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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進進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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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備放下筆,兩手交叉在一起伏在案上,慎重的考慮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大兄,這算什么更好的出路,與其跟著他們,我還不如跟著大兄做個馬僮。”他笑了笑,“雖說我們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同宗,卻勝似親兄弟,我又何必去投靠他人。”

  劉修看著劉備,劉備鎮靜的迎著他的目光,慢慢的,一絲笑容從他們的眼角綻放開來。劉修站起身,輕輕拍拍劉備的肩膀:“既然如此,你先好好的抄寫,晚上我再找你。”

  劉備擠了擠眼睛:“你就忍心看我一個人受若,不找個人幫我抄?”

  “你真笨哪。”劉修湊了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劉備恍然大悟,一轱轆爬起來,走到盧植門前,畢恭畢敬的問道:“先生,弟子有一不明之處,敢請先生指點迷津!”

  盧植雖說手里拿著書,其實心里也煩躁得很,他有很多疑問,而且有一些不好的預感,本想向劉修問個明白,不料劉修一句話就推到了天子身上,謎團沒解決,反倒更嚴重了,這時候哪里還看得下書,聽得劉備抄書抄出疑點了,便放下書,讓劉備進來。劉備從一個問題開始問起,就著盧植的回答,一步步的引向深入。這學術上的問題是個永遠搞不清的問題,不管哪個大儒,都不可能回答所有的問題,如果遇到一個刨根問底再帶點胡攪蠻纏的學生,所有的大儒都會卡殼。

  卡殼了怎么辦?當然是自己先去翻書找答案了。盧植去翻書,那只有一套的《三禮解詁》當然要先由他使用,劉備也就沒法抄了。

  于是劉備的苦難暫時解脫了。

  劉修回到自己的后室,王楚正陪風雪坐著,風雪左手一只蘋果,右手半只羊腿正吃得開心,一看到劉修進來,連忙放下手里的食物,擦了擦手剛要說話,王楚見劉修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連忙關心的問道:“怎么了,和先生說得不好?”

  風雪聽了這話,這才注意到劉修的異樣,不免有些緊張。

  “不妨事。”劉修擺擺手,笑了起來。他把他希望盧植去長安學堂做祭酒盧植卻堅持要回涿郡的事情說了一遍。王楚聽了,也有些撓頭:“這是先生對你不滿,卻不好明說的意思啊。你什么地方惹惱了他?”

  “我何嘗不知道他不滿,可這不是我瞞著他,是他自己不明白。”劉修嘆了口氣:“先生的學問是好的,可是總把人看得太善了些。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就他那脾氣,我如果告訴了他他不得鬧出大事兒來?”

  王楚不免吃了一驚,劉修是個什么樣的脾氣,她太清楚了可以說是不怕事的人,現在居然怕盧植鬧出事來而故意瞞著盧植,寧可讓盧植為之生氣,那這件事肯定不會小。

  “對了,你大父的身體如何?”劉修打破了沉默,“我只能在洛陽呆兩天,馬上就要趕回長安。這么久沒看到你的大父,拜見你的父母了,我們抓緊時間去一趟吧。”

  王楚哪有不允之理,連忙起身去安排禮物。風雪見王楚一副雀躍的樣子想起自己的家人遠在萬里之外,眼睛立刻有些濕潤。

  “阿雪,別哭,你看馬上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怎么還哭鼻子。”劉修將風雪摟在懷里,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輕聲道:“我知道你一個人孤單,是我對你的關心不夠。我向你起誓,等明年孩子百日之后,我就把你接到長安去,以后不再分開,好不好?”

  雖然旁邊有不少侍婢,但草原上的女子對這些禮節本來就不是很看重,風雪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卻舍不得離開劉修溫暖的懷抱。她哽咽道:“我……我現在就想去。”

  “現在?”劉修忍不住笑了,撫著她滾圓的肚皮,竊笑道:“千里山路,哪有那么好走,萬一有點事情,到時候阿爸要怎么責備你?安心在洛陽呆著,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到時候讓阿爸開心開心,好不好?”

