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照魂·霧靈山貍》————
白珞與郁壘各騎了一匹馬,行在山中,身后跟著一輛車。自歷城而出前往休屠澤,要過太行山。自太行山而下,途徑朔方才可入休屠澤。
雖說休屠澤與歷城之間隔著崇山峻嶺,但策馬疾行五日便可達。若是御劍御風那就是一日的功夫可達。
可偏偏陸玉寶畏高不愿御風,腿傷不能騎馬。白珞、陸玉寶、姜九疑三位仙君再加上郁壘一位魔尊,四個加在一起足可上天入地的四人竟然租了一匹馬緩緩行著。最多不過五日的路程,硬是拖成了半月。
陸玉寶,堂堂前前前前任玉湖宮宗主、昆侖仙君,此時卻像一個婦人一樣躺在車里。
“哎喲喲,輕點,這都見骨頭了你的藥怎么這么沒用啊?”陸玉寶連聲抱怨著。
姜九疑大約是沒有遇到過這么麻煩的病人。他也不是姜輕寒那樣好脾氣的人,竟然對著陸玉寶的傷口打了一巴掌:“陸老板,你怎么就這么細皮嫩肉的啊!被一個白骨精給傷成這樣,你不覺得丟人啊?還嚷嚷!”
陸玉寶倒吸著冷氣:“你輕點!你輕點!這都見骨頭了你還打!”
姜九疑氣道:“沒有見骨頭!你這就是傷口深了些!多流了些血!”
陸玉寶瞪著姜九疑:“那也是流了血了是不是?”
白珞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這么一群老弱病殘混在一起。白珞實在是心煩,干脆雙腿一夾馬腹沖了出去。
他們自歷城離開時,郁壘又收到了獵隼帶來的信。賀蘭重華在信里沒有細說,只是讓郁壘速速回到休屠澤。
歷城雖被付之一炬,但歷城周圍仍然有許多邪煞,薛惑、葉冥、姜輕寒留在歷城,與蕭丹鳳、蕭西風二人先除去邪煞再與白珞匯合。
元玉竹與燕朱二人回了玄月圣殿,謝謹言也回了碧泉山莊。
只有姜九疑嚷嚷著要與白珞同行,怎么也不肯再跟著姜輕寒。白珞只好把姜九疑帶著,正好也可為陸玉寶治病。
倒是陸玉寶整個人,受了點傷就成天哀嚎著。若是哀嚎的人是謝謹言,白珞定會掄圓了胳膊把他扔個十萬八千里。但偏偏陸玉寶畏高,白珞扔也扔不得,打也打不得。這幾日任憑山中景色如何美,都讓白珞氣悶得不行。
白珞策馬跑出幾里,后面的人和車逐漸沒了蹤影。
那山中溪水潺潺,林中遍布濃霧。白珞聽得四周有河水叮咚,林間有落葉之聲,除了這濃霧,倒也沒有別的什么異樣。
山谷中經年不散的濃霧也是常有的,遇到瘴沼之地濃霧更容易有毒。如蛇蝎類的冷血類更是喜歡藏匿這濃霧之中。
白珞站在濃霧之中側耳聽著身后,也不知陸玉寶那車轱轆聲多久能跟上來。正聽著,忽地不遠處傳來一聲枯葉碎去的聲音,像是兔子輕輕從林間枯葉之間跳過。
白珞紺碧色的瞳孔朝那聲音來處看了看,她頗有些不耐煩地蹙了蹙眉。方才打馬太快,路上有岔路也沒太注意,莫不是陸玉寶他們走了另一條路?
不一會兒便又是三四聲響。
白珞有蹙了蹙眉。
再等了片刻,陸玉寶還是沒有跟上來。那林間竟又傳來三四聲響。
白珞忍無可忍一拂衣袖,一陣狂風自林間穿過,將那濃霧盡數驅散了去。
霧一散去便將林間一應事物看得一清二楚。那林中十余個做山野樵夫打扮的男子拿著刀半蹲在地上,看那樣子他們身前除了有濃霧還有些雜草從擋著的,不過都被白珞一陣風給吹了個干凈。那些山野樵夫就好似被人猛地揭去了遮羞布,一時之間不知是該蹲下還是站著,手里的刀是扔還是不扔。
白珞蹙眉看著那十人,聲音冷若冰霜:“走錯路了?”
那十個山野樵夫一震,忽然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地駭得跳了起來:“鬼!鬼!霧散了!霧散了!鬼來了!!”
