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師熱議并開始出現踴躍購買京杭鐵路股票的次日,《江寧日報》和《臨安日報》均在醒目的位置刊載,內務府入股元奇京杭鐵路,購買一千萬京杭鐵路股票的重磅消息。
報紙一出,登時引起極大的關注和議論,尋常平頭百姓或許不知道內務府的來頭,只認為是朝廷入股,但有點見識的官紳士商卻都清楚,內務府是管理皇家事務的專職機構,內務府銀庫就是皇帝的錢袋,內務府入股比戶部入股更令人震撼!
當然,也有不少人對這則消息感到懷疑,尤其是一眾地方大員們,一千萬兩白銀可不是什么小數目,再則內務府入股元奇京杭鐵路,是對京杭鐵路的極大支持,這事居然事前連一點風聲都沒聽聞,這很不正常,可報紙敢公然刊載,這事又不象是假的。
兩江總督府,瀟湘館。
林則徐將一份《江寧日報》丟在茶幾上,陰沉著臉道:“知足這是什么意思?大造聲勢,逼迫內務府入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聽的這話,魏源有些擔憂的看了易知足一眼,眼中滿是擔憂,真要是出于這個目的,這禍可就闖大了,易知足滿臉微笑的道:“部堂大人息怒,為京杭鐵路籌資,乃是為朝廷分憂,在下豈會因此而惹禍上身?”
見他一臉篤定,林則徐狐疑的道:“內務府真入股一千萬?”
“從上海動身前,在下就已經上了折子。”易知足緩聲道:“皇上應該會同意。”
“應該會同意?”林則徐道:“知足清楚內務府銀庫有多少存銀?”
內務府銀庫有多少存銀?易知足還真不清楚,他一臉好奇的道:“內務府難道也入不敷出?”
“內務府這幾年日子也不好過!”林則徐肯定的道:“內務府主要收入原本是三大來源,皇莊收入,淮揚鹽商,稅關盈余。”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兩江總督陶澍推行鹽政改革之后,淮揚鹽商迅速衰敗,內務府最重要的一項收入也隨著斷絕。
稅關盈余,知足應該很清楚,這兩年戰亂,粵海關幾乎沒有進項,浙海關、江海關也是如此,江北不說,江南各地稅關連定額都完不成,更別奢談盈余。
所幸皇上厲行節儉,內務府積年來也積攢了些底子,否則必然是入不敷出,如此一說,你該明白內務府的情況了吧?”
原來內務府這些年也是在啃老本,易知足點了點頭,道:“部堂大人放心,在下是建言內務府分期付款,三年時間入股一千萬,而且入股京杭鐵路,對于內務府來說,也是一本萬利之舉,日后能夠獲得一份穩定的收入。”
林則徐沉聲道:“一年三百余萬,內務府也難以承受。”
“《江寧日報》乃元奇所辦,知足斷然不會拿《江寧日報》的聲譽來冒險。”魏源含笑道:“知足應該是收到京師的消息了罷?”
“就知瞞不過二位。”易知足含笑道:“皇上已經下旨,著內務府和皇室宗親分攤這一千萬份額。”
聽的這話,林則徐登時放下心來,魏源卻是有些納悶,“既是如此,知足為何不稍等幾日?該不會是連這幾日也等不及了。”
“無非是提升報紙的聲譽而已。”易知足隨意說道,他如此做當然不僅僅只是出于這個目的,但卻不想多說。
林則徐關切的道:“有內務府入股,籌資應該沒問題了吧?”
