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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三章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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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生手一松,一腳將那廝踹出帳篷,右手拔出腰間長刀追了出去,外間一聲鈍響,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漸漸傳來。

  周天瑞和吳振都是這兩年才外放出京的,從未見識過當年東南擊倭的慘烈,只聞了血腥味就有點神不守舍了。

  “周知府,徐瑛巧取豪奪,攬地十五萬頃,城內搶占民房二十戶,前后壞九條人命,尚有十余人不見蹤影,松江府當搜捕下獄。”

  周天瑞腿一軟,要不是董傳策扶了一把就要跌倒在地。

  “展才有真憑實據嗎?”董傳策盯著錢淵,“東南大變在即,展才還有這心思?”

  “大變在即,大變在即……”錢淵喃喃低語幾句,噗嗤笑道:“原漢兄也知道大變在即啊,想必元輔、馮應房、趙貞吉也應該知道……”

  “黨爭十余年,每時每刻都想著黨爭,想著爭權奪利,大變在即?”

  “他們在乎嗎?”

  “當年分宜、華亭相爭,將東南視為黨爭戰場,何人在意東南沿海水深火熱?”

  “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

  錢淵笑吟吟的說:“原漢兄,讓松江府衙收押,實在是一片好意啊……盧斌?”

  頭也沒回,錢淵接過盧斌遞來的一本冊子,翻開看了幾眼丟給董傳策,“十六艘大船滿載貨物走私出海,錢某南下巡視海疆,首要緝私……原漢兄,你說錢某是以他徐瑛巧取豪奪定罪,還是以走私出海定罪呢?”

  董傳策和吳振都聽懂了這句話,若是因巧取豪奪下獄,官司總有的打,但如若是以走私出海定罪……當年侯濤山碼頭處,千余人頭壘起的京觀……“錢砍頭”的綽號不僅僅是針對倭寇,也是針對那些被錢淵辣手緝私的海商。

  吳振忍不住偏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盧斌,他現在才想通,那十六艘大船壓根就沒出海,只怕是被盧斌扣下來了。

  而董傳策想的更深,如今東南大變在即,一旦靖海伯真的叛變,錢淵將會背負如山一般的壓力,奉命巡視東南海疆緝私……說不定很快朝中就會派重臣南下執掌平倭大事,所以錢淵短期內做事不會有太多顧忌,他需要快刀斬亂麻,盡可能在朝廷做出反應之前完成一切。

  “好,松江府衙搜捕下獄。”董傳策咬著牙點頭,至少能保住徐瑛這條性命,否則現在就要被砍了……董傳策猜錢淵不至于這么絕,但他不敢賭。

  錢淵隨意點點頭,指著桌案上的冊子,“翻到最后,周知府、吳御史都簽個名……原漢兄是故交,就免了吧。”

  董傳策上前翻到最后,臉色一變,“展才,何至于此?”

  “若東南大變,這有何用處?”

  “若東南未有大變,這更無用處!”

  錢淵沒有理會,起身整理衣著,拿起苗刀懸在腰間,笑著對盧斌說:“可惜鐘南兄弟回廣西了,不然還想再討一柄苗刀呢。”

  盧斌突然轉過頭去,“鐘南去年已然過世。”

  “什么?”錢淵身子一僵,神情落寞,右手微微用力抽出半截苗刀,長嘆一聲昂首道:“自嘉靖三十二年至嘉靖三十六年,五年內多少忠勇之士埋骨東南,才換得太平世間。”

  “朝有奸黨欲禍國殃民,錢某如何能容忍?”

  “當年苗刀之下半百倭寇首級,此次南下,錢某愿以此刀斬奸黨頭顱以保東南之安。”

  那邊一直在出神的董傳策突然開口問:“展才斥何人為奸黨?”

  “靖海伯在鎮海縣城內飲酒,突遭官兵持刀搜捕,不得已狼狽逃竄出海。”錢淵笑吟吟道:“天下何人不知是錢某招撫汪直,設市通商,誰逼得靖海伯逃竄,誰就是奸黨!”

  董傳策沉默片刻后走到桌案邊,親自磨墨,拿起毛筆遞給了吳振。

  董傳策聽懂了這句話……我錢淵南下是為了東南大局,是為了通商事,更是為了我錢展才自己。

  甚至董傳策聽懂了錢淵沒有讓自己在盧斌舉報華亭徐氏大肆走私的賬本后簽名,就是為了讓自己去信京中告訴徐階,只要不搗亂,一切都好說。

  那十五艘大船上的走私貨物,有徐家的,有周天瑞的,有吳振的,也有董傳策的。

  我不管你徐華亭和高新鄭如何撕咬,但你徐華亭在背后針對東南事搗鬼,就不要怪我錢淵對華亭徐氏下手……反正徐家罪狀累累,像個到處都是裂縫的屋子,隨意一腳就搖搖欲墜。

  而徐瑛的下獄不過是個幌子,這份松江知府周天瑞、江南巡按吳振都簽了名字的賬冊才是關鍵。

  自從和徐階撕破臉之后,錢淵就暗中派人在松江華亭搜集各種人證物證,甚至那周家五口人都在他手中,加上這本賬冊,這是錢淵向徐階遞出的警告信號……不要來招惹我。

  董傳策聽得懂言外之意,所以才將毛筆遞給了吳振、周天瑞。

  徐階很快會接到董傳策的信,想必會權衡期間利弊得失,在高拱之外,要不要再招惹一個強敵?

  高拱無法接受政爭的失敗下場,錢淵更不能接受東南大亂的下場。

  看著吳振、周天瑞都簽了名,錢淵收起賬冊,隨口道:“都回去吧……原漢兄還請留步。”

  片刻后,帳篷里只留下錢淵和董傳策兩人。

  “坐吧。”錢淵露出疲憊的神色,“原漢兄,往日之事隨風而散,彈劾嚴嵩父子理所應當,帶上陶虞臣……錢某知曉,非原漢兄本意。”

  董傳策苦笑拱手,“多謝展才諒解。”

  “朝中華亭、新鄭黨爭已起,但這些我都不管……”錢淵搖頭道:“但原漢兄也知曉,東南稅銀對朝廷意味著什么……”

  “若是東南大亂,不管華亭、新鄭誰勝誰負……朝廷都是輸家。”

  “當然,錢某更是大輸特輸,東南稅銀乃隨園根基,這一年多來華亭、新鄭陸續伸手,錢某也知通商事不可能長期持于手中……但誰知道會惹出如此禍事?!”

  “商路斷絕,稅銀枯竭,戶部再行拆了西墻補東墻之舉?”

  “而靖海伯復叛,戰事一起,朝中科道言官必然群起而攻之……哈哈,說不定明年此時,錢某能與原漢兄在松江飲酒閑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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