白珞皺眉看著那些在霧散去的一瞬間還兇神惡煞的人忽然之間被嚇得屁滾尿流。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確認自己還是人形而非變成了白虎。
身后“噠噠”地馬蹄聲響起,郁壘片刻之間就到了白珞身旁。白珞見郁壘神色緊張忍不住挑了挑眉,又是好笑又是生氣地說道:“你該不會覺得我會被幾只猴子弄傷吧?”
郁壘認真地看著白珞:“我在來的路上察覺這里有魔族之人活動的痕跡。”
白珞又挑了挑眉。
“……”郁壘住了嘴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總是會忘了白珞是掌管三界殺伐,在天元之戰中碎去萬千魔族魂魄,在萬軍之中奪下北陰酆都大帝一雙眼睛的監武神君。
郁壘淡淡一笑:“是我多慮了。”
郁壘嘴上說著“多慮”,但還是不自覺地向白珞靠近了一步。這樣的距離若是有任何危險,他都能及時地擋在白珞身前:“你跑得太快,連著走錯了三個岔路。走吧,休屠澤不是這個方向。”
自己竟然走錯了三個岔路?原本看著郁壘擔憂的眼神心情好了些的白珞,心中又惱了起來。自己怎么能讓郁壘小瞧了去?
白珞一伸手在自己的白馬鼻子上敲了一記:“你怎么那么笨,跑錯了三個岔路!”
郁壘:“……”
真是出息了,堂堂監武神君竟然讓一匹馬替自己背鍋。
郁壘似笑非笑地看著白珞:“對,這馬兒笨不識路。”
白珞掃了一眼郁壘,見郁壘那含笑的神情便更是不爽,這是指桑罵槐呢?白珞冷冷轉過臉去不理郁壘,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還沒走兩步,便聽得空中一聲輕響,白珞一抬頭見一張縛仙網從天而降。
“抓住他們!”林間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幾聲怒吼,方才逃走的山野樵夫又折返了回來。
與山野樵夫一同折返回來的還有一個游方修士。
游方修士指著白珞和郁壘大聲說道:“有我縛仙網在此,看這兩個魔族賊人哪里逃!”
那游方修士說完便愣了一愣,這縛仙網的樣子似乎與平時有些不一樣。那縛仙網一沾在人身上便會將人捆成個粽子。而現在這張縛仙網卻沒是似落未落般的籠罩在二人身旁,并沒有將人捆嚴實。
那游方修士疑惑地看著縛仙網,不解其中關竅。但那些山野樵夫卻沒發現有什么不對勁的,指著白珞與郁壘破口大罵:“就是這個人讓我們霧靈村的霧都散了!我們就要大禍臨頭了啊!絕對不能放過這兩個人!”
“對對!將他們帶去祠堂去!竟然是魔族!魔族之人都該死!之前那些事一定也是他們做的!帶他們回去,逼他們把人叫出來!”
“孫天師,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好好處置這兩人!如今霧散了,我們整個村子大禍臨頭了啊!”
那被稱為孫天師的游方修士一雙小眼睛閃著精光。他原本就生了一張長臉,整個人面黃肌瘦,像極了一只黃鼠狼精。
白珞順著他的眼神看了看,發現他正打量著那張縛仙網。
這孫天師也算是個小心謹慎的,看著縛仙網與往常不一樣便指使著那些山野樵夫站在前面,自己則站在人群后面。
白珞撇了撇嘴,手指驀地收回將托著縛仙網的風都撤了去,還敷衍地“啊”了一聲。
那縛仙網一瞬間落下來,將二人捆了個嚴實。
白珞:“……”
白珞忘了郁壘同在網中,這縛仙網還是張結實質量好的。風一撤去縛仙網迅速收緊,白珞撲通一身就撞進了郁壘的胸膛。
郁壘有些詫異地低下頭看了眼白珞。
白珞一張臉黑著。郁壘原本就高出自己不少,如今貼得近了,郁壘低下頭看她就是居高臨下,若是不看她就是冷漠高傲。總之,她白燃犀不高興!
更討厭的是隔著衣服郁壘的胸膛傳來的灼熱感燒得白珞臉紅到了脖頸。
白珞手放在身側,如果把手拿開,拿自己上半身就會貼在郁壘胸膛之上一絲縫都不剩。但那縛仙網中空間狹小,白珞若是抬手撐著,一雙手就會不偏不倚地落在郁壘左右胯的位置。
白珞當真是活了上萬年,頭一次不知道自己手腳該往哪里放!
