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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田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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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蓮一連回頭望了那槐樹好幾眼。

  待到葉子衿出了院子,才笑道:“我從前還吃過槐花做的餅,香甜濡軟,不知道多好吃。”葉子衿難以置信的看著她,“槐花做的餅?”她見過不少花料做的餅,對于槐花做餅一事,并不覺得驚奇,而是想到方才的蟲子,再想想槐花餅,心里就一陣陰霾。

  木蓮笑著點頭,“我昔日住在莊子上的時候,在槐花開的時節,總有調皮的男孩爬上槐樹,將那開滿了花的枝椏折斷,而后扔下來讓我們接住,抖一抖,那些花就盡數落在了竹篩里。選一個晴好的天氣,將槐花曬干,要用的時候,用蒸籠先蒸上一陣子出水,就能做成餅了。”

  工藝并不繁雜。

  可葉子衿無論如何也沒有品嘗的興趣。

  和媽媽望著木蓮,滿臉是笑,“想不到姑娘還知道這些東西。”木蓮抿著嘴笑,“跟了小姐這幾年,幾乎都忘光了,若不是方才見著這槐樹,只怕是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呢。”紫苑笑著打趣:“你這可算是忘了根本了!”

  木蓮剜了她一眼,“那時候年歲輕,過去了這些年,誰還記得!”

  一行人都笑了。

  葉子衿自小便受人教導,行路時不可東張西望,免得失了大家閨秀的體統。然而此時卻忍不住這邊望望,那邊看看。這里的一切,對于她來說,都太過新奇。雖說還未看完,可心里對于這里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

  離開燕京城前往這里時,真真是失落不已,只當自己到了這里,會看見一片蕭條的景象,可真正到了這里,才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對這里存了偏見。滿山的郁郁蔥蔥,一望無垠的麥田,都讓她覺得欣喜不已。

  昔日在燕京城,抬頭望去,總是蜿蜒的屋檐。所能仰望的,也不過是院子里那四四方方的天空。然而此刻她立在這里,總覺得,天地間,都變得十分廣闊。而自己,卻是這廣袤無垠的天地中,渺小的一個。

  這樣一想,心里的煩悶,已經如煙云般,慢慢消散。

  出了這宅子,就看見不遠處坐落的幾座小庭院,其中幾家已經冒出了炊煙。和媽媽笑著解釋:“那邊住著的,是看守著田莊的家人,小姐可要見見他們?”既然來了此地,自然要見見這里的人。

  葉子衿點了點頭。

  和媽媽忙道:“我這就去和他們說說,昨晚上本來是要見小姐的,可是莊稼人,生得粗壯,怕嚇著小姐,只等小姐傳召呢。”或許是受了和媽媽的影響,葉子衿對莊稼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差。

  葉子衿就笑道:“你讓他們不用拘泥,平日里怎么的,今兒個見了我,還是怎么做就行了。”和媽媽笑了笑,“話雖如此說,可畢竟是來拜見小姐,不好生捯飭捯飭,可怎么好?”遠到是客,見了客人,要收拾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你讓他們用過飯再過來好了。”葉子衿淡淡說道:“我也四處走走看看。”和媽媽滿臉喜色,匆匆朝著炊煙的方向跑去了。紫苑望著她的背影,輕聲的笑:“和媽媽雖在莊子上,可也是個伶俐的。”

  “哪家的管事媽媽,不是八面玲瓏。”紫蘇不以為意的說道:“這莊子雖小,可做活的人也不少,和媽媽既然是管事的,總得有幾分氣度和手段。”和媽媽一走,就沒了個領路人,幾個人也不敢四處亂轉,以免遇到陌生人。

  葉子衿就走到了方才去過的田壟上,遠遠的眺望。

  對面便是滿目的青山,葉子衿嘴角微勾,“幾時能進那山里看看就好了。”說是山,不如說是小土坡。可對于在燕京城的宅院里,從未見過山的葉子衿來說,已是奇觀。木蓮臉色微微一變,“小姐,您可莫要沖動,這山里也不知有些什么,我小時候還聽說,山林里有野狼出沒,不時就出來覓食,叼走了不少人家的小孩……”

  經她如此一說,再看這山林,就多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紫苑嚇得臉都白了,“這大白天的,狼不會出來吧?”紫蘇瞪著她:“你別一驚一乍的,嚇著小姐!”紫苑這才急急打住了話頭,葉子衿卻是微微的笑,“若是有狼,只怕是就熱鬧了。”紫苑詫異的望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了不解之色。

  木蓮會心一笑,“這么多人,難道還能怕區區一匹狼不成?”說著,笑了起來,“我聽說狼也不大出來,尤其是這種人數眾多的莊子,甚少有人親眼見到過,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傳言。”

  迎著和風,葉子衿上了地形較高的一處小坡,立在那里,靜靜的看著遠方。

  這樣望去,自己的宅院,就如同棋盤一般,方方正正的坐落在那里。而不遠處稀稀落落的宅子,就如同零落的棋子。這邊一顆,那邊一顆,雖說相隔不遠,可各自有各自的格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座村子都顯得十分寧靜和祥和。

  葉子衿腦海里瞬間冒出了陶潛的詩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到如今,將菊換成麥,也未為可也。念頭閃過,葉子衿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紫蘇一轉頭,見她笑得溫馨,也笑道:“小姐可是想到什么美事兒了?”

  葉子衿笑著搖頭。

  紫苑已說道:“小姐已經許久未曾像今日這樣,笑得這般開懷了呢!”本是一句無心之言。

  葉子衿卻愣在了當場。

  暗暗的想,許久,是多久?

  是一個月,半年,一年,還是更久?

  似乎在國公府里,她也有過快樂的日子,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日子里漸漸多了許多瑣事。每日必做的女工,晨昏定省,念書習字,她一樣不敢拉下,兢兢業業的,生怕落后在姐妹后面。

  然后就是嫁入陳府后,種種的不快。婆婆的冷眼,小姑的任性,夫君的放蕩,都叫她心煩不已。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才生生磨去了她原本的笑容。

  早晨的風,透著些許涼意,葉子衿的長發被微微撩起。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葉子衿暗暗想著,面上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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