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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安得大鉤如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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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向有行路難之說。

  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走出百里,幾乎便如穿越了一般。

  除了官宦、軍卒、書生、商人等少數人,這年代的絕大多數人,也許一生都未曾走出方圓五十里的地面。

  比之后世的千城一面,萬里同音,這年代不同區域的差異可謂大的驚人。

  從口音,到飲食,乃至風俗、特產、景物,都各有獨到之處。

  就算慕容氏一家四口錢財充裕,出手豪闊,一路之上,也很是吃了一些苦頭。

  府城之類的還好,若是縣城、村鎮,別的不說,就連一張沒虱子的床都未必能找得著。

  也幸好幾人都有武藝在身,身體壯健,除了慕容安,也都有過走江湖的經歷,才沒發生什么水土不服病倒之類的事。

  自大理國出發,一行五個月有余,曲曲折折、走走停停,跋涉了近六千里路,這才將將抵達江州。

  不過走的雖有些慢,卻不算浪費時間,一路上,慕容復、語嫣兩大名師,聯袂指導慕容安練功,慕容安亦是不辭辛苦,苦練不輟,語嫣所傳的幾門功夫,連帶家傳的斗轉星移,都已入門,尤其是斗轉星移,精進速度讓慕容復驚喜交集,練了四個月出頭,因服食玉蟾五元丹導致的紅臉便已大好,又恢復了瑩白如玉的面色。

  到了江州,距離姑蘇便不過千余里之遙,按慕容復的意思,是在此地休息一日,然后賃一艘客船,順江而下,七八日功夫便可返鄉。

  尋了家城市最大的客棧,索要了兩間上房,幾個大箱子存在柜上,傳國玉璽、世系表不敢輕放,被碧娘打了個小包裹隨身攜帶著。待安置妥當,一家四口出得客棧,在江州隨意悠游,不一會便走到大江之畔,看見老大一座酒樓,迎江而立。

  慕容復自離了大理境后,數月以來攏共只犯了一次病,鬧著要上朝,被碧娘哄他說是微服私訪,查看民間疾苦,不過一兩日便自好了,一直未曾再犯,一直由主人格做主。他是見多識廣的人,見到那酒樓,笑吟吟指著道:“既然到了江州,必要在這里喝杯酒的。孩兒且看,這幾個字寫得如何?”

  慕容復是個不讀書的人,忽然留意起書法來,慕容安大覺好奇,抬頭看去,卻見那酒樓雕檐外掛著一面匾額,上書“潯陽樓”三個大字!慕容安自幼得語嫣、碧娘教導,雖然談不上學富五車,比起慕容復卻是有知識多了,一見這三個字寫得氣勢欹傾、神氣橫溢,便笑道:“這人的蘇體寫得倒是神韻十足。”

  慕容復大為詫異,喜道:“吾兒果然文武雙全,遠勝為父!這三個字的確是東坡居士親筆,當然神韻十足,上次來時,我說這字粗粗黑黑不甚好看,包三哥便說……”

  他本來說的正開心,但一提到包不同,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眉梢眼角連連抽動。慕容安一看不妙,知道觸碰到了他心中禁忌,連忙伸手去拉住他的手,大聲道:“爹,今天我陪你喝個痛快如何?”

  慕容復到底是好了許多,雖然心神大震,卻猶能保持神志,被慕容安一吵,心神一分,下意識地便去揉著他小腦袋道:“小孩子……喝……喝什么酒……長大了再陪爹爹喝。”

  語嫣摟住他另一只胳膊,柔聲道:“表哥,往事已矣,別再多想了,你若不舒服,咱們回客棧休息吧。”

  慕容復對她笑笑,搖頭道:“美景當前,若不上樓坐一坐,安兒定會失望。”見語嫣、碧娘眼中都有擔憂之意,他伸手揉了揉臉,笑道:“放心,我沒事了,走吧。”

  語嫣、碧娘對視一眼,都怕他上了樓顧景生情,但又不好違逆他意,只好輕輕點了點頭。慕容復伸手拉著慕容安,一家人邁步入樓。

  潯陽樓乃是天下名樓,不知多少名士、富豪來往于此,酒樓中的小二一雙眼早已打磨得賊亮,一見這家人穿著、氣質,便知是貴客登門,連忙堆笑上前道:“幾位客官,可是第一次來我們這潯陽樓?”

