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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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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Chapter15(上)

  正文Chapter15(上)

  這幾日我一直在不停地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我不可以和他生死與共呢?現在是康熙四十八年,如果厄運不能避開,他要到雍正四年去世,如果決定和他在一起,還有十六年時間我們可以在一起。

  真正的愛情難道不是生死相隨的嗎?梁山伯和祝英臺,羅蜜歐和朱麗葉,我當年何嘗沒有為這些動人的愛情唏噓落淚,可事到臨頭,我卻在這里躑躅不前。我究竟愛是不愛他呢?是愛但愛得不夠呢?還是我只是因為多年累積的感動和對他的哀憫心痛,所以只想盡力救他,但從未想過生死與共呢?或者都有呢?我看不懂自己的心,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十月的北京,一層秋雨一層涼。

  我很愛這個時候的紫禁城,籠罩在蒙蒙煙雨中的皇宮,冷酷生硬中平添了幾分溫柔嫵媚,即使明知道細雨過后,一切依舊,現在只是假相,可這份難得的溫柔嫵媚還是讓我經常打著青竹傘留連其中。

  天色就如人生,禍福難料,剛才還細雨迷蒙,忽然間就瓢潑大雨,小小竹傘已經不足以遮蔽漫天風雨了,湖綠裙擺下方已經濺濕。我忙打著傘急急奔向最近的屋廊避雨。

  迷蒙煙雨中,還有別人正在廊下避雨,待看清楚是何人時,我開始后悔。早知道是她們,我是寧可淋著雨,也不愿過來,如今卻已容不得我退走。

  也顧不上收傘,隨手擱在地上,先俯身請安:“八福晉吉祥,十福晉吉祥。”

  十福晉轉開了臉,沒有搭理我,八福晉淺淺一笑說:“起來吧。”

  我站起,心中滋味難辨,只想快快退去,又躬身說:“福晉若沒有事情吩咐,奴婢先行告退。”八福晉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盯著我看。她不發話,我也不敢亂動。

  正被她看得全身發毛,“咚咚”的跑步聲從屋廊側面傳來,一個清脆的童音叫道:“額娘。”

  我微微側頭看去,一個年約四五歲大的男孩不顧后面追趕著的小太監,一路緊跑著撲到八福晉懷里。眉眼和八阿哥有七八分相似,這應該是弘旺了,我心中一緊,不愿再看,自低下了頭。

  八福晉半摟著他,笑嗔道:“下次可不能這么跑了,若跌著了,你阿瑪又該心疼了。上次還因為貪玩,趁丫頭們沒注意,自個把燭臺打翻,手背上濺著了幾滴燭油,原本也沒什么大礙,可你阿瑪就把一屋子的仆婦都罰了,罰得最重得可是三個月都下不了地。”

  我半蹲著,靜靜聽著她的話,沒有想到