  提到風裂,風雪的眼中的思念更濃:“也不知道阿爸怎么樣了。”

  “阿爸很好。”劉修把戲志才帶回來的消息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又允諾一有機會就陪她回草原去,風雪聽得入神,情緒這才漸漸平復。

  王家后院臨水的小亭中,王苞躺在椅子上,縮在厚厚的棉被里,一動不動,瘦削的臉上布滿了褐色的老人斑,氣息微弱,好半天才聽到嗓子眼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王瑜連忙遞上痰盂,王苞像一個張繃緊的弓似的彈坐了起來,吭吭哧哧的咳嗽了好一陣,直憋得臉色潮紅,這才吐出一口濃痰,重新躺下。

  “坐!”王苞擺擺手,示意劉修坐在他身邊。劉修依然坐下,王苞伸過手覆在劉修的手上,劉修反手握住他,這雙大手曾經非常厚重有力,可是如今卻只剩下一層松松的皮掛在骨頭上。

  “我······”王苞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睛盯著劉修,眼球渾濁,但劉修卻分明感覺到這個老人早就看透了一切:“沒幾天了。我死之后依慣例,他們都要辭官服喪,扶靈回老家。”他拍拍劉修的手“不會再回來了。”

  劉修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只是用手捏了捏王苞的手掌。王苞笑了,又把目光轉向王楚:“阿楚啊,你有福氣,找了個好夫君,百忙之中,還沒忘了來看看我這個老朽。你要知足。”

  王楚抹著淚水,將王苞的手握在手中:“大父······”

  “好啦,人活百年,誰能不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王苞爽朗的笑了起來,臉上泛起一陣潮紅,“我那么多兒子女兒、孫兒孫女,細想起來,唯有你這樁婚事是我最滿意的。

  王楚偏過頭看了劉修一眼,想起當初大父和父親是如何不肯·現在卻說這樣的話,生怕劉修為之不齒。劉修卻面色凝重,臉上什么笑意兒也沒有,只是靜靜的聽著。

  “好啦·你事兒也多,就不用陪我這個老朽了。”王苞看向劉修,“不過,你挖出來的坑,也不能隨便棄了,送給需要他的人吧。”

  王瑜父子大惑不解,互相看看·劉修眉頭一顫,隨即明白了:“多謝大父指點。”

  王苞將他們的眼神似乎都看在眼里,哈哈一笑,隨即又咳嗽起來。他一邊咳,一邊揮手示意劉修和王楚自便。王瑜和王斌上前服侍他,劉修站在一旁看了片刻,鞠躬行了一禮,然后在王楚耳邊說道:“你多陪陪大父·然后自己回家去,我去有點事。”

  王楚瞟瞟他,心里有些不高興。祖父已經這個樣子了·估計這一次也許就是最后一次見面,他這個時候還忙著做什么事?她心里不喜,卻又不想當著家人的面與劉修說,只是垂下了眼瞼,拉著劉修的手不放。王苞咳嗽了一會,轉頭見劉修還在,已經稀疏的眉毛一掀:“你怎么還在?”

  劉修苦笑了一聲,掙脫了王楚的手,拱拱手,轉身離開。王苞看看王楚·又看看王瑜父子,嘟囔了一聲:“一群蠢材!”重重的躺回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王瑜等人面面相覷。

  劉修出了王家,直奔蹇碩的府邸。蹇碩家就在洛陽北部,從王家向西不遠便到了,說來也巧·蹇碩今天正好休沐,一聽說劉修來了,他非常詫異。他們相交雖然好,但是私下里卻很少登門拜訪,為了就是防止被天子猜忌。

  蹇碩猶豫了一下,覺得劉修突然到訪,恐怕不是心血來潮來看看他這么簡單,連忙親自趕到大門口迎接。

  “唉呀,你這么客氣,我怎么禁受得起。”劉修進了門,拉著蹇碩的手臂向里走,朗聲笑道。蹇碩微微一笑:“你是衛將軍,位在九卿之上,我只是一個內侍,怎么能亂了禮節。”

