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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國元昌十五年,春。

  較為昏暗的天色之下,是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

  十二三歲的少年提著一盞燈籠,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不似一般的少年那般健壯,身形偏瘦,面容也較為秀氣。

  雖然秀氣了些,也瘦了些,面貌卻是不差的,不僅不差,可以說是魏國皇宮當中最好的樣貌了。

  人在帶著霧氣的朦朧天色當中走過,如明月初升,風華無限。

  “該死,今日騎了一天的馬,我都累死了,他竟然像沒事人一般。”有人在后面憤憤地嘀嘀咕咕,想要趕上前面的少年,只奈何腿酸腳麻,走得不快,只能被遠遠地甩在后面。

  落在后面的少年年長一些,十五六歲的模樣,面容依稀可見幼年時的影子,比幼年時成熟了許多,性子卻是沒怎么變化。

  少年很快便走至翊坤宮外,他抬起頭,面上是一貫平和的微笑,聲音柔和:“我想求見賢妃娘娘,幾位姐姐可否為我通報一聲?”

  宮女稍微年長些,見了這般溫和知禮且生的好看的少年,也忍不住多看幾眼,覺得心里歡喜,笑著應了一聲之后,便利落地進屋去通報了。

  沒多久便出來,請他進去:“公子請進,娘娘正等著您呢。”

  少年不急不緩地進去,見了賢妃,面上的笑容倒是真誠了幾分。

  “娘娘,”少年這回開口,聲音竟細了許多,與剛才對宮女說話的聲音只有三分相像,卻像極了姑娘家的聲音:“您的吩咐我一直照做,從前年紀較小的時候尚可遮掩,如今卻有些艱難了。”

  賢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孩子之前年歲還小,看不出什么,如今再裝男孩的確是有些勉強了。

  再者,秦瑾瑜如今已有十三歲,伴讀們十三歲之前還可以長住宮中,十三歲之后都是要搬出宮回家去住的。

  雖然依舊可以可以日日進宮讀書,但是秦瑾瑜從此需要半夜起來準備進宮讀書,傍晚還要出宮回秦家,呆在宮中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賢妃道:“的確是如此,不過現在也不是機會,等我尋個合適的機會告知陛下,也好恢復你的身份。”

  話音未落,有人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一把攬住秦瑾瑜的肩膀,對著賢妃就是一通抱怨:“母妃,父皇也太不近人情了,偏要我們去練習騎射之術,兒子的手都起泡了。”

  說著,便伸出另一只手給賢妃看,手上不僅起了泡,被繩子摩擦出的紅印也留在上面。

  雖然說這手已經處理過了,但看著還是有些嚇人。

  賢妃縱然心疼兒子,說出口的話卻是斥責:“男女授受不親,把手拿開!”

  “什么男女……”魏清淮納悶地嘀咕了一聲,目光在瞥到秦瑾瑜之后,倒是反應過來,迅速地把攬住秦瑾瑜肩膀的手給縮了回來。

  這真不能怪他,秦瑾瑜扮了這么多年的男孩子,他經常忘了她其實是女孩子一回事,一直都是把秦瑾瑜當成了兄弟看待。

  “我的手起泡了,腿腳也酸痛不已,剛才都干部不上秦瑾瑜的腳步了,”魏清淮再次強調:“母妃,我今日十分地用功。”

  賢妃因為這話,多看了兒子一眼。

  用不用功這一回事,夫子會講,魏清淮在這兒反反復復的提起,莫不是因為……

  “你明日不想去練習騎射?”賢妃問道。

  魏清淮被說中了心事,然而他萬萬不能承認,于是做出一副遺憾的模樣:“我自然是想練習的,今日正是因為練習的太過于用心,才弄成了這幅模樣。”

  魏清淮雖然不是賢妃親兒子,卻是賢妃親自撫養長大的,哪能不知道他的性格。

  魏清淮基本是干什么都喜歡偷懶,好在他天資過人,所以即便是經常偷懶,各方面還都是挺不錯的。

  但也僅限于不錯。

  若是拿他和最優秀最頂尖的人才相比,就不行了。

  又不是沒有靈氣和護具護體,能把手弄成這個樣子,倒也是稀奇。

  “秦瑾瑜怎么沒事?”賢妃又問他。

  秦瑾瑜手上也有勒痕,卻沒有魏清淮的手上看起來那么……嚇人。

  “自然是因為她不用功。”魏清淮不顧人家就在自己身邊,光明正大地給秦瑾瑜扣帽子。

  秦瑾瑜心道之前是誰不好好練習,明明有靈力和護具,卻都棄之不用,才把手磨成了這個鬼樣子,還好意思說她不用功。

  她也懶得解釋,賢妃又不是傻子,還能看不出魏清淮到底啥心思么。

  果真,賢妃看著兒子的手,心底雖然難受,嘴上卻開始教育他:“都快成婚的人了,還這么幼稚,也不怕你未來的妻子嘲笑你……”

  “我不要成婚!”魏清淮聽到這兒,也顧不上解釋了,連忙表明自己的態度。

  表明完自己的態度,魏清淮又覺得這語氣不妥,于是補了一句:“實在是因為我不適合成婚。”

  魏清淮說的這話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尋常男子十六歲的時候,一般都定親了,再早些的,如皇太子,都成親了。

