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玉部智氏之人靠著夢中得來的筑器之法,造出了三尊巨鼓,十八大鼓,三十六小鼓,每回上陣敲動,多能破去神異,降平風雨。
藉此神物,又倚仗兵戈犀利,玉部在綿延十載的人道內爭中接連敗降其余四大部落,并取得終勝。
此一戰之后,玉部勢力大增,于是挾勢在隆山之上會盟諸部,殺牲歃血、告誓天地,并立柱刻書以記。
自此,諸部共尊玉部為盟主,經過十余年休養,便在其號令之下積極向外拓展征伐,這使得原本就在人道諸部打擊之下日漸衰落的異類部族更是難以承受,不得不選擇抱團對抗。
時至今朝,異類諸部也是到了不得不拼死一搏的地步。
袁震在帳篷之中調息有一夜之后,將剩余下來的紫清大藥收起,隨后掀簾走了出來。
似他所居這等大帳,約有二十圍,高三丈,上有純金相鎮,也只有身懷神通異術之人方可居宿,不過異類愚蠻,也搞不清楚他們彼此之間的神通大小,只是劃歸一處。
事實以他修為,除了與他一同到來的嶂生,周圍上百個聚集起來的部落中,也僅有兩三人可以比較。
他來至一處石臺邊緣,自高處往下望去,這處部落大約有十余萬異類部民,而再往遠處去,類似聚集在此的部落還有十來個,此輩大多數都是幕天席地,不做沐洗,毛發與泥血結纏,又性喜生食,只比野獸稍好一些,聚在一處時可謂濁氣熏天。
而他只是漠然看著,修為到他這等地步,外氣難侵,生靈若不得偉力神通,在他眼里也無有什么分別,此刻他關心的只是那些異類神明所在。
正查看之時,忽聽得隆隆聲響,卻是嶂生邁步走了過來,其此刻已是將身軀變化為一丈大小,在個個體軀龐大異類聚落中,反而不怎么起眼。
他一來便就是一通抱怨,道:“袁法主,此處雖是吃喝不愁,可整日窩著不動,連一身筋骨也是懶散了。”
袁震勸慰了他幾句,待要回去帳中修持之時,卻似感覺到了什么,一轉頭,往天邊看去,只見東方地平之上有一線白芒浮動,隱隱現兵戈之氣,當是有大軍將至,可再想看清楚一點時,卻見天云之中有清氣如華蓋相遮,知是被人以神通遮去。
他不由一瞇眼,道:“道友莫要焦躁,此處恐怕安穩不了多久了,大戰將至,至多再有十來日,便見分曉。”
如他所料,不過九天之后,由三十萬壯卒組成的人道諸部聯盟背對著初升朝陽,陸續出現在了水河對岸,初到之日,金鼓動天,喝聲如雷。
袁震站在高地望去,見人道部族陣中,浩浩王氣沖天而起,顯見人心凝聚,勢若堅城,反觀異類諸部這里,因并無共主,只有一片噪聲鼓沸。
他搖了搖頭,憑此輩根本難以抵擋人道崛之勢?自己還不如找機會多滅去一些外神。
他在避入虛地之前,已然是斬去了軀殼,光以神通手段而言,隨手之間就可掃平敵我兩方所有生靈,只是人道諸部頭上有四位道尊,恐怕他還曾來得及做此事,只這念頭一起,就會被從現世之內抹去不見。
而異類部族這里同樣也是如此,其背后實際是兩名有妖魔道尊在推動,說不定域外魔主在里推了一把。他若只做點小動作還好,要是敢明目張膽壞事,就算鄧章、殷平二人也救不了他。
其實此刻不止是他,所有神通法力達到他這一層次的異類妖物俱是不敢對凡人下手,因為其等能感到頭頂之上有一股偉力籠罩,若敢有這等動作,恐怕下一刻就會灰飛煙滅。
所以此輩所要面對的對手,也僅只是人道諸神,只要擊敗了后者,那么人道諸部失了庇佑,也就不足為慮了。
就在這時,忽見身后有道道虹光縱起,卻是異類部落之中的土著神靈及身具力的精怪忍耐不住,率先準備動手了。
嶂生興奮不已,對袁震招呼一聲,不待他回應,便就騰身沖上天穹。
袁震冷冷一笑,身影卻是漸漸隱去不見。
人道諸部上方,神主肇恒站在金舟之上,身旁站立數千神眾。
他知此戰涉及人道崛起,連四位道尊都是較為重視,自己這邊必須幫人道諸部擋住那些能夠飛天遁地,移山倒海的異類,故此回在他詔令之下,而今凡是得授品級的神祇無一遺漏,俱是到來。
不過他很清楚這等神明之戰一時能無法分出勝負,要是真正神通之斗,通常要延續數年,而實際上只要人道諸部取得勝利,那么這一戰就能有個結果了。