“這可不好說,得看情況。”易知足笑道:“不過,部堂大人盡管放心,這差事絕對不會辦砸了。”
林則徐點了點頭,以元奇的實力和易知足的手段,也確實沒什么不放心的,略微沉吟,他才提醒道:“元奇在京師開設分行了吧,京師可不比江南,最好是老實點。”
“在下明白。”易知足也知道京師的情況,京師稍具規模的錢莊銀號當鋪,怕是都有深厚的背景,他還真沒打算讓元奇在京師擴展的打算,至少暫時沒有,如今在京師的分行,不過是起到轉匯的作用。
內務府入股元奇京杭鐵路一千萬,不僅具有轟動效應也具有頭羊效應,效果也是立竿見影,不少原本處于觀望狀態的士紳商賈紛紛開始購買鐵路股票,設在衙前街的鐵路公司總部不僅再度熱鬧起來,也頻頻出現大額資金購買股票,上上下下一片忙碌,總掌柜齊通榆、二掌柜康宏達都忙的連軸轉。
易知足卻是悠閑起來,一天到晚混跡茶樓酒肆,打探市井間的議論,江寧地方大員不少,不乏有見識的,對于內務府入股一事質疑的議論并不少,了解內務府情況的官員可不只林則徐一個,消息靈通的官員對內務府的情況都略知一二,哪有不走漏風聲的。
就在市井間議論對這條消息越來越質疑的時候,朝廷邸報抵達江寧,內務府入股元奇京杭鐵路五百萬兩白銀,京師一眾皇室宗親合伙入股五百萬白銀。《江寧日報》次日將邸報刊載出來,再次引起了轟動,原本市井間的質疑聲一掃而空,轉而是感慨《江寧日報》的消息靈通和快捷。
鐵路公司總部,后院。
易知足看著才送來的折子一臉苦笑,道光在他的折子上的朱批就一句話——朝廷借貸二千萬兩。
道光這個忙不是白幫的,在原本借貸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千萬兩白銀!
轉眼便到十二月,初七一早,滿眼紅絲卻一臉興奮的齊通榆快步走進易知足的房間,見禮之后,便沉穩的稟報道:“江浙豫魯和直隸五省上個月的匯總已統計出來,鐵路募集資金總額合計四千六百三十二萬兩。”
這個數字與易知足預料的差不多,扣除內務府那一千萬,實際也就三千六百萬,在他預料的三五千萬之內,而且還是偏低,給朝廷借貸二千萬,元奇實際也就只剩下二千六百萬。
見易知足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齊通榆試探著道:“這還只是一個月,后期再籌集個一二千萬應無問題,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等國入股的消息,是不是?”
“既然能夠籌集到四五千萬,也就沒必要節外生枝。”易知足說著問道:“兩江及浙江四省各分行吸納的存款可統計出來?”
“稟大掌柜。”齊通榆道:“四省截止上個月月底,共計吸納存款一千五百二十六萬兩白銀。”
易知足皺了皺眉頭,這個數字就有些不如人意了,江南可是號稱大清財賦重地,是大清最為富庶的地方,元奇以高息吸納存款,將近一年時間居然只吸納到一千五百萬,不過,考慮到鐵路吸納了三千多萬,而且江南商幫扎堆,他也就有些釋然。
略微沉吟,他才道:“調四百萬兩白銀去上海,此間已無大事,我明日返回上海。”
上海,黃浦江。
江面上,兩艘戰艦開路,三艘戰艦殿后,中間是二十艘大小不一的海船,其中有十艘是西洋風帆船,猛然看見這支船隊,江面上的船只紛紛避讓,江岸上不少人也紛紛關注,待看的船上桅桿頂端飄揚著的是藍白相間的條紋旗——海魂旗,一眾人才暗松了口氣。
對于海魂旗,黃浦江上的船家和上海百姓都不陌生,幾個月前,懸掛著海魂旗的船只他們可沒少見,知道那是元奇的船隊,待船隊駛近,見的船上都是黃皮膚黑眼睛,就連不若是海魂旗的,也都暗松了口氣。
為首最大的那艘戰艦甲板上,伍長青一臉興奮的道:“這就是上海?”
“還算繁華。”何叔泰含笑道。
解修元笑道:“如今這可是伍大人的地盤。”
“解掌柜少來打趣。”伍長青笑道:“這是大掌柜一早就看好的地盤,日后,元奇總號不定都會遷來這里。”
聽的這話,何叔泰不由的一楞,“即便是開埠了,這里也不過是一個縣城,大掌柜怎會如此看重此地?”
解修元笑吟吟的道:“何掌柜的這是質疑大掌柜的眼光?”
“不敢,不敢。”何叔泰連忙道,開什么玩笑,如今元奇上下誰敢質疑大掌柜的眼光?