  劉修用力拍拍他厚實的背脊,上下打量了一番:“真是可惜啊,以你這副身板,如果不是在宮里侍候陛下,而是在疆場上廝殺,早就立功封侯了。”

  “衛將軍,你就別拿我開心了。”蹇碩半真半假的抹了抹眼淚。

  “不是拿你開心。”劉修嚴肅的說:“我馬上就要回長安主持征羌的事宜,想請陛下安排一個監軍,怎么樣,你有沒有興趣?”

  “監軍?”蹇碩有些疑惑的看著劉修:“陛下信任衛將軍,衛將軍為什么突然有這個想法?”

  “我知道陛下信任我,可是有人在詆毀我,他們說我擁兵自重,有割據一方的不臣之心。”劉修松開蹇碩,嘆了一口氣:“我雖然氣惱,不過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你看我先生才帶了三萬兵,左豐一句讒言,就能免了我先生的官。我現在不僅有關中的虎牙營、扶風營,還有涼州羌漢各營,手下何止三萬人?以后在陛下面前說三道四的人多了去了。陛下也許不會說什么,可是別人因此說陛下偏心怎么辦?我們做臣子的,寧可自己受點委屈,也不能讓陛下為難,你說是不是?再說了,我心底無私天地寬,有沒有監軍,對我來說沒什么二樣。只是有這樣的機會,我當然想挑一個真正能作戰的監軍,省得到時候拖累我,你說是不是?”

  蹇碩聽了,眉開眼笑。如今天下大亂,手握重兵的大將不是一個兩個,但劉修絕對是手中兵權最重的一個,要說天子不擔心,那是假的,只是天子已經派了伏完,不好再派一個監軍罷了。也正因為如此,他也不好派監軍到皇甫嵩、袁術那里,大軍在外,天子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現在劉修主動提出要天子派監軍,可謂是正中天子下懷。劉修把這個機會給他,當然也是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了。

  “還是衛將軍忠心為國啊。”蹇碩含笑說道。請劉修在堂上坐下,吩咐人上酒。

  “做臣子的,本當如此。”劉修呷了一口酒,又接著說道:“我們武人,不怕浴血廝殺,只怕朝中被人捅刀子。比拳腳,我們怕誰?可是架不住那些人引經據典,拿圣人當擋箭牌啊。背地里男盜女娼,嘴上卻滿口仁義·玩這一手,說實在的,我們這些武人不是他們的對手。”

  劉修雖然沒有明的說是誰,但蹇碩心知肚明·連連點頭。且不說他和劉修一向交好,僅在這一點上榧們也有足夠的共同語言。

  兩人說得投機,劉修便提起了夏侯淵和張請辭的事。盧植被檻車征廷尉之后,夏侯淵和張便上書請辭校尉之職。天子不準,可是想讓人不當官容易,要逼人當官可真不容易為此,天子還發了火,說是他們眼里只有劉修,沒有朝廷。現在聽劉修提起這事,蹇碩也嚴肅起來,把天子的反應轉述給劉修。

  劉修非常委屈:“我知道,張、夏侯淵和我交情莫逆,不管他們是出于什么心思這筆帳一定會算到我的頭上去。我也不想分辯,而且我馬上會把他們招到關中去。但是我想提醒你的是,這兩個校尉之職讓出來可不能落到袁家手里去,要不然這北軍······”

  蹇碩苦笑一聲:“你既然知道,又為什么要把這兩人調走?”

