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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 傷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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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傷殘  (……一個有名的抗戰英雄,在他受了重傷致了殘的時候,不能再重新回到戰場上的時候心里是非常自卑的,甚至是絕望的;他們會被逐漸冷落終于不被提起,他們不敢去追求或者接受任何東西,只是讓自己渾渾噩噩地活下去……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曹小民在床上痛悔不已:他在醒來后得知蔣介石竟然就在當天凌晨親自來看過他!

  見鬼了,怎么自己就一直昏迷不醒呢?!雖說自己不是什么軍事通,但好歹多活了后世那么多年,見識還是遠超過這個時代的人吧?有多少事情可以因為自己而改變啊,如果自己能夠在蔣介石面前說上話;但是和委員長的第一次見面就在自己的昏迷中渡過了!

  半天,曹小民就這樣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他的傷主要集中在背上,醫護人員安排了一個讓他覺得并不舒服的姿勢,讓他趴著睡。因為還在氣自己昏迷的事情,他有點使小性子了,他就要翻過身來睡。但最后他發現醫護人員做的是對的,只要他一翻過身竟會疼得彈起來!

  那個他的主治醫生,一個德國人對他說:“你身上還沒拿出來的彈片是那么多,假如你靠在一塊磁鐵上,你會被吸住……”一點也不好笑!彈片不是銅的嗎?我的弟兄們療傷水平就那么差?……但是護士把那些從他身上挖出來的彈片放在一只搪瓷盤里拿過來的時候他無語了:鐵的、銅的、發黑辨不清是什么玩意的……德國醫生竟然不得不把他一些已經長好的皮肉割開,重新挖除已經藏在里面很久的不知是以前哪次戰斗中留下的彈片!

  曹小民更恨那個德國佬了,如果不是他多事。自己也許就不會昏迷那么久!

  現在唯一讓他心里覺得舒服的,是得到的消息和他一起回來的人因為他的關系都得到了特護,每個人的命都保住了,但在他昏迷一天醒來后,還有接近二十人處于昏迷和清醒的交替狀態,包括何嫣。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心里真的在關心那個女孩了。兩個時空的經歷,兩世為人。這是唯一一個和他共患難一起經歷那么多的女孩;他腦中總是交替出現何嫣端著沖鋒槍在自己突擊時完全不顧安危站著用沖鋒槍壓制敵人和她那單薄的身體在自己臂膀的保護下在氣旋狂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

  特護病人的待遇就是好,剛剛才檢查過吧,怎么又來了?曹小民側枕在枕頭上,看見是護士長帶著一個護士進來了。護士長長得很不錯,讓人一看上去就有一種恬靜的感覺。雖然稍顯單薄消瘦;但曹小民也習慣了,這好像是這個年代所有人的共同點,也許是都帶點營養不良吧。

  曹小民只能趴在床上任由她們脫去上衣,當然這其實很享受,只要不是在暴雨中淋著,現在這個時候的鄭州可是熱得人想把皮也脫下來。

  沒有觸碰到傷口。摻了些酒精的冷水被輕輕的抹到傷口旁邊的皮膚上,清涼,感覺舒服極了。曹小民在想要致謝的時候猛然感覺身邊只剩下一個人,那個小護士不見了。在他腦海中馬上就出現了護士長進來時的神色——有些緊張!

  奇怪!她為什么緊張?也許是久經戰陣。在敵后呆過的時間很長,在曹小民的神經里早就滲滿了各種警覺,只要稍有在他潛意識里覺得不正常的東西他都會警覺。他開始非常小心地暗中盯緊這個美麗女護士的一舉一動,同時左手不自覺地但卻很自然地舒展,悄悄靠近枕頭——枕頭下有他的特殊待遇,謝晉元送他的手槍被允許帶進病房了。因為神經上的緊張,原來清涼的感覺忽然讓他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終于放松了,那個小護士進來了……

  曹小民側著臉向她笑了笑。其實他在觀察她為什么離開,他看見她手上拿著紗布。他回頭看看床邊的小手推車,上面的托盤上有各種藥物但卻沒有紗布。

  哦……太緊張了。曹小民有點不好意思,在危險的環境中呆久了,也許自己對一切都過敏了。但是,怎么就老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些傷口看上去好像有反復,還要清洗一下,換些藥……”護士長輕柔地說道,然后他的背上已經感覺到了小護士的動作  “清姐,這里需要嗎?……這里……”“這里需要的……這里不用了……”兩個護士在輕聲交談著,曹小民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無法放松。

  輕輕的玻璃瓶碰撞聲讓曹小民忽然發現了自己覺得不正常的地方:自己身上并沒有換多少藥,但是護士長卻不斷把一些小玻璃瓶放進手推車第二層的垃圾簍里!神色的少許不自然讓曹小民總覺得哪里不對,小護士的離開讓曹小民緊張,那個時候大概就是護士長在準備偷這些珍貴的西藥吧,一輛為他這個級數的長官準備的護理手推車竟然會忘了配置紗布?