  而十六歲的魏清淮,死了兩任未婚妻……

  本來都是好好的姑娘,不知為何,都在訂婚后沒多久的時候以各種奇怪的方式死了。

  魏清淮本就不想成婚,出了這事更是反對。

  賢妃嘆了口氣,見兒子反抗的態度似乎挺激烈,便也不說他了。

  在不提及讀書修煉以及成婚等不愉快的事宜時,母子二人之間的談話還是挺愉快的。

  秦瑾瑜還有事要做,便自己先行回來了。

  天色已經晚了,秦瑾瑜又大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在宮中亂跑,找誰玩都可以,只好往自己的住處走。

  半路上,遇到了三哥秦瑾琮。

  秦瑾琮如今已有二十五歲,這些年來已從宮內最普通的侍衛混到了正三品武職的宮中一等侍衛。

  能在這個年紀混到這個職位的世家公子屬實不易,更何況秦瑾琮的爹還是個商人。

  到了這個職位的人,就算不是春風得意,也該是精神飽滿充滿干勁的,而秦瑾琮看起來卻有些憔悴。

  明明才二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快三十的人了。

  秦瑾瑜在心底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

  秦瑾琮之所以滿臉憔悴還顯老,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他娶的妻子,實在是一言難盡。

  秦瑾琮是五年前娶的妻子,那時候秦瑾瑜還小,只依稀記得七年前魏清璇和宗政桓成親不久之后,魏清玫犯了什么很大的錯誤,引得魏皇震怒,魏清玫因此失了寵,得了魏皇的厭棄。

  魏清玫想要嫁入越天宗的計劃也因此破裂。

  那個時候秦瑾琮向魏皇求親,想求娶魏清玫。

  若是放在魏清玫得寵的時候,魏皇未必會同意,畢竟秦瑾琮的身份擺在那兒。公主嫁給臣子都算是下嫁,但也要找個身份最好的才是。

  魏皇覺當時還處于憤怒之中,再加上覺得秦瑾琮是個老實孩子,不會怠慢了魏清玫,于是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兩年之后,魏清玫嫁入秦家。

  秦瑾瑜長年呆在宮中,本來對秦家的事知道的不太多,前兩年秦家老太爺重病,秦瑾瑜回秦家了一段時間,才親眼目睹了秦家三房雞飛狗跳的場景。

  因為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秦家人一直瞞著未曾往外說。

  秦家三房當初明知道魏清玫失寵,依舊鼓動著兒子去求娶公主,主要是因為他們覺得不管再怎么落魄的公主也是公主,能娶到公主就是天大的福氣,也是能得到利益的。而且魏清玫失寵說不定也是暫時的,誰知道以后魏清玫還會不會再次得寵,若是那樣,他們秦家三房可就風光了。

  誰知魏清玫壓根就看不上秦家三房,覺得自己嫁過來實在是太委屈了,若不是秦瑾琮求娶她,她也不至于嫁到這個鬼地方來。他不僅看不起三房,連帶著整個秦家都一并憎恨了。

  秦家人敬著她是公主,頭幾年還都是老老實實地敬著她,再折騰也不多說什么,后面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便有了爭執。

  所以說,娶妻這件事還是挺重要的,眼光不好只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例如秦家三房。

  秦瑾瑜對秦瑾琮致以深切的同情。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三哥,最近西域戰事頻起,我聽人說,西域王妃要回魏國?”這是秦瑾瑜聽到的小道消息。

  “是,”這也不算是秘密,秦瑾琮便也沒有隱瞞:“可能要長住。”

  秦瑾瑜得到了消息,又關心了秦瑾琮幾句,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這西域王妃,說起來還是秦瑾瑜的老熟人。

  七年前魏蒹葭把秦瑾瑜弄下水,害的秦瑾瑜和蘇珩都差點兒死掉,秦瑾瑜本就煩魏蒹葭,更是因為此事記恨上了人家。

  當時魏皇本來說要罰魏蒹葭,秦瑾瑜硬是做出一副我很大度我一點兒也不計較的寬容模樣,免了魏蒹葭的責罰。

  魏蒹葭得到的處罰本并不算重,秦瑾瑜也知道,若是當時罰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若是不罰,倒讓人一直記著不忘。

  在秦瑾瑜被魏蒹葭弄下水的一年后,西域使者前來為他們的大王求親,請求魏國公主下嫁,他們一年后再來迎親。

  西域物資短缺氣候糟糕,傳聞那里的人都很野蠻,別說公主,世家的貴女們都不愿意嫁去那。

  魏皇舍不得女兒,但也不想拒絕西域使者的提議。

  兩邊和親,對他有很大的益處,若是拒絕了,只怕西域王轉身就和其它國家合作了。

  秦瑾瑜看出了魏皇的心思,于是私底下使計,讓魏皇把魏蒹葭嫁了過去。

  魏蒹葭是宗室女,前去和親倒也合適。

  說起來,魏蒹葭和魏清玫倒是同一年出嫁的。

  當年魏蒹葭和親西域,秦瑾瑜本以為以后都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了,誰知命運無常,西域內部起了戰事,西域王陷入危機,不知生死,魏蒹葭只好帶著兒子回國避難。

  回來就回來吧,秦瑾瑜面容平靜,對此事并不太在意。

  畢竟,她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以隨意讓人折騰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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