所以此時只要擋住了那些有身具神通大能的異類精怪及土著神明便可,并非一定要將之剿滅,需知他身邊這些神眾乃是諸神精華之所在,要是損失太重,他也承受不起。
此時負責遙望敵勢的駕前司馬回身一躬,言道:“主上,對面那些土著神祇已是向我這處過來了。”
肇恒目望過去,神情無比沉著,過一會兒后,他冷靜言道:“不必與之正戰,先守再攻,挫其銳氣便可。”
此令一下,眾神轟然應是,無數光華亮起,云筏飛舟之上沖起一道道陣法禁光,將他們所占據的地界都是籠罩進去。
同一時刻,玄淵天內,張衍此刻坐于法座之上,目望兩方交戰之地,此刻不但是他,現世之內所有真陽大能皆在注視著這場爭斗。
雖是凡人之間征戰,可實際上這里面牽扯到了諸方勢力的交鋒,只不過如今在和議約束之下不再是直接交手,而是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在此另決勝負而已。
地表之上,人道諸部與異類部族隔著河岸兩陣對峙,沒有去顧忌其余戰場,事實上神明大能之爭以凡胎也根本望之不見,只能見得天穹之上氣光動蕩,異象紛呈。
在人道諸部先是用了幾日做了一些休整,在到達第七天后,便率先發動進攻,先是召集諸部巫祭,以泥石阻斷面前河流,隨后為旌旗鼓聲為號,三十萬人依次展開,排成一道道橫線,陸續渡河而來。
異類諸部這也部落下風,有上千名身披羽衣的巫祭站了出來,念誦咒文,大聲祈天,未有多時,原之上頓時飛沙走石,狂風呼嘯,一股朝著人道陣中卷去。
人道諸部早有準備,一聲鼓響,自陣中推出上百木樓高臺,在此之上接連撐起百余面旌旗,每一面都是高大百丈,自地表望去,幾是穿插入天。
旗面之上繡有一條條玄色龍蛟,此時被風一卷,這些龍蛟眸眼俱亮,身軀擺動,仿佛活了過來,那狂風一到,紛紛頓止,所攜沙土俱是掉落下來,頃刻沒過腳踝。
單此只是開始而已,隨著對面巫祭再次念咒,不知哪里涌來一團團迷霧,濃濁之極,所有人都覺的周圍人影變得若隱若現,仔細傾聽,周圍傳來陣陣夾雜有鬼哭狼嚎之音。
這般情形若是持續下去,那么勢必人心惶惶,士氣渙散,再難保持軍陣,
人道諸部立刻做出應對,從陣出站出一名英氣勃發的戎裝少女,拿出一面打磨光滑的銅鏡,對空一照,轟然洞破迷霧,接引烈陽照下,不久之后,所有霧氣俱被驅散干凈。
在真正交戰之前,異類部族也懂得要盡量打擊人道諸部落的士氣,故是迷霧雖被破去,可緊隨其后,此輩又召來有傾天之雨降下。
這一刻,以兩方戰場為劃分,頭頂之上一邊是烏云彌補,一邊萬里晴空。不過沒有多久,這暴雨亦被人道諸部破去。
不過異類手段不止這些,只聽得一聲唿哨之聲,此輩陣之中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浮起,卻是一個個長有肉翅之人,振翅行至人道諸部頭上擲矛投箭,下方陣中頓時傳來一片慘叫之聲。
不過其勢未能肆虐許久,少頃,聽得隆隆之聲,人道部落之中牽出一頭頭背脊光滑,膚色潔白的無角大獸,只是對空一聲大吼,此輩頓時筋骨酸軟,紛紛自天墜落。
雙方你來我往,白日擂鼓沖陣,夜晚舉火而戰,如此鏖戰有十日夜后,終究是人道諸部上下一心,愈戰愈勇,反觀異類部族這邊,卻是氣沮勢頹,漸漸呈現敗象。
再是數日,異類諸部之中有一部族承受不住損失,先是返身敗逃,這一角崩塌,牽連全局,一日之間,數十萬異類部卒崩潰逃散。
這里一敗,異類諸神也無心再戰,紛紛庇佑信眾退去。
袁震隱在陣中,親眼見得這一切,心中暗忖道:“人道享有三乾定治之德,如今有四位道尊在上,可謂裹挾大勢而來,根本無法從外部撼動,想要重新理順天機,或許未來只能從內部設法。”
他深思下來,認為或可召聚失散在洲陸上的人道部落,命此輩遙奉人道玉部為尊,討一個封號,并分化拉攏其余部族,下來積蓄壯大,靜候時機,待得人道內部不穩,或是盟主孱弱之后,便可推動其取而代之,那時想做什么,也便容易許多了。
念至此處,他自覺找到了辦法,于是沒有再在這里糾纏,深深往人道諸部望有一眼,就一轉,化一道遁光,往異類神明敗退方向追去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