  “你錯了。我先生都被人擠走了,他們倆在這兒又有什么用?他們不管在哪兒,都會被認為是我的手下,既然如此,我不如干脆把他們調到身邊去。”劉修向前湊了湊:“雖說附從袁家的士子多,可是,你們身邊也不是一個也沒有啊。這北軍……還是掌握在天子手中最好。”

  蹇碩眼珠一轉,突然明白了。劉修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是給他們讓出機會。如果宦官們能在北軍中占兩席,再加上隸屬于宋皇后一系的曹操,宮里的力量在北軍中就了上風,他如果跟在劉修后面立了功—這顯然是不用懷疑的——將來這宮里兵權最重要的是誰?當然是他蹇碩。

  “衛將軍的大恩大德,我肝腦涂地也沒法報答啊。”蹇碩長嘆一聲,雙手舉起酒杯:“請衛將軍滿飲此杯。”

  “劉修這么說?”天子停住了手中的筆怔怔的看著蹇碩,眼角綻出一絲滿意的笑紋。劉修自請監軍也就罷了,說實在的,派的監軍如果不能讓他滿意,誰也不能保證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會不會讓監軍死在亂軍之中。但劉修把夏侯淵、張抽出北軍不是為了表示對盧植免官的憤怒,而是為了讓他這個天子更直接的掌握北軍,這讓他非常高興。

  “衛將軍的忠心日月可鑒啊。”蹇碩連忙說道。

  天子放下手,站了起來,一邊晃著腰,一邊笑著點點頭:“他這么一說,倒也像是有幾分道理。盧植免了官,這北軍可以交給驃騎將軍代管,這步兵校尉和屯騎校尉,倒是要找兩個合適的人選才行。你想想,有誰能行的?”

  蹇碩瞟了一眼站在另一邊的趙忠:“陛下,你怎么忘了趙常侍的弟弟趙延做了十多年的城門校尉,奉忠守法,從未出過差錯嗎?”

  天子眨了眨眼睛,回頭看看趙忠。“是啊,你那弟弟好象的確蠻適合的。”

  趙忠也正想著這事呢,只是他沒想到蹇碩會主動提到他的弟弟。城門校尉雖然也是比二千石,但是手里只有十二個城門的門卒,沒什么立功的機會,和可以帶兵征戰的北軍五營校尉比就差遠了。一見蹇碩主動示好,他當然也不能無功受祿,連忙躬身說道:“臣弟雖然謹厚,可是要比起勇武來,卻和虎賁仆射蹇武有些距離。據說蹇武騎戰步戰,皆有蹇碩的真傳。”

“你弟弟?”天子大笑。蹇碩雖然是個宦官,但身材壯碩,也有一身不錯的武技,這他是知道的,要說蹇碩的弟弟有武技,那也說得過  “是我從弟。”蹇碩抹了抹眼睛,含淚說道:“自從叔父被殺后,我這從弟就與我相依為命。他練習武技,本是為了報仇,是臣勸住了他,希望他能把這身武技為陛下效忠,這才讓他做了虎賁郎。”

  天子不笑了,有些感慨。蹇碩的叔叔蹇圖就是被曹操打死的,蹇武為了報仇而練武,符合春秋大義,但蹇碩能勸住他,不把事態擴大化,更顯得蹇碩忠心為國,為他這個天子著想。曹操可是宋皇后一系的,曹操的父親又是九卿之一,真要鬮出事來,他也會很為難。

  “你們都是朕的肱骨。”天子嘆惜道:“讓趙延和蹇武上任吧。”

  “謝陛下。”趙忠和蹇碩同時拜謝,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趙延做步兵校尉,蹇武做屯騎校尉?”袁紹勃然大怒,狠狠一掌拍在案上:“這兩個人都是閹豎子弟,他們懂什么打仗,怎么能做北軍的校尉?”

  何也非常生氣,夏侯淵和張辭職的消息一出來,他們就準備推薦自己人去補缺,想把北軍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沒想到天子居然任命了兩個宦官子弟。這樣一來,劉修的勢力是從洛陽徹底退了出去,可是宦官的力量卻得到了明顯的增長。

  “還有一件事。”何握緊了拳頭,長嘆一聲:“董卓被任命為東中郎將,接替盧植的任務,聽命于驃騎將軍,將主要負責對冀州黃巾的戰事。”

  “豈有此理!”袁紹再也忍不住了,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案幾,縱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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