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余太太才從余瑩的屋子里出來。她怒氣不減,走進大廳,先后看了看正朝南坐著的唐夫人與張氏,又掃過坐在東邊喝茶的如錦,冷言道:“唐三少爺呢?”
話一出聲,眾人就感覺到她音中的壓抑。看來,母女聊了會,到底理智多了。
“秀兒已經去喚了,余太太請先坐會。”張氏招待她往西邊的位上入座。
“這么久還不過來,難道是潛逃沒臉見咱們母女了?”
余太太正言辭鋒利時,門口處就傳來了腳步聲。
眾人望去,一前一后的正是唐秀與唐子賢。唐秀余光不時瞄著身后,似是還使著眼色,后者低著頭,步子緩慢。
一瞧這情形,余太太當下走到了門邊處,隔著唐秀就撲向了唐子賢,揪著他胸前的衣裳道:“你居然把我們家瑩瑩給欺負了,你說說要怎么辦?!”
唐子賢身子晃了晃,背光抬頭,眸中閃著慌亂,最后落在坐著的張氏身上。
如錦見狀,微微搖了搖頭。
可現在這情形,是不是該有個人站出來上前勸解?睨向唐夫人,見她點頭,如錦才過去,勸了余太太道:“舅母,您先坐下。”
余太太不喜如錦,橫眉冷目。
如錦沒由地心中亦躥起怒火,這干自己什么事?你女兒昨日勾引我丈夫在先,后做出那樣失德的事,她都還沒說什么,你娘倆倒是先給自己使臉色瞧了?
不知是為何,如錦對余瑩母女就是提不起好感。現下若是喚作旁的任何一女失身,她許是都會同情。可偏就是余瑩,如錦冷了心。
難道這就是女人的小氣,因為她覬覦子默?
不知不覺,如錦嘴角忍不住浮出一抹笑意。
不巧地,這抹笑正好落在余太太眼中。她以為如錦是嘲諷·當下冷哼兩聲,敵視地瞪過去,“現在人都到齊了,你們說怎么辦?”
“余太太想如何?”張氏率先開口。
唐子賢站在堂中央·一副任由人審問的模樣。
唐秀本想站在張氏身旁,最后不知怎么,轉到了如錦身邊。
余太太低眸思過,最后抬眸道:“你兒欺了我女兒,自然不能負了她,無論如何,必須得娶過門。”
如錦倒是有些詫異·沒有想到余太太會這樣干脆。好好的皇妃換成少奶奶,她當真甘心?
突然,她意識到,余瑩這樣做的目的,許就是為了留在唐府。很清楚她喜歡的是唐子默,那對唐子賢就必然沒有男女之情,這···…難道她不惜名聲,僅僅是為了唐家少奶奶的身份?
亦或是對丈夫還不死心?如錦心中大駭·若是這樣,那她就太可怕了。
“我會娶她!”張氏還未開口,唐子賢就先說了話。
如錦望過去·竟是察覺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喜悅。念及他與薛亦然亦有交情,不禁在心中感嘆:莫不都是鉆了牛角、說不通的執拗性子?
身邊傳來一身跺腳,抬頭,卻是唐秀絞著手里帕子,一臉不情愿。
“子賢,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張氏亦不是簡單的人,出言警告兒子。
唐夫人倒沒有徇私,端起了茶不置口否。
對這個侄女重視,關鍵還是因為她可以代替雪兒進宮。現在·未能如自己的意還扯了一堆麻煩出來。
余太太見自己后面的話還沒說,才這樣一句眾人就如此反感,心中一急,站起來就怒道:“莫不是你們堂堂國公府,還想不認賬?”說著甩了帕子,竟是想大吼。
唐子賢張了口·觸及母親眼神,終是又低下了頭。
張氏不顧余太太那副想撒潑的姿態,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余太太,這事若真是我們子賢的不是,自然親自向貴府千金道歉,八抬大轎迎娶過門。您若是還有其他要求,自然也會一并答應。可如今事情都還未理清,怎能就草率決定兒女婚事?”
“啪!”
余太太一拍手邊案幾,蹭地往前兩步,“還查什么?不管怎樣,我瑩瑩已經是你兒子的人了,不娶為妻難道還為妾不成?”
她的話剛落,東邊處就傳來一個悠悠的聲音,“所謂聘則為妻、奔為妾。”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余太太怒看向如錦。
其實這本是二房之事,就是張氏與余太太鬧得多厲害都與她無關。只是一想到余瑩也會成為唐家婦,心中就甚是添堵。這秦霞一個妯娌就夠她費神的了,難道還要再多一個對自己丈夫虎視眈眈的弟媳?
