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再次到來。
斯迪文森的居住區響起了久違的咆哮,米妮則縮在沙發一角,一言不發。她的臉上又多了一個鮮紅的手印。而在實驗區,幾名索拉姆家族的魔法煉金術師正在實驗臺前忙碌著,他們都有相當豐富的魔紋構裝知識,雖然礙于天賦不夠無法成為真正的構裝師,卻在材料前期中期處理,以及魔法陣局部繪制等方面起到不小的作用,為斯迪文森節省大量時間。遙遙聽到斯迪文森的咆哮,他們互望一眼,聳聳肩,只當什么都沒有聽到,又埋頭于手中的工作了。
啪!斯迪文森又砸碎了一個花瓶,卻還消解不了胸中的郁悶,忍不住吼叫著:“李察!又是李察!他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我不知道?先是蘇海倫,現在又是千年王朝的公主,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會看上他?看上那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
嘶吼稍稍傾瀉了一點胸中的怒火后,斯迪文森轉頭望向米妮。米妮是美麗的,也是聰明的,可是和山與海相比,她卻在各個領域完敗。就連容貌,山與海也穩穩壓倒了她。或許米妮曾經能夠和山與海相比較的地方就是氣質,冷若冰霜與野性力量確實難分高下,只不過山與海更加純粹些而已。但那已是過去的事,現在米妮只剩下楚楚可憐,曾經的自信與冷傲已經在連番的打擊下消磨殆盡。
在斯迪文森眼中,眼前的米妮已經十足是個累贅,談不上絲毫助力。更不可能象山與海那樣對李察產生決定性的幫助。米妮很清楚斯迪文森目光中的含義,就算本來還心存幻想,挨了重重一記耳光后也就清楚了。她忽然冷笑了一下,坐直了身體,在斯迪文森面前挺起了胸膛,說:“那個女孩叫山與海。”
“我當然知道她叫什么,我還知道她是迦蘭帝君的孫女!深藍中現在每個人都知道這個,還用得著你說?!”斯迪文森再一次壓抑不住自己的脾氣。
“我聽說她有驚人的財富,把貝瑟拉斯蛛晶當錢用的。”米妮的聲音依然平靜淡定,似乎根本不怕斯迪文森可能的又一次狂暴。
龍脈術士夸張地笑了:“這個我也知道!她第一次用蛛晶支付的時候,我就是被她撞飛的那個人。你是想要諷刺我嗎?”
米妮恬淡地微笑,說:“她現在已經和李察住在了一起。也就是說,她的財富完全可以為李察所用。哪怕僅僅是一塊上品貝瑟拉斯蛛晶,也可以讓你用金幣和家族力量鋪就通向勝利之門的計劃破產。假如她肯拿出兩塊蛛晶,或者是等值附魔材料,你獲勝的機會就會小于一半。”
斯迪文森一驚,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米妮所說的話正是他暗中所擔心的,只是這件事的后果太過嚴重,所以他才刻意地忽略了這方面的可能性。現在索拉姆公爵為了支持他可說是已經傾盡了全力,再勉強的話,也不過多拿出兩三百萬金幣而已,還不夠三分之一塊蛛晶的價值。一想到那張珍貴的火龍頸皮,斯迪文森的心都在滴血。
“那你說,現在該怎么辦?”斯迪文森猶豫了一下,終還是沉聲問道。他看出米妮必然有話說,甚至也大致猜出了米妮的想法,因此臉色完全說不上好看。
“很簡單,你不能夠光是埋頭做自己的事,而是必須要知道李察在干什么,拿到他的設計方案,這樣才能夠有針對性地改進你的方案。”
斯迪文森陰沉地笑了笑,卻還是順著她的話問下去:“那我如何能夠知道李察在干什么呢?他會自己來告訴我嗎?”
米妮攏了攏散亂的長發,說:“我去。我會假意去投靠他,求他收留我。李察還是個孩子,還有同情心,而且他剛剛成為男人不久,我只要能夠演得象一些,他多半會上當的。”
“剛剛成為男人不久……”斯迪文森嘴里反復念著這句話,背著雙手,在地上來回走了十幾圈,才在米妮面前站定,盯著她的眼睛,慢慢地說:“為了演得象一些,你多半會跟他上床的,是不是?”
米妮坦然承認:“是肯定會上床。不這樣的話,他根本不會信任我。”
龍脈術士古怪地笑了起來:“呵呵,你倒是肯付出啊!”
“因為你已經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們根本輸不起!”米妮的回答當場讓龍脈術士的笑聲中斷。他盯著米妮左看右看,而米妮的目光清澈堅定,絲毫沒有回避。
“女人真是堅強的動物……”斯迪文森嘟嚷著,站直了身體。他走到落地窗前,沉默地看著夜色下的浮冰海灣,今晚有月亮,但是在清淡的光輝下,地面上的一切反而顯得更黑暗了。足足過了一刻鐘,才緩慢地說:“那你就去吧。但你要記得我們之間的婚約,如果你先有了他的孩子,并且打算生下來的話,那我們之間的婚約也就失效了。”
“我知道底線。”米妮淡淡地說。她站了起來,走到斯迪文森身后,說:“再給我來一下,剛才那個耳光還不夠。”
斯迪文森瞇起了眼睛,死死盯著窗外天際那輪血色的新月,忽然回身輪圓手臂,反手一記耳光將米妮抽飛!
