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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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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Chapter2(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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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pter2(下)

  過了大半晌,王喜匆匆進來說:“萬歲爺叫姐姐。”我起身隨他而去。幾位阿哥正向外行去,我和王喜忙俯身蹲在一旁,待他們走后,我才進去。

  康熙問:“剛才怎么回事?礻我鬧什么?又是踹人,又是摔杯子的。”

  我跪在地上,想著終究是瞞不過的,只能實話實說,低頭道:“十阿哥和十福晉吵架,一時生氣就跑來找皇上評理,后來被勸了幾句,就又回去了。”

  康熙說:“這些朕都知道了,為何吵,怎么把他勸回去的?”語氣雖溫和,卻隱隱透著無限威嚴壓迫。

  我心中一顫,磕了個頭道:“十阿哥和十福晉吵架的原因,歸根究底是因為多年前的一些流言蜚語,十福晉一直誤會至今,所以此事也算因奴婢而起。是奴婢斗膽勸的。”當年十三妹喜歡十阿哥的事情,全紫禁城都傳得沸沸揚揚,康熙沒有道理不知道。

  我把由燈籠引發的吵架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又把對十阿哥說的話大致重復了一遍。

  回完話后,頭貼在地上,心中只是難受,一件件,一樁樁,不知道康熙最終會怎么發配我。忽地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我整日提心吊膽,瞻前顧后,費盡心機,卻還是時有紕漏,生生死死都操控在別人手中,不管是康熙還是阿哥,任何人的一句話都有可能瞬間把我打入地獄。無限心灰,無限疲憊,忽覺得如果他就此把我給了十阿哥,我也認了,不想再爭,不想再抗拒。

  康熙一直沒有說話,空氣中死一般的凝寂,我木然地等著康熙的發落,半晌后,康熙說:“起來吧。”我磕頭后立起。康熙凝視著我,溫和地問:“道理你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將來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經得到的?”

  我猛地抬頭看向康熙,正對上他洞察秋毫的目光,又忙俯下頭。靜默了會,回道:“奴婢不知道。”

  康熙輕嘆口氣,柔聲說:“下去吧。”

  我茫茫然地出來,腦中回蕩著康熙的話“將來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經得到的?”這是什么意思?他認為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什么又是我能得到的呢?

  心中憋悶,信步走到屋廊外,看看四周的高墻,天地被他們圈得如此逼仄壓抑。再半仰頭看向碧藍的天空,是如此明朗開闊,無邊無際。它們離我彷佛很近,似乎手伸長一點,就可以觸碰。被蠱惑般地伸出手,卻什么都沒有,只有不能把握的風從指間滑過。

  “若曦。”

  我木然地看著臉色冷若冰霜的八阿哥,呆了半晌,才明白這是在叫我。朝他莞爾一笑說:“什么都沒有,只有風。”八阿哥臉色一怔。

  十四阿哥驚異地問:“若曦,你怎么了?”

  我還未及回答,他和八阿哥就向著我身后俯身請安,八阿哥一面笑道:“四哥還未出宮?”

  我側身回頭定定看著正緩步而來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一面笑向八阿哥請安,一面道:“我和四哥想著該去給德妃娘娘請安,就又轉回來了,八哥怎么也沒有出宮?”

  八阿哥笑說:“忽然想起若蘭有些事情讓我問問若曦,就耽擱了。”說完,看著我柔聲道:“若曦,越來越沒規矩了,安都不請的嗎?”

  我心中煩躁,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請安,一面道:“奴婢出來的時間久了,還得回去當值。”靜靜蹲了一會,卻無人說話,我抬眼哀求地看了眼四阿哥,他神色不變,隨意地揮揮手說:“退下吧。”我忙快步走開。

  昨日一夜都未睡好,腦中一直翻來覆去琢磨康熙的話,明知道自己想不明白,卻無法克制地想了又想。今日又是當早班,強撐著當完班,回來后,覺得頭重,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反倒頭更是暈,只得又爬起來。

  坐在桌前發了會呆,鋪開紙張,研了墨,開始練字,仍舊照著四阿哥的筆跡一個個字寫去,“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一直很管用的鎮靜方法,今日卻好象失靈,寫了兩大篇后,心神仍然沒有安定。

  正低頭寫字,忽聽得院門吱呀一聲,我應聲抬頭,從大開的窗戶看去,四阿哥正推門而入。

  我提著筆,還有些呆,忽地反應過來,忙順手將紙張收攏起來,他走到桌旁問:“寫什么呢?”