老白渡碼頭上,嚴世寬一臉微笑的望著緩緩靠過來的船隊,在他身后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兵丁將碼頭上的閑雜人等都清理一空,肖明亮大步走上前來,不解的道:“不就是伍大人上任,弄出那么大的陣仗來?”
“沒人知道伍大人赴任。”嚴世寬笑道:“清理碼頭是為了保證銀元的安全,隨船而來有五百多萬銀元。”
五百多萬銀元,難怪派了五艘戰艦護航,肖明亮沉吟了一下,才道:“準備在江浙推行銀元?”
嚴世寬微微搖了搖頭,道:“不清楚大掌柜是如何安排的,真要推行,五百萬太少。”
兩人說著話,戰艦已靠上碼頭,見伍長青等人登岸,兩人連忙迎了上去,一番寒暄之后,伍長青才道:“大掌柜不在上海?”
“去了江寧,這兩日應該就會回來。”嚴世寬笑道:“諸位先在分行暫住兩日。”
三日后,易知足才趕回上海,聽聞伍長青等人已經到了,連忙著人去請,待的他洗澡更衣出來,李旺便稟報道:“伍公子,解掌柜、何掌柜、嚴掌柜等已在書房候著。”
將近一年時間沒見著幾人,易知足心里也有幾分急迫,當即快步趕了過去,跨進院子,就見伍長青四人快步迎了出來,他不由的笑道:“時間過的可真快,一轉眼就快一年了。”
“見過大掌柜!”伍長青等人齊齊拱手見禮。
“無須多禮。”易知足伸手虛抬。
伍長青幾人又齊聲道:“恭喜大掌柜晉封一等子爵。”
“不過是虛名,身外物而已。”易知足說著伸手道:“進屋說話,這里可不比廣州,冬天還是比較冷的。”
進屋落座,易知足便微笑著道:“我這個上海道,是十足的甩手掌柜,呆在上海的日子少,幾乎是不理事,長青來的正好,辦理下交接手續就可接任,我也才有更多的機會四處走走。”
伍長青笑道:“咱們之間還須什么交接。”
“走個過場而已。”易知足說著便起身取過雪茄煙盒給幾人散煙,點了一支雪茄,他才看向解修元、何叔泰二人道:“明年海貿旺季,上海將正式開埠,壟斷江南繅絲業不能再拖,如今離春繭上市還有幾個月,須的抓緊部署。
如今留給咱們的時間并不多,咱們必須在西洋人反應過來之前,壟斷廣東、福建、江南這三大生絲中心的繅絲業,生絲對外貿易在今后數十年將會出現大幅的增長,極有可能超越茶葉貿易。
隨著廈門、寧波、上海三個通商口岸的開放,十三行已經失去了對外貿易的壟斷權,朝廷也不可能再扶持起壟斷對外貿易的勢力,要想壟斷對外貿易,抵抗西洋的經濟入侵和金融入侵,只能靠我們自己努力。”
何叔泰連忙拱手道:“在下斷不會辜負大掌柜厚望。”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我已向英吉利、美利堅訂購了大批蒸汽機,美利堅的船隊明年開年就能抵達,英吉利船隊則要到開夏才能到,按照東煌絲業公司加盟的方式先招收加盟商,這一戰,元奇損失不小,咱們先收點利息。”
“在下明白。”
解修元卻道:“既然美利堅船隊開年就能抵達上海,春繭咱們是否可以考慮霸盤?”
聽的這話,易知足不由的一笑,“機器長途運輸可不容易,春繭就算了,夏繭霸盤也不遲。”說著,他話頭一轉,“銀元帶來了?”
“帶了五百七十萬銀元。”解修元道:“另外還有兩套鑄幣的機器。”
易知足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紙鈔的進展如何?”
“臨行前,在下去了趟印刷廠。”解修元道:“衛三畏說,明年夏季他們能拿出讓大掌柜滿意的紙鈔來。”
那么快?易知足笑了笑,紙鈔可是大殺器,在元奇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前,他可不敢發行紙鈔,一旦元奇發行紙鈔,朝廷怕是再不敢放任元奇發展,甚至還有可能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