  她不像是那種把藥品偷到黑市上去牟利的人,氣質不像,那么她是……曹小民感到毛骨悚然:如果這個護士長給自己打上一針,針管里不是醫生開的藥方……他不想冒這個險,他忽然一翻身起來,一手就刁著護士長的手!

  房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張臉,一張憔悴、落寞但帶著些興奮的臉,那張臉在看到曹小民刁著美麗的護士長的手腕時整張臉忽然變得刷白,忽然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絕望和憤怒,但只出現了一瞬間,然后一切表情消退,僅僅保留了蒼白……

  刑龍!是刑龍!曹小民禁不住一臉驚喜,在他最后看刑龍的時候,他還不知死活!

  站在房門的刑龍臉上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他的左手橫在腹部,總是神經質般抓緊自己的病號衣,是曾經有撕裂靈魂的傷痛讓他這樣嗎?他的右手沒了,空蕩蕩的衣袖子塞在褲頭里,那只總是揮舞著東洋武士刀的手沒了……那個英姿勃發的刑龍不見了,出現在曹小民面前的是一個頹喪、半死不活的老弟兄。

  刑龍看上去精神還算好,胡子刮得干干凈凈的,看來醫護人員對他照顧得還不錯。在他身后閃進來的是“老臭蟲”,“老臭蟲”看上去沒什么缺失,只是臉色很蒼白,剛想開口就輕輕咳嗽了起來。

  護士長的手不知什么時候滑開了,她稍稍掩飾了一下尷尬的表情帶著小護士出去了,這一切落在曹小民眼里總覺得有點不是味道:自己這一下子不會讓老兄弟們誤會了吧?他沒有向兩個老弟兄問及關于護士長的事,他們只是忍不住老淚縱橫互相訴說著別離后各自的遭遇。

  “咱們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了,還有很多七十四軍的老弟兄也在這里……”“老臭蟲”任由眼角兩滴淚水殘留著,兩只手互相扭絞在一起,他道:“長官要是早來兩天,可以見到張長官了,張靈甫長官;他頭上中了一槍,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前天轉送到武漢去了……”

  “不是兄弟無能,實在是共軍太狡猾……”腦子里總是響起那句話,在后世看電影時印象深刻的那句話,應該是兩個人吧,曹小民第二次有這樣的想法了。他腦中又出現了那個比自己高大得多,站在面前像堵墻一樣的兄弟,他記得那天晚上他們一群人喝光了五十一師師部的酒……頭部中了一槍,一直沒醒來!兄弟,沒人能幫你,想繼續打鬼子就自己醒來吧……曹小民心里一股股地涌起酸楚,他一路上同生共死的弟兄已經有太多人提前退出了……

  刑龍依然很頹喪,進來后除了偶然陪笑一下,竟然沒說出一句話!這還是那個一邊打仗一邊嘴里總是喋喋不休的連長嗎?這還是李添豪嘴里說的那個帶著數百輛戰車強攻滁縣,最喜歡扮成鬼子讓弟兄追著自己去詐鬼子的火線瘋子嗎?他的腦中不覺間浮現出另一張臉,在四行倉庫里頭沾滿血、在南京卻拿著弟兄湊起來的錢不聲不響離開的鄧武;他現在怎樣了呢?在亂世,一個丟了半只手掌瘸了一條腿的退役老兵……

  刑龍現在竟然還要引流才能小便!當護士進來攙扶起一句話沒說的兄弟離開時,曹小民愣住了,他感覺到兄弟在背轉過身去的時候,忍不住輕微抽動的肩頭……如果我傷成了這樣,我將如何自處?曹小民呆住了……

  “長官,你想不到吧,刑龍喜歡上了一個人,叫水清清,對,就是那個護士長……”刑龍出去后,“老臭蟲”聲音很低,沉沉地道:“他喜歡人家,但卻半點都不敢表示,咱能明白;要我像他那樣,我也不敢……”

  原來是這樣!曹小民忽然腦中出現了刑龍進來看見他抓著護士長的手時那種表情……有追求就好,就怕你心死了,曹小民心中升起一道曙光。現在他才明白這些在這個時空認識的弟兄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他已經和他們骨血相連了,他不能看到他們一個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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