  我說:“沒什么,隨便練字。”

  他坐于一旁的椅子上說:“這么用功?”說著強拉住我的手隨手抽了一張攤開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說:“寫得很難看吧?”

  他凝視了好一會,說:“練了很多遍了吧?”我低低“嗯”了一聲。

  他問:“昨日踢的地方還疼嗎?”

  我搖搖頭說:“只是輕碰了下,沒有踢到實處。”

  他沉默了會,忽地說:“若曦,答應我件事情可好?”

  我問:“什么?”

  他緩緩道:“從現在起永遠不要對我說假話,我和你一樣,即使丑陋也要真實。”

  我靜了一會,問:“那你能答應我永遠不和我說假話嗎?”

  他嘆道:“真是算計得清清楚楚,一點便宜都不給人占。可挨了十弟這一腳,怎么未和他算帳?擔著掉腦袋的風險維護十四弟,你這筆糊涂帳又是怎么算的?”

  我笑道:“我只和聰明人算帳,見著糊涂人自個就也糊涂了。”

  他哼了一聲問:“如果我答應,你就答應嗎?”

  我笑著點點頭,他說:“我答應。”

  我吃驚地看著他,他坦然回視著我。我問:“為什么?”

  他說:“沒有為什么,只覺得理當如此。”

  我想了會說:“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愿意說,那怎么辦呢?”

  他想了想說:“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不愿意說,但是不要用假話來搪塞我。”

  我出了會子神,忽地笑道:“那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可以選擇不告訴我。”說著示意他把手遞給我。

  我在他的手掌上,用手指慢慢寫了個“皇”,又寫了個“位”,然后挑著眉毛,笑睨他問:“你想要嗎?”停了一下,又笑補道:“可以不回答的。”面上雖在笑,心里卻很是緊張,因為知道他的答案會就此改變很多東西。我心里即怕他說“不想”,更怕他說“想”。

  他緩緩收攏手掌,神色未變,靜靜注視著我,我笑容漸漸有些僵,知道自己在賭,賭我在這紫禁城中最后一點的不甘心,最后一點的渴望。

  只是一瞬,可于我而言已經久到我開始萬分后悔自己的莽撞沖動,為什么要試驗呢?他說會說真話,我相信就是了為何要試驗呢?試驗最難測的人心,而且是紫禁城中的人心,何必呢?

  正想著如何不著痕跡地把話帶過時,他嘴角微抿,云淡風輕地說:“想要”彷若我在他掌心寫得不過是平常之極的玩物,而非九五至尊的寶座。

  他語聲輕輕,我卻如聞雷響,半晌不得做聲,喃喃問:“你還告訴過別人嗎?”

  他說:“你是第一個。”

  我搖頭表示不信,問:“十三阿哥呢?”

  他說:“他從小跟著我長大,我凡事不瞞他。我的心思,他還摸不透嗎?還用我告訴他?”

  我問:“你不怕我告訴別人嗎?”

  他淡淡說:“你剛才壓的賭注太大,我有心不賭,可怕就此終身錯過。你把自己的心看得太嚴實,錯過這一次,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

  我咬唇皺眉看著他,我的心思在他面前竟然如此通透?他盯著我,伸手輕輕撫展我的眉頭,嘴角噙著絲笑,溫和地說:“你不會的。”

  我傻傻地看著他,還是難以置信,他把對皇位的覬覦之心藏得那么深,就連康熙都從未對他起過疑心,如今為什么告訴我?甚至懷疑自己幻聽。驚詫未散,心中暖意緩緩流動,一時竟鼻子酸酸。他猛地在我額頭上彈了一記,說:“該我問了。”

  我揉著額頭,顧不上疼,忙斂了心神緊張地看著他,他想知道什么?他嚴肅地與我對視了一會,緩緩說:“我想知道……”他停了下來,我屏著呼吸,“昨日踢得重嗎?”