忽然郁壘覺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一個大錘子錘了一記。郁壘驚恐地低下頭,見白珞不肯貼著他,也不肯用手撐者他,竟然用頭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之上!
那姿勢在外人看來,便是一對小情侶卿卿我我,女子受了委屈伏在男子肩頭抽抽噎。但白珞整個人除了額頭抵在郁壘胸膛,自脖頸到腳踝,身上每一處關節都是硬的,都在用力支撐著遠離郁壘。
白珞就像只小貓,被人箍在懷里,掙脫不得卻還扔在張牙舞爪地掙扎著。
一旁的孫天師見兩人被縛仙網捆住這才從眾人身后走了出來。他繞著二人裝模做樣地走了一圈,提高了八度音調:“如今霧靈村的靈氣被這兩個魔族損毀,我們虛得子時將他們祭天,讓天地精華重現霧靈村,讓諸天神尊庇佑我霧靈族人!”
白珞額頭抵著郁壘胸膛,聽見“諸天神尊”四個字當真想掀了這縛仙網踹那黃鼠狼精一腳。但若是此時掀了縛仙網,那就探不清這霧靈村的真相了。為何一個偏僻村寨的人對著魔族喊打喊殺,她還想要弄個清楚。
另外,若是此時掀了縛仙網,那不就讓郁壘知道自己是故意被縛仙網捆住的了?她堂堂監武神君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若讓郁壘誤會了自己想占他便宜,那不是更丟臉?
白珞咬著牙抵著郁壘的胸膛,脖頸越發地用力。郁壘詫異地低下頭,只能看見白珞一頭墨發毛茸茸的,脖頸倔強地彎著一個弧度。
偏偏那孫天師,人如其姓,真是一個孫子。他覺出白珞與郁壘二人都是靈力強的,心中不免生了幾分得意,更是要在霧靈村眾人面前吹噓一番:“只要有本天師在此,無論是魔族之人還是與魔族同流合污的修士,本天師一概不會放過!如今生擒這兩人,都多虧了本天師多年修行有功。如今爾等只要聽按照本天師說的做,便不必懼怕那霧散天裂的傳說!”
“多謝孫天師!”
“幸有孫天師在此我等族人性命可保!”
那孫天師說話時還不站好了說,偏偏要端著天師的派頭繞著二人邊走邊說。白珞便覺得那呱噪之聲宛若從四面八方傳來,自己就仿佛被罩在一口金鐘里,四周都是敲著木魚念經的禿驢!
孫天師受人追捧難免飄飄然起來,仍舊喋喋不休地說道:“想當初四大世家欲攬我入堂,盡皆本天師拒絕。修仙之人堂堂男兒,就當以降妖除魔為己任,為萬民謀福祉!本天師云游四方便是如此。什么碧泉山莊,玄月圣殿,玉湖宮,都非本天師志向。本天師此生只會追隨一人,那便是我們修士都會尊奉的監武神……”
“撲通”!
孫天師話還沒說完,腳下一陣風裹著樹枝絆了過來,將他整個人絆得臉朝下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孫天師不僅臉摔得疼,腳踝也疼。那被風卷起的樹枝好生刁鉆,竟然豎著扎進了他的腳踝里。孫天師“哎喲”了半聲,就趕緊閉了嘴。他方才建立起的英武形象怎么能折在這小小樹枝上。
白珞心中有氣。若不是好奇想要知道其中內情放下了這縛仙網自己也不至于聽這黃鼠狼精叨叨半天。可恨自己不是薛惑那老龍妖,否則一道天雷劈下來,劈死這黃鼠狼精才好看呢!
孫天師疼得齜牙咧嘴,指著郁壘和白珞二人說道:“把這兩人抬到祠堂去!等著子時將兩人一并燒了!”
“天師!”一個同樣長著一雙鼠目,活像那孫天師的親兄弟似的人走了上來:“天師,我們還不能這么輕易饒了他們。”
孫天師的小眼睛一轉:“還有什么?”
他那親兄弟小聲說道:“之前被他們偷走得那些女人可得讓他們還回來!”
白珞豎著耳朵將那句話聽得清楚,心中不免疑心又起。看來這偏僻小村莊的秘密還有許多呢。
孫天師瞇縫著眼睛揮了揮手:“先抬去祠堂。”
話音剛落,幾個力氣大的漢子將白珞與郁壘二人像是抬獵物似的給扛了起來。
白珞那細細的脖頸再也支撐不住,“咚”地一聲整個人砸進了郁壘懷里,一絲縫隙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