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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十五戍邊,三十欲還,四十死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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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卑人如同蟻附一般,攀爬著雁門關的城墻。

  哪怕他們頭頂有著同伴從他們的身邊跌落。

  哪怕他們身上沐浴著雙方的滾燙鮮血。

  哪怕他們已經近得可以看清相互刀刃上的寒光。

  他們知道他們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向前,或是向后,都有可能是死亡。

  只有啃下對方,他們才有真正存活的希望。

  “殺!”

  雁門關的邊軍沒有一個孬種,哪怕眼前的鮮卑人不計其數,甚至他們都沒有辦法判斷鮮卑人到底會進攻多久。

  他們只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到力竭之后。

  用軀體去擋下敵方的砍擊。

  用血肉做刀兵,一起摔落城墻。

  那樣或許能夠多殺幾個鮮卑人。

  十五戍邊,三十欲還,但盼五十從軍歸,卻只見四十死關,白發殉疆場。

  漢家兒郎,邊關沙場,從來都沒有逃兵可言。

  不如拿命來換,殺一個回本,殺兩個穩賺。

  “據關而守!空中行邊!”

  張通朝著自己的老兄弟們一身大喊,身上蓬勃的氣勢爆發出來,舉手投足之間隱隱有白光閃過,這是勁氣破體的表現,張通雙目澄澈,虎目直視來犯之敵。

  空中行邊,是讓老伙計們空出中間一塊城墻,讓他一個人站著能夠耍起大刀,面對更多的敵人,而他們在城墻內邊,可以防止被鮮卑人拖下去,減輕壓力。

  張通也有想過萬軍之中取敵酋首級,但是奈何他對自己的實力也足夠了解。

  而且如果他離開了雁門關,他的職牌對于雁門關的加成就沒有了。

  所以他不能離開雁門關半步。

  草原上誰人不知雁門張鐵壁的名號?

  似乎確實挺多人不知道的,畢竟這個外號還是自己取的。

  不過或許今日他張通可以做到另外一件事。

  看看能不能把這數十萬大軍擋在雁門關外七日!

  七日時間,應該足夠消息傳遞到位了吧?

  那就放手一搏吧!

  “呵!”

  張通的職牌再次亮起,綠光附著在了他的鎧甲和大刀上,這是他所掌控的技巧,能夠將增幅從自身勻出更多到刀兵上。

  作為戍邊老將,體能是沒問題的,增幅了刀兵,能夠殺敵更快更輕松。

  “噗!”

  有著熟練的殺敵技巧,刀兵更鋒利,張通如同砍瓜切菜一樣破開了爬上了城墻的鮮卑士卒。

  但是一個人殺人的速度再快,都比不上敵人涌來的速度。

  張通身周,除了一圈空位,其余都是手持刀兵的鮮卑人,他們中間圍著張通,而雁門關士兵則夾攻他們。

  這是以往應對大軍來犯時,張通最喜歡的辦法。

  雖然每次這樣之后,他總是負傷無數,甚至數次差點丟胳膊少腿,沒了腦袋。

  可是既然好用,哪怕危險,也沒有不用的道理。

  張通的刀并不重,但是簡潔迅速,每一刀都朝著鮮卑人的致命處下刀,隨著他的手沒抖動一次,都會有個鮮卑士卒的性命永遠地留在了雁門關上。

  可是張通并不好受。

  四面八方劃來的刀,有些沒有辦法躲,他只能硬生生地用身體去扛,好在大多只是傷及皮毛。

  “呲!”

  一把利刃貫穿了張通的左臂鎧甲,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見血肉的傷口。

  “啊!”

  一時吃疼,張通舉刀橫掃,將這個砍傷自己的王八蛋一刀斷了喉嚨。

  “來啊!”

  “來啊!”

  “來啊!鮮卑狗們!”

  張通眼角迸裂,絲絲血水從眼角流下,他身上的紅色披風被肩膀冒出來的鮮血染得黯淡了些。

  他受傷了,這匹戍邊猛虎,雁門鐵壁,受到了會影響行動的傷。

  但是鮮卑士兵們反而有些膽怯地退后。

  張通那三聲嘶吼震得他們頭皮發麻。

  那種氣勢,那種威能,那種向死而生的氣概......

  他們并不覺得自己如果上前,可以免于被砍死,可以不會被送去陪伴長生天。

  “殺!護佑將軍!”

  雁門關的老少將士們,都看到了張通還在冒血的肩膀,他們覺得或許沒有必要用這種方法。

  畢竟......

  生死有命,成敗在天。

  今日若能一同戰死雁門,或許他們還能在地府把酒言歡。

  張通體恤部下,同吃同住,嚴格治軍,但是從不過度責罰,還經常自己打獵或者買來吃食分于部下。

  他最喜歡念叨的,就是如果這輩子能夠被朝廷封做個將軍多好,哪怕是個偏將軍。

  但是現實中,他這個雁門關守將,連校尉都不是。

  不過,那又有啥呢?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大不了重頭再來。

  雁門將士被張通的傷激起了更深一層的信仰和血性。

  與其被人屠戮,不如做個好男兒。

  以往都是張通領頭為他們遮風擋雨。

  這一次,換他們來!

  僅僅八百人不到的雁門關守軍,竟然憑借著一股勁。

  活生生地將城墻上的鮮卑人殺盡,將鮮卑人的攻勢壓下了雁門關。

  “撤下來吧。”

  賀若古皺著眉頭,他距離雁門關已經不遠了,也看到了雁門關上的戰況。

  “戰斗不是講究一鼓作氣嗎?”

