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禹正要詢問,一個年輕男子匆忙跑來。
男子黒瘦的個頭,穿著粗布衣服,漿洗的很干凈,有不少補丁。
男子扶起婦人:“小翠,快起來,你這是干什么?”
婦人怒了,“干什么?你說干什么?現在孩子病了,沒錢!”
“我跟師傅慢慢說,你別急。”男子溫聲哄著女人。
圍觀的人陸續多了起來。
婦人咬牙切齒道:
“你跟著這個師傅十五年了,十五年啊!
他給你了多少錢?一年下來,連房租都不夠!”
男子很慚愧,勉強說道:“我是學徒,沒出師啊!”
婦人質問道:“沒出師?你今年三十歲了,什么時候能出師?
孩子病了,抓藥的錢都沒有,房租也欠了兩個月了,
吃的米還是我娘家給的!”
婦人說著就哭了起來。
男子很慚愧,陪著小心道:
“讓你受累了!還要你縫縫補補,賺錢貼補這個錢,是我沒做好!”
管家隔著門叫道:
“要吵架滾遠點吵,別在這門前!”
男子上前陪著笑:“管家,我師傅在家嗎?
孩子生病了,手頭有些緊,想請師傅接濟一些。”
管家依然沒有開門,反問道:
“接濟,你師傅他老人家開善堂的?
他老人家也不寬裕啊,你想想啊,
這萊州府改朝換代,人心惶惶,哪有錢賺啊!
走吧!勸勸你娘子,別來鬧了,
惹惱了你師傅,對你也沒好處。”
管家在門內連哄騙帶威脅。
看看自己生病的孩子,男子硬著頭皮道:
“前幾天打磨鏡片,師父說給我三百文作為工錢的。
現在把這筆錢給我吧?我家孩兒著急要抓藥。”
管家在門內嗤笑道:“就那幾組什么片子,三百文?我不信!”
男子急忙解釋:“管家,那可是水晶,很難打磨的!”
田禹聽明白了,這是學徒的悲哀!
學徒制,吃住在師傅家,前三年基本上就是苦工。
學徒身兼數職,保姆、家政、門衛、跑腿,……
除了沒有學藝,其他雜活都要干。
三年后才有機會學手藝。
這期間師傅隨意打罵。
至于工錢,那就看師傅的心腸了。
好一點的,年底給一筆錢拿回家;
遇到心狠的,吃的最差,干的最多,還要挨打罵。
顯然,面前的這個男子比較倒霉,師傅是個刻薄的吝嗇鬼。
門內沉靜了片刻,打開了一條縫,扔出一個袋子。
“拿著,走吧!”聲音換了,人也換了。
這次是一個白面大胖子。
田禹認得,正是接了他鏡片生意的大師傅蔡金喜。
不過蔡金喜沒了在他面前的卑躬屈膝,現在是腆著大肚子,滿臉的不耐煩。
圍觀的街坊比較多,蔡金喜沒有注意田禹也在這里。
男子大喜,沖門里一個長揖,“多謝師傅!”
婦人急忙撿起錢袋,臉色頓時變了,低聲道:“不對啊!”
她打開袋子,數了一下,失望道:
“只有一百文啊!可抓藥就需要二百三十文。”
男子急忙沖門內問道:“師傅,不是三百文嗎?”
“你打磨的不好,客人扣了錢。”蔡金喜淡淡地回道。
男子有些不敢置信:“師父,我是按照客人的要求打磨的,沒有問題啊?”
蔡金喜冷笑道:“客人就是貴人,他還能污蔑你不成?”
“不敢!不敢!”男子俯首道。
田禹笑了,這個師傅夠黑!
自己可是支付了十兩銀子的工錢!
鏡片打磨的也十分精致,他幾乎都以為是機器加工的。
像這樣手藝好的徒弟,一般是師父吃肉,土地喝湯。
可這個蔡金喜,連肉帶湯都吞進自己的肚子里了。
圍觀的人都在竊竊私語,“黑心腸!”
“十幾年了,也不讓徒弟出師,也不管徒弟死活!”
“就得狠,不然怎么蓋這一片房子!”
“這孩子都病這樣了,還不給錢治,也不怕遭報應!”
有知根知底的街坊開始爆料:
“他姓蔡,綽號黑旋風財進!就是說啊,他像一股邪風,將財都旋進自己家!”
田禹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其他街坊也紛紛揭蔡金喜的老底:
“我知道,他一年給徒弟的錢,還不如茶館跑堂的。”
“我住他隔壁,他家的活都是徒弟干。”
“自己住這大院子,徒弟都結婚了還租房子,他也睡得著!”
“怎么會睡不著,他不坑人才睡不著!”
看來這個蔡金喜不僅人品差,和街坊的關系也不好。
這些閑言碎語傳了過來,有人故意說的很大聲,蔡金喜的臉色越來越差。
蔡金喜轉著大拇指上的玉板指,瞇起眼睛看著徒弟,慢條斯理地說道:
“好吧,你以后自己干吧!”
男子滿臉喜色,問師傅道:“師傅,您讓我出師了?”
蔡金喜反問道:“你說呢?”
男子沒注意師傅臉上的譏笑,急忙跪倒在地,沖師傅磕了兩個頭:
“謝謝師傅成全!”
婦人的臉上也多了喜色,抱著孩子施禮道:“謝謝師傅!”
出師之后,男人就可以找個店做活。
她相信,憑借男人的手藝,家里的日子會很快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