再者,她已經有八九成的把握,昨夜之事,唐子賢怕才是糊里糊涂遭了她計的人。余瑩不想進宮便出此下策,利用唐子賢,最后還想利用他的愛,成為唐三少奶奶,哪能事事都如她意 于是,如錦站起身,坦然地望向余太太,直言道:“舅母,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理清楚表妹是自己主動愿意的,還是當真逼不得已?”說著也不等黑了臉的對方回應,走到唐子賢跟前,輕聲道:“三弟,昨兒個你怎么會醉在這里?”
唐子賢抬頭瞧了眼兄嫂,見她表情平緩,語氣細柔,如實答道:“我昨日原是來瞧瞧余姑娘,就只在院門外逗留了幾圈,本沒想進去的。后來余姑娘開了門,見到我便說心情不好,讓我陪她在藤架下飲酒。”
如錦嘴邊含笑,“后來呢?”
“我好似喝多了,后來的事都給忘了。”唐子賢說著,將頭埋得更低。
“分明就是借口,你一男兒,怎么連這點擔當都沒有?”余太太激動地又要上前。
如錦轉身,反對她言道:“舅母,您都聽到了,這事可是表妹主動。”
余太太細細瞧著眼前的少婦,表情上透著幾分堅定與強勢。她突然憶起方才在女兒閨中時,她說過在這位表嫂待她不好。被爆出是自家女兒主動,到底底氣不足,聲音都輕了幾分,“一定是他酒后起色心,所以才污了我女兒。”手還指向唐子賢。
“母親,您讓我娶了余姑娘吧?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不負責?”唐子賢突然往前兩步,跪倒在唐夫人和張氏跟前。
張氏咋了咋舌,如錦亦轉身。
“瞧,這當事人都心虛了,你們還想再冤枉我家瑩瑩不成?”
“不成器的東西,被這樣一個女人迷得昏頭轉向!”張氏恨鐵不成鋼,氣喘噓噓。
唐獸上前拍背,插嘴道:“哥,你聽聽二嫂怎么說。”
唐子賢下意識地望向身旁站著的人。
到底是小叔子,如錦帶了幾分客氣,輕勸道:“三弟,嫂子知曉你喜歡余家姑娘。但是現在這種事,不止關乎你二人,還牽連唐府的名聲。你總不想今后讓外人說,說咱們唐府的少爺玷污了旁家閨女吧 唐子賢愧疚地低頭。
如錦低身,又細聲言道:“三弟別急,她如今都是你的人了,早晚都會跟你。”
這無疑是給還搖擺不定的唐子賢吃了顆定心丸。
從前,他就是對余瑩一見傾心的。事實上,二人并未如何相處,她在唐府的這些日子,每每相遇,總覺得她周身疏遠冷漠,難以接近。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為何著迷。
眼下,二嫂說的意思,可不就是說,余瑩最后終還是自己的嗎?
他心中一喜,當下就頷首道:“二嫂,我明白了。”
事實上,屋子里很安靜,如錦那句所謂的耳語并不輕,湊巧讓離門口幾步處的余太太聽得清清楚楚。當下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恨道:這是吃準了瑩瑩必須進唐府了?
這種事,本就是男方虧理,最后怎么自己啞口無言?盯著那抹淡雅的聲音,雙拳握在袖子里,果真是薛國公府出來的姑娘,真有手腕!
往前走了幾步,卻是不知該說什么,繞過二人,走到唐夫人跟前,“小姑,難道你不說句話?瑩瑩可是你的親侄女!”
唐夫人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瓷杯,“這事是二弟妹房里的,我一個做妯娌的能說什么?”
顯然是不管事的態度。
余太太火氣更甚,“你可是國公府夫人,這個家還不是你說了算?”
唐夫人便望向了如錦,淡淡道:“現在這府上的事我都交給兒媳婦處理了,錦兒做事向來公道,且看她怎么處理。”
余太太面色陰鷙,瞪向唐夫人卻又無可奈何。最終,她苦笑兩聲,嘲諷道:“呵,你這還是在怨我?你也不瞧瞧當初若不是我托人給你尋了這個親事,你現在能坐在這里?!”
竟是沒規矩地仲出了手指,唐夫人皺眉。
她最討厭旁人拿她續弦一事說事,尤其是這娘家長嫂,十幾年前被她逼迫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深深一閉眼,竟是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新媽媽等仆婦忙跟上,至門口又轉身,對如錦道:“錦兒,怎么做都得擺個理,莫讓人家以為我們仗勢欺人。”
“你,好你個唐門余氏!”
余太太追出幾步,不顧身份就罵了起來,似是唐夫人還是多年前她家里任人欺負的姑子。
如錦喚來安媽媽,“表姑娘院子里是哪些人在當差,讓她們都過來回話!”
“是。”
安媽媽方應聲退下,杏兒就哭著跑了過來,對余太太就喊道:“太太,表姑娘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