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周媽媽將王妃發覺陪嫁丫環被調開后的反應告訴了李媽媽,李媽媽心里不是不慌,但她卻也不亂。如今王府內務歸林側妃主持,王妃初來乍到,即便她是宰相小姐,背后支撐不小,但出嫁從夫,安王管著她不是?
安王最寵的是林側妃,在青州的時候他就常為林側妃著想,從不會為一些小事情問擾她,有誰越級上告到他那里說府內事務處得不公,他都指給文清或李媽媽去辦了,還叮囑不要讓嫻兒知道,免得她過于操勞。現在回到京城,他也斷不會為些小事情難為林側妃,只要李媽媽壓得住陣,相機行事,那位又年輕又嬌憨的王妃興不起什么浪來。
晚上李媽媽再去給王妃送藥湯,見她并不似周媽媽說的那樣能說會道,氣勢嚇人,消瘦疲軟的模樣,扶都扶不起來。
像往常那樣,王妃沒跟李媽媽多說幾句話,只又為了不想喝湯藥磨嘰了幾句,李媽媽一搬出王爺來,王妃就不聲響了,看向聽琴:
“我剛吃了飯,這會兒再吞不下什么,這藥就先放進暖鍋里暖著,待會再吃罷,不要辜負了王爺的心!”
聽琴就上來要接過李媽媽手里的藥碗,李媽媽卻側過身去,不交出藥碗子,聽琴臉一沉:
“媽媽這是何故?王妃娘娘言明了待會再吃,你且放了給我,該忙啥忙啥去,別端著藥碗站這喘氣,小心你這濁氣噴到藥碗里,王妃還喝得不喝得?”
李媽媽自從隨著林側妃進了王府,還從未見哪個丫頭敢這樣對她說話,她如今的身份可是高于阮媽媽的,怎容得聽琴這樣的小輩輕視,當下臉色一變,待要發作,卻錯眼看到王妃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內心一凜:聽琴可不是一般的丫頭,她是王妃四侍之一,王妃身邊人,豈是她這個側妃身邊人罵得的?
思量間,手上一松,早被聽琴執了碗去。
李媽媽有些發楞地看著聽琴,又見觀棋、知書、賞畫謙恭地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她,絲毫沒有不敬的意思,心道莫不是只有聽琴這死丫頭不知輕重,這般無禮,少不得日后讓周媽媽找個借口懲處她。
當日林側妃聽說這四個侍女經過嚴格訓導過,就曾想要留在自己身邊,另外指派別的丫頭到王妃身邊來,她一開口,王爺就準了。誰料張大總管卻跑去跟王爺說,這琴棋書畫四侍經由宮里嬤嬤訓導,指定是要服侍王妃的,她們的名字太后派人來問過,若是換了人,只怕日后太后問起有差異,不大妥當。
王爺只得安慰林側妃:“此事既是張總管從頭管了,那該怎樣還怎樣吧。王府侍女如云,不可能這四個才是好的,嫻兒另外挑來,若是總沒有合眼緣的,再教人到外面多買幾個伶俐的回來!”
四侍到底還是沒能留在側妃房里,但側妃卻也待她們不薄,王妃未進門之前,林側妃又命訓導媽媽教導了她們幾天,防備她們日后出差錯,每人還賞賜了不少衣料銀子,言道既是王妃身邊人,所有用度飾品就該比別的丫頭活絡光鮮才對。
卻不想聽琴這小蹄子才兩天沒訓她話,就變得如此跋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明珠瞅著李媽媽沉著臉站在自己面前,有些郁悶,便找話和李媽媽說道:
“李媽媽原來是林側妃身邊人,我還只道您是廚下專管煎湯藥的呢!琴棋書畫也不提醒一句,怨我這一病起來,什么都不管不顧,嫁入王府這么多天了,竟然連王爺的側妃都不知長什么樣!”
李媽媽冷不防聽見王妃提到側妃,大吃了一驚:王爺不是交待好了,林側妃未出現在王妃面前,上下人等都不許告訴王妃的嗎?怎么她這就知道了?還能這么神定氣閑地問出來!
“媽媽怎么啦?”王妃的口氣軟軟的,淡淡的,李媽媽聽進耳里卻似有根刺扎著耳膜:“我在問您話呢,怎的不答?”
旁邊觀棋笑咪咪地說道:“稟王妃娘娘:李媽媽是側妃娘娘身邊最器重的,側妃娘娘凡事總要問過她,她平日不多言語,威嚴著呢,只有對著側妃娘娘,才肯多說幾句!”
明珠懶懶地揮了揮手:“既是這樣,我也不為難李媽媽。你且回去吧,轉告側妃娘娘,待我身子稍好些,就去看她!”
李媽媽這下總算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躬身垂首:“哪敢勞動王妃娘娘?老奴替側妃娘娘謝謝王妃娘娘好意,側妃娘娘這兩日身子也不對付著,總歸是她要先來給王妃娘娘請安才對!”
明珠笑了一笑,瞇縫的眼角微現冷意:“勞煩李媽媽給側妃娘娘帶話,若是我先好了,倒不拘誰先跟誰請安!”
李媽媽領了這句話,再也不敢多說什么,旋轉身子,瞪視了琴棋書畫四侍一眼,穩步離去。
明珠讓聽琴把那碗湯藥取出來,聽琴以為她要喝,雙手遞將上來,明珠卻小心冀冀地接了,安放在桌子上,撲閃著一雙清亮的眼睛盯著那藥碗看,又讓觀棋拿了枝銀針在湯里攪動一圈,未見有異樣,聽琴有點緊張地問道:
“王妃可是覺著有人要害您?”
明珠笑了一笑:“這藥卻是沒有毒的。原先我不知有林側妃,聽了王爺的話每日好好吃藥,如今知道這藥竟是林側妃身邊的李媽媽送來,怎肯再吃?莫說是王爺有令,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吃不得的,拿去澆花吧!”
賞畫應聲端了湯藥出去,就近倒在廊下一株盛開的玫瑰花樹下,倒了一半,她忽然存了個念頭,端起碗,把剩下的一半喝了個精光。
林側妃拿著托盤從書房里走出來,不待守在廊下的侍衛上前,自己回身將書房門掩好了,然后沖著對她施禮的侍衛溫柔一笑,裊裊娜娜地走下房廊,沿著打磨光滑的青石甬道,拂弄著道旁的垂垂柳枝和繁密如星的待放花蕾,一路行來。
她面帶微笑,心情極好,剛才給審看河防圖紙的王爺送了一碗冰糖蓮子湯,溫柔地提醒他該歇著了,房里已備下溫水,王爺可以舒舒服服泡個澡。安王正專心著呢,只略略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今夜穿一身玉色底兒壓繡著重重細密紅色小花朵的衫裙,外罩粉紅色煙羅軟紗蟬衣,香云那丫頭說這樣的搭配恰好遮掩住她的蒼白,卻顯出養眼的粉嫩嬌艷來,她捕捉得到王爺眼中閃過的贊賞之色,之后他爽快溫和地應了一聲:“我就來,嫻兒先去吧!”
穿過月洞門,林側妃加快了步伐,她要先整理好自己,少傾,她服侍王爺洗澡更衣之后,要將他留在自己房里,自己那間布置清雅、香氣索繞的臥室,也只有一張床,王爺他……
林側妃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即便只是相對而眠,她也萬分愿意!
那天,她難為情地扯著手里的絲帕,垂眸詢問他:“王爺與王妃,可是同床共枕了?難道王爺……”
他頓了一頓,才答道:“新房里只有一張床……你放心!我與她僅僅是相對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