  我長舒口氣,皺眉道:“又嚇我不算重,不過也不輕,一直隱隱地疼,玉檀已經替我敷了藥,沒什么大礙。”

  他拿出一盒藥放于桌上說:“每日早晚溫水服用一粒,和外敷的藥不起沖突。”我點點頭。

  “昨日皇阿瑪和你說了什么?你行為那么異常?滿臉不耐煩,見到我們連安都不請。”

  我嘆口氣,將我和康熙的對話轉述給他聽,問:“最后一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帶著絲淺笑說:“先告訴我,你怎么回答皇阿瑪的?”

  我撇撇嘴說:“奴婢不知道。”

  他點點頭說:“說了和沒說有什么區別?皇阿瑪怕是要苦惱了。”

  我抿嘴一笑道:“皇上是嘆了口氣來著。”

  他好笑地看著我,我側頭笑嗔道:“未摸準皇上確實心意前,當然只能如此回答了。再說了,你可別笑我,你自個抹稀泥的本事不比我差,那么大件案子,說得倒好似義正嚴詞,可實際卻……”我向他皺了皺鼻子,未再說話。

  他笑盯著我道:“就我看來,恐怕皇阿瑪以為你的意中人是十三弟。”

  我啊了一聲,看著他笑起來:“是因為上次和敏敏賽馬的原因嗎?”

  四阿哥點點頭說:“不離十。敏敏和十三弟的異樣那么明顯,皇阿瑪肯定會想到兒女私情上去的。”

  我凝神想了會,問道:“當時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和皇上說了什么讓皇上不再追究呢?”

  他道:“自個沒有琢磨過嗎?”

  我道:“當時也曾仔細琢磨過的,不過有一點想不透,也就只得算了,不過今這么一說,我倒是明白了。”他看著我,鼓勵地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

  我道:“當日我想不透王爺究竟會不會告訴皇上敏敏喜歡十三阿哥,總覺得不可能告訴皇上的,難道不怕皇上指婚嗎?可如今想來,當時的場面怎么瞞得了呢?所以王爺肯定要向皇上坦承敏敏對十三阿哥的感情,但是接著說了什么不愿意讓敏敏嫁給十三阿哥的道理,而且說服了皇上同意佐鷹王子和敏敏。”我嘆氣道:“至于皇上為什么會同意敏敏嫁給佐鷹王子,我不僅不明白還覺得詫異,皇上讓兩大部落聯姻也就罷了,可怎么還暗中默許佐鷹王子爭取王位呢?”

  四阿哥淡淡而笑:“伊爾根覺羅大王子的同胞姐姐是納喇部的新王妃,現在可明白?”

  我哦了一聲,笑道:“明白了,平衡各個部落的勢力,讓他們彼此牽制,彼此爭斗,誰都不能真正坐大。”

  四阿哥道:“這就是皇阿瑪同意佐鷹和敏敏婚事的最重要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伊爾根覺羅大王子。一方面大王子額娘出身顯貴,母族不僅在伊爾根覺羅部勢力龐大,在其他幾個部落也很有影響力,另一面伊爾根覺羅大王子本身也非王位合適的繼承人,佐鷹卻才能出眾。而且最重要的是額娘出身低賤,沒有勢力輔助,他將來繼承王位后,即使有蘇完瓜爾佳部落的支持,但卻要面對自己部落內大王子的勢力,兩相牽制,皇阿瑪自然默許他爭王位。”

  我嘆道:“太復雜了,再說下去,就要把蒙古八大部落的姻親歷史關系和內外爭斗都理一遍了,我只要知道大概就好,知道敏敏嫁給十三阿哥不如嫁給佐鷹好處多就行了,在這種情況下,皇上既順了蘇完瓜爾佳王爺的心意,讓王爺對皇上感激,也順了自己的心意,又何樂而不為呢?”

