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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章 性格決定命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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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說徐階這是陽謀?

  因為就在昨日夜間,有急信入京,不說其他人知不知道,但高拱、徐階肯定是知情者。

  黃河秋泛不退,暴雨連連,山東境內多處河堤崩塌,倒灌入新修河道,四縣淪為水澤之國,數以萬計災民哀嚎,破家者數不勝數,山東布政使、按察使上書彈劾總督河道的潘季馴。

  京察剛剛開始的時候,吳山就因病閉門謝客了,內閣中只剩下高拱和徐階,而高拱獨攬大權……在這種情況下,徐階會干什么?

  當然是撂挑子。

  人家高閣老搶了票擬權,搶了批紅權,我這個內閣首輔只是擔個虛名而已,肩膀窄,什么都扛不起。

  再說了,去年就是張居正舉薦時任大理寺左少卿的潘季馴出任總督河道,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潘季馴都被視為高拱黨羽。

  而且高拱心里也有數,山東布政使、按察使都和徐階有來往,說不定徐階還會壓制戶部、工部,將這個窟窿捅的更大一點。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山東在鬧出什么大事,這個鍋鐵鐵是高拱來背。

  說的再陰暗一點,你高拱不是以氣自豪,以匡扶社稷為己任嗎?

  現在黃河泛濫,百姓遭災,你還要龜縮在家中嗎?

  如果是張居正,他一定會縮著脖子先扛過去,如果是錢淵,他會另尋他法來繞過徐階,但高拱,卻選擇了重新回到西苑直廬理政。

  所以說,性格決定了命運。

  目送高拱離去,張居正緩緩坐在院子里的石階上,袖中的雙手在微微發顫,他都不敢去想自己可能的下場。

  自己和錢淵不同,幾乎所有的一切,之前完全依靠徐階,如今全部依靠高拱,自己沒有隨園,沒有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更沒有龐大到讓徐階、高拱都忌憚的實力。

  隨園的實力擺在那,又多受陛下信重,而自己孤身一人,可以想象,一旦高拱落敗,徐階的第一目標會是誰……

  此時的張居正內心是絕望的,雖然他不知道徐階下一步會做什么,但不再對高拱抱有希望。

  從后門巷子繞出來,張居正久久在不規則的巷子里徘徊,直到遠遠看見那道具東南風格的圍墻,心亂如麻的他腦海中突然閃過無數埋藏很深的畫面。

  想去舟山一觀卻在寧波被攔下,幾年來的書信來往相交投契,京中重逢后的欣喜,在隨園的嬉鬧搓麻……

  后來,或許是因為他名動京師,或許是因為他的光芒太過耀眼,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再之后,張居正腦海中閃過的是那夜的明月,自己被逼上梁山的無奈和決然。

  “叔大兄?”

  張居正回頭看見孫鑨,勉強笑道:“文中是打哪兒來?”

  “翰林院也是亂哄哄的一片,索性偷個空出來清閑。”孫鑨笑容可掬,“叔大兄這是在窺探隨園?”

  這話問的……張居正咳嗽兩聲,“中玄公已入西苑。”

  孫鑨沉默片刻后搖頭道:“非明智之舉。”

  張居正苦笑點頭,“黃河泛濫,山東不能再亂了……”

  孫鑨猶豫了會兒后低聲說:“消息已經傳開,適才在翰林院聽聞……米價升騰。”

  米價升騰,當然是因為黃河秋泛導致漕運斷絕,雖然北直隸周圍有大面積的田地,但京師以及邊軍的糧餉,主要還是靠漕運。

  張居正看了眼隨園,又看了看正要離去的孫鑨,最后還是開口問:“文中……東南通商已然恢復,展才何時回京?”

  孫鑨回頭瞇著眼打量著張居正,良久后才輕聲道:“若是他人問起,孫某會說,自然是秉圣意而行,今日叔大兄相詢……展才何日回京,還就要看中玄公何日來訪。”

  不再去看張居正,孫鑨加快腳步進了隨園,一眼瞥見躺在藤椅上納涼的徐渭,快十月份了,北京還是秋老虎呢。

  聽孫鑨略略說了幾句,徐渭笑道:“當年展才極其看重張叔大,其人的確有些能耐。”

  “京城這么大,胡亂逛逛正好逛到隨園邊上……”孫鑨也搖頭道:“不可能是巧合,鼻子太靈光了……”

  這段時日,京中風云變幻,高拱被罵成了縮頭烏龜,歐陽一敬那份奏折讓徐階親自登門來請……外間很多官員都在忿忿于或羨慕嫉妒恨隆慶帝對高拱的信重,只有極少數的人能肯定,高潮還沒正式來臨。

  在高潮即將來臨還沒到來的時候,張居正出現在隨園外,等候了很長時間逮住了孫鑨,并且詢問錢淵歸期。

  這說明張居正能肯定接下來高拱的落敗,也從紛亂的局勢中找到了正確的那條路。

  只有隨園有資格站出來直面徐階,只有隨園有膽子直面徐階,而也只有隨園不得不站出來直面徐階。

  一旦高拱被驅逐,徐階掌控大權,錢淵這些年的努力不說化為烏有,也很可能為他人作嫁衣裳,你錢淵忍得了嗎?

  嚴世蕃歸鄉途中被劫殺,至今不知尸首何處,你錢淵不害怕嗎?

  從隆慶帝登基之后,張居正從沒有私下和隨園接觸,但今天他不得不來,不能不來。

  張居正相信,即使錢淵不在京中,孫鑨、徐渭也能看得清局勢,而且他相信,錢淵至今不肯回京就是因為京察黨爭,而不肯回京并不意味著不參與……那是個不安分的家伙,絕不會老老實實坐在那兒看戲。

  “隨他去。”徐渭直起身端起茶盞,“展才也太弄險了……習慣了劍走偏鋒。”

  “展才也想不到……”孫鑨苦笑道:“誰想得到高拱如此不智,也不知道華亭接下來會出什么招。”

  “你我皆知,展才已有全盤計劃,但能不能起效……難說的很。”徐渭嘆道:“其實高拱心胸狹窄,又貪戀不去……”

  “文長兄!”孫鑨肅然低喝一聲,“展才此為國計,高新鄭雖嫌量窄,又敵視隨園,但卻是秉政不二之選。”

  徐渭重新躺下,不再吭聲,心想也是這個道理,如果將徐階、高拱一掃而空,吳山年老致仕,內閣空空……只怕要便宜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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