米妮單薄的身體在空中旋轉了幾圈,才重重栽倒在地上。血不可抑止地從嘴角、鼻中涌出,臉則迅速腫起,一片鮮紅,淹沒了原本留下的指印。摔倒時她的額角則敲在堅定的巖石地面,滾熱的血順著鬢發流下,很快蓋滿了半張面頰。
米妮沒有呻吟,反而笑了起來,盡管笑容十分扭曲。
“這下夠了。”她說。
深夜,李察仍然在公式和數字的世界中奮戰著。而山與海則站在他身邊,也盯著密密麻麻的數字沉思著。
不知從何時起,山與海也逐漸參與到李察的魔紋構裝設計中來。她對數字有著驚人的天份,更對魔力流向無比敏感,因此漸漸跟上了李察的思路。山與海對于魔紋構裝的具體細節仍然很陌生,但她卻可以從圣者圖騰的原理出發,對李察的許多設想給出意見。許多時候都讓李察眼前一亮,驟然發現了許多新的途徑。
而魔紋構裝的原理和設計也很讓山與海著迷,尤其是李察用簡單精準的語言告訴她一些原理和設計思路的時候,當然,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參與進去的話,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呆在李察身邊,從而盡情享受他的味道。
就在這時,魔法鐘忽然鳴響,表示有人在居住區外,想要見李察。李察眉頭一皺,忍著被打斷思路的不快,快步走到入口,打開了大門。門后站著一個全身都裹在斗篷中的少女,面容則深深隱藏在罩帽下。只看體型數據,李察就立刻把她和米妮匹配在一起,卻覺得很不可思議。
“米妮?”李察試探著問。
少女掀起罩帽,自嘲地笑了笑,說:“難得你能看出是我。”
李察更加吃驚了,不是因為自己猜測準確,而是米妮已經嚴重變形的臉,以及沒有完全擦干凈的血跡。
“不讓我進去坐坐嗎?”米妮若無其事地說。
“你……好,進來吧!”李察已經看到了米妮手里提著的大手提袋,拉鏈是開著的,里面裝的多半是些隨身用品和衣服。
等米妮在居住區的客廳坐好,李察為她端上來一盤水果。
自從山與海搬進來后,每天灰矮人都要專門送過來五十盆水果。山與海原本還想再付幾塊蛛晶,卻為灰矮人所婉拒。所有對山與海提供的服務和食物,包括學費和各類其它費用,都是嚴格參照標準執行,并沒有因為山與海那無敵的財富而多收她哪怕是一個金幣,當然山與海曠課和深藍收取計劃內的課時費是兩碼事。只有仲夏拍賣那次算是例外,因為出價多少是拍客的自由。
從這些細節上,亦可以看到深藍的驕傲。蘇海倫和灰矮人雖然對金幣有著狂熱的愛好,卻并不會多拿一枚不該得到的金幣。
灰矮人依靠提供完美無缺的服務創造著收入,而傳奇法師則干脆自己跑去無盡位面中賺錢。
在深藍中已經三年了,李察也深受熏陶,所以拿出這盤價值不菲的水果時還是猶豫了一下,因為這是山與海的東西。不過除此之外,他倒是沒有什么可以拿來招待米妮的了。
李察在米妮對面坐下,借著客廳明亮的魔法燈光,他更加清楚地看到米妮臉上的傷。這讓李察的心輕輕抽動了一下。
倒不是李察對米妮有何想法,而是如此美麗的一個少女,卻被打成這樣,誰看了都會于心不忍。
“誰干的?”李察皺眉問。米妮怎么說也是蘇海倫的親傳弟子,敢打她的人可不多。
米妮苦澀地笑:“是斯迪文森。不過別去找執法法師,因為這算是我們的……家事。我和他之間已經有了正式的婚約。”
李察恍然,然后平靜地看著米妮,直接了當地問:“既然是你們之間的家事,那我更不可能插手了。不過你帶著行李跑到我這里,又有什么想法呢?你覺得,我會收留你?”
米妮的頭微微低了下去,說:“你也看到了,我在斯迪文森那里根本呆不下去。我……我只能來找你了……”
“假話。”山與海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這時已經到了她睡覺的時間,于是兩個眼睛完全張不開,就這樣閉著眼睛走到桌旁,在李察身邊坐下,用腦袋用力拱了拱他,然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李察看了看山與海,再望向米妮時臉上的微笑已然消失,變為冰雪般的寧靜:“你也聽到她的話了,我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