  四阿哥微微一笑,沒再說話。

  我側頭回想著當日的情景,不禁趴在桌上笑起來,笑問他:“皇上不會糊涂嗎?多年前人家說我中意十阿哥,如今又知道我中意十三阿哥。”

  他搖頭說:“我從未覺得你會中意十弟,不過你不中意十三弟,我當年倒是有些納悶。”

  我眨了下眼睛嘲笑道:“自己弟弟總是最好的。”話剛出口,就發覺此話大有語病,他睨了我一眼,未吭聲。

  我趴在桌上,默默想了會,幽幽問道:“皇上那句話的意思究竟是想讓我遂了心意,還是不想?”

  他笑說:“若曦,皇阿瑪的確很疼你。依照你所說的皇阿瑪的語氣和神態來說,皇阿瑪對你的事情倒是頗為躊躇,還是很照顧你心思的。”

  我臉埋在胳膊間,悶著聲音問:“那將來皇上會答應嗎?”

  過了半晌,他都沒有回答,正納悶,他笑道:“終于會臉紅了。”

  我道:“才沒有呢”

  他笑說:“沒有嗎?那你耳朵怎么紅了呢?”我的臉越發燙起來,靜靜趴著再不敢多話。

  他笑說:“等太子之事的風波平息,我就去求皇阿瑪,向皇阿瑪說明我們兩情相悅,等皇阿瑪問你時,你再表明心跡,以皇阿瑪對你我兩人的感情,應該會答應我們的懇求的。”

  我靜靜趴于桌上,凝神想著,他的手輕輕落于我頭上,柔聲說:“不要費神琢磨這些了,此事我已想過,雖然你的婚事有些麻煩,可我又不去爭皇位,沒有什么利益之爭,只要不涉及皇位,皇阿瑪對子女一向寬仁,對我更是慈愛,又那么疼你,他會成全的。你若有工夫,想些有意思的事情。”

  我悶著聲音問:“什么是有意思的事情?”

  他含笑道:“比如等我x后生辰,你給唱支什么曲子,或者將來我們去塞外,你該給我跳支什么舞。”

  我笑著說:“王爺有所命,奴婢豈敢不從?”

  忽然兩聲篤篤敲門聲,我一驚,猛地從椅上跳起。他嘆道:“怎么如此沉不住氣?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也如此驚慌,我又不是第一次來。”

  我揚聲問:“誰呀?”

  “奴才方合。”

  我忙關了窗戶,出來時又順手掩了屋門。打開院門,人堵在門前壓著聲音問:“什么事情?”

  方合一面請安,一面遞給我藥,也壓著聲音低聲說:“十四爺吩咐的,服用方法里頭都寫分明了。”

  我心下釋然,笑接了藥,他又打了個千,轉身而去。我握著藥,關好門進屋,隨手把藥擱在桌子上,又推開窗戶。

  他淡淡瞟了眼桌上的藥,“十四弟打發人送來的?”

  因為心中無愧,十分坦然地應道:“嗯。”他沒有說什么,站了起來,我問:“要走了嗎?”

  他點點頭,說:“自從太子求婚后,你就終日心神不寧,前陣子剛看著好些了,可皇阿瑪一句話就又讓你舉止失常。往后的日子只怕少不了風波,你打算就這個樣子去應對嗎?越是心內害怕面上才應越鎮靜,他人摸不清底細,才不敢輕易出手,哪有自個猴急著自露馬腳的道理?”

  我咬了咬唇,點頭道:“記住了。”

  他道:“我走了。”

  我微微一笑說:“好。”

  他從桌上快速抽了張我練的字,待我驚覺劈手要奪時,他已經收攏進袖中:“做個見證,看你以后可有長進。”說完,提步而出,我立于窗前,看他走到院門口,伸手拉門時,回頭又看了我一眼,隨即轉頭掩門而去。

  我立了半晌后緩緩坐于椅上,忽覺得這屋子前所未有的寂靜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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