  慕容復這時狀態已然恢復,淡淡道:“我昔年曾客游于此,今日路過故地,特地帶著家人故地重游。”

  小二笑道:“既然如此,就請尊客登臨三樓,那里觀景最佳,亦少閑人吵鬧。”

  原來這酒樓共分三層,一樓坐著的大都是市井百姓,人多聲雜,二三樓卻是招待貴客,越往上身份越高。他見慕容復氣度儼然,顯然是大家子弟,語嫣、碧娘都是容貌驚人,連忙請去三樓就坐。

  到得三樓,幾人眼前都是一亮,桌椅精致自是不須說了,難得的是軒窗四開,碧闌翠簾相映生色,外面則是青天如洗,大江奔流的壯闊景象,看在眼中,心情都為之一暢。

  慕容復掃了一眼,只見三樓一角已經有了一桌客人,五個男子,都是器宇非凡之輩,個個肩寬膀長,顯然都有武藝在身,座中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小女童,生得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正嘰嘰喳喳說著什么,斗得那些男子哈哈大笑。

  慕容復離開江湖已久,不愿見人,便在離那桌人最遠的地方找了張桌子,帶著妻兒落座,又讓小二搬來一具屏風,擋住彼此視線。將慕容安抱在膝上,指點著窗外奔涌的大江,溫言跟他說些長江水戰的故事。

  至于點菜什么的,自然是丫鬟的事兒——那怕這丫鬟升了貴妃,也還是她的事兒。

  碧娘從荷包中摸出個一兩的銀子,輕輕放在桌上,對小二道:“小二哥,這里的風景我們很滿意,這個是賞你買酒喝的。”小二大喜,連忙拾在手中,道謝不絕,又問要用什么酒飯,碧娘先點了兩三樣慕容復、慕容安喜歡吃的,道:“再上一壺好酒,你們大廚拿手的佳肴你看著上個幾樣就是。”

  不一刻,小二端了張托盤上來,除了一樽美酒和碧娘點的吃食,還有朱盤盛放的釀鵝、嫩雞、鮮魚,以及幾樣時鮮果品。幾人待小二下了樓,舉箸享用,果然件件滋味都獨到可口。

  慕容復連飲了兩杯酒,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有些愣愣的,慕容安生怕他忽然稱孤道寡,連忙拉著他道:“爹,你看那邊粉壁上寫的都是詩句,你陪我去看看吧。”

  慕容復對詩句毫無半分興致,但不愿拂了兒子雅興,便起身道:“好,為父便陪你去看一看,不過你若是也能作一首詩,寫在這墻上,那才算是真正了不起!”

  他自己連漢字都不想學,如今卻鼓勵起兒子作詩來,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慕容安心想我怕抄一首嚇著各位,笑而不語,拉著慕容復起身去了——他倒是很想看一看,能不能找到那首“敢笑黃巢不丈夫”,自打跟王矮虎干了一架,他對這世界的好奇心可謂與日俱增。

  結果并沒找到,那位及時雨哥哥此刻或許還在山東鄆城做刀筆吏,沒來及痛宰小美人閻婆惜。不過墻上的好詩倒是的確不少,估計這些作者扔到后世,做個中文系教授妥妥當當。也有四六不通之輩硬要附庸風雅的,譬如一首“一條大江向東流,多少大魚江中游,安得大鉤如彎月,釣條大魚煲魚頭”,讓慕容復一連讀了三遍,評價道:“此人氣魄不小,應該點為狀元。”讓慕容安立刻對大燕朝的文治絕望無比……

  父子二人正在自得其樂,忽然聽見一個奶聲奶氣的蘿莉音大叫道:“我不管,我就是要那件豹子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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