  “趙通判,不是我要辭職,是中書敢不敢讓我辭職?”

  “是,鄭知州……”

  “趙通判,我們合一州之力,不要說修數座大圩,一座景民圩都能讓我們記于史冊。”

  “是啊,”趙通判擔心的臉上稍稍出現一縷興奮。這樣的大圩,怎能不名揚千古?

  “一座景民圩如此,況且數座大圩,外加一個良港米市,況且你也知道,明年我還有一些舉措,一旦這些舉措成功,會是什么樣的功績?但不動無過,一動就有過。我做得很小心了,可真想挑刺是不是很容易,挑不出來刺能不能制造危機?七千戶流民過來可以收留,也不是無故收留,安頓得好,幾年后他們創造財富,國家會不會得到稅收?可這樣送幾萬一無所有的百姓過來,算什么?”

  “我還是不大懂。”

  “也是做生意,朝廷開了一個天價,我們也要還價,漫天開價,我們只好坐地還錢。”

  趙通判不由大笑起來,隱隱會意過來了。

  “這幾天事務暫時交給你,別松懈。我先休息幾天,真的累壞我了。”

  趙通判同樣也累壞了,不過沒有鄭朗嚴重。

  不僅如此,因為財政緊張,有許多官吏,包括鄭朗、三個知縣中兩個家庭情況稍好一些縣令,趙通判,以及其他一些官吏,好幾個月沒有發薪酬。朝廷出了一個難題,全部感到很委屈。

  連趙通判在內,這一年來幾乎都不要命似的,從來沒有如此認真的做一個好官。不圖嘉獎,至少不要刁難我們。

  “不要對任何人說出真相,杏兒你也不要說。”

  “喏。”江杏兒應道,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能說,害怕呂三叔。

  馬上就要扯皮,何謂朝廷,不是趙禎的朝廷,而是這些士大夫的朝廷,一扯皮,呂夷簡首當其沖。怕幾個娘娘擔心,讓崔嫻環兒陪著她們去了九華山。

  幾個娘娘不知道究里,眉開眼笑,大娘娘道:“我很早就想去九華山。”

  “大娘,今年去九華山,下次若有機會,孩兒讓嫻兒陪你去普陀山。”

  “那就好,那就好。”幾個娘娘笑咪咪地離開。

  剛走沒有多久,事情傳開,全州百姓驚然。

  不能怪知州,在太平州是首號長官,但對于朝堂來說,什么也不是。

  可這算怎么一回事,知州做得對啊,百姓日子馬上全部變好起來,還有呢,幾個大圩一開,國家也可以得到許多稅務。若是八圩齊開,僅是一年兩稅,有可能得到二十萬斛糧食,為什么要害知州。

  這一群體很巨大的,包括了太平州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百姓,官吏指望政績,大戶指望政策延續,新城才能起來,才能有收益,并且兩圩大豐收,讓他們看到更清楚的征兆,貧困百姓更不用說。全州從上到下鬧了起來,每天有幾千名百姓前往府衙詢問究竟。

  曹修睦和王昭明一看不妙,連忙寫了一封信,不管用什么方法,得用最快速度傳給皇帝,俺不是呂夷簡的人,也不是所謂倒呂一派的大臣,只是忠于皇帝的臣子與太監。不能讓朝堂上這群大臣胡鬧下去,得讓皇帝知道此事。

  精彩的大戲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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