  賀若伊扎有些不解,雖然她也心疼鮮卑勇士們的犧牲,但是她卻也知道這樣反復的話,之后鮮卑勇士的犧牲將會更多。

  “那個雁門關守將雖然受了傷,但是這個時候他們氣勢正盛,直接硬打,我們損失也會慘重。”

  賀若古舉起馬鞭指著雁門關上,杵著大刀挺直站立的張通。

  “不如等他們的氣勢弱了,傷口又還沒有愈合,我們再趁勢而上,一舉拿下雁門關。”

  “可是......”

  賀若伊扎心中還是有些擔心,她一直對于這次行動有著不祥的預感。

  “放心吧。”

  賀若古拍了拍妹妹的手背。

  他知道妹妹擔心的是什么,他們游牧民族要放棄一直以來的主場優勢和生活習性,來占領漢人的城池,和漢人用他們所擅長的方式斗爭,她擔心爭不過。

  可是賀若古覺得。

  草原上的男兒們雖然熱愛草原,但是老人孩子已經是不堪重負了。

  只有試試才知道,這片土地,是否有他們鮮卑人生存的空間。

  當然,如果他用這句話來問陳琛的話,陳琛會告訴他:“太行山脈勞動改造軍,入門左拐,慢走不送。”

  雁門關的戰斗瞬息停止,但是緊張的情緒沒有停止。

  張通做了簡單的包扎,便拄著大刀繼續站在雁門關頂,虎目睜圓,怒視鮮卑人。

  他看到了似乎正是鮮卑大軍統帥的賀若古。

  好家伙。

  “張通不死,雁門不破!”

  張通朝著賀若古喊了一聲,喊完之后,徑直大笑起來。

  以往的戍邊之戰,都是有勝的可能,所以張通一直小心謹慎,認真對待。

  但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可以灑脫地發揮一下自己的余熱。

  畢竟他也曾年輕過,也是和侄子遼兒一樣有著遠大理想的漢子、戰將!

  “有膽再來!”

  張通的身板挺直,屹立在雁門關上。

  天上的雪飄落了些許到他的肩膀上,被血浸濕融化。

  雁門關下的雪地,也都成了用血繪成的絕美山河圖鑒。

  “半個時辰后再上。”

  賀若古交代了身旁的將領一聲,自己帶著賀若伊扎打馬回了剛剛打好的帳中。

  他相信就這么連番車輪戰,雁門關今日之內必然能夠拿下。

  只要拿下了雁門關和張通這塊硬骨頭,沒有了地勢之險,他鮮卑大軍一定能夠輕松地縱橫北并州。

  “呼......”

  賀若古吹了吹剛剛熱好的羊奶酒,準備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他決定休息一段時間,等待雁門關被拿下。

  耳朵聽聞的喊殺聲對于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噪音,他倒是好好地休息了挺久。

  而鮮卑大軍朝著雁門關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沖擊。

  數日之后,雖然還是被逼退,但是所僵持的時間越來越久,雁門關上還站著的士卒,已經不足半數。

  而且這半數中,健全的人又不足半數。

  張通的左臂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但是他仍然精神炯炯地用右手單臂拄著大刀,挺立在雁門關上,他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日了。

  雁門關下鮮卑人的頭顱堆積成一座座小山,那是張通讓士卒們將關上的尸體丟下去,頭顱割下來拋到路上,以作震懾。

  八百雁門守軍,借以地勢之險、擂木滾石之威,憑一股氣,殺了近千余鮮卑勇士。

  哪怕編制已經崩潰了大半,但是雁門守軍還是沒有散了氣勢。

  他們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挽弓。

  一個個跟隨張通一起拄著大刀,站在城墻上的每個豁口,宛若一尊尊戰神。

  “該拿下了。”

  賀若古披上了坎肩,看著那橫尸遍野的雁門關下。

  他一直在等待,只是沒想到這些漢人能夠不休不息連戰七日六夜。

  不過這次攻關也該結束了。

  賀若古提起了自己的狼刀,那是他年少時連殺七匹狼的長刀。

  他要用這把刀取下張通的首級,打開馳騁并州的大門。

  “沖鋒!”

  賀若古面若冰霜,一到戰爭,他便如同失去了人性一般,像一尊冷面修羅。

  張通沒有動,他是用兩把斷掉的長槍拄在身后撐住自己的身體的,他只會揮刀了。

  賀若古的黑馬,馬蹄踐踏在雁門關下鮮卑人的尸體上,原本用以震懾的尸體,成了賀若古可以直接躍馬上關的踏板。

  “砰!”

  “噗呲!”

  賀若古的馬停在了雁門關上。

  張通的身體仍然矗立在雁門關上。

  他的頭顱摔落在石磚,轱轆滾動著。

  張通,雁門馬邑張家,雁門關守將,年四十,以身殉國,終身未娶。

  七尺身,終許國。

  十五戍邊,三十欲還,四十死邊關。

  一生無將軍之名,卻有將軍之實,張通無愧于雁門鐵壁之名。

  賀若古回馬看到了張通背后的那已經扎入體內的兩桿長槍,伴隨著鮮卑人的喊殺聲,雁門關八百士卒,隕落于七日之內。

  賀若古下了馬,解下了自己的坎肩,披在了張通的身后。

  他拔下來張通身上的長槍和箭矢,把他的身體平放在坎肩上,找來他的頭顱復位。

  “長生天在上,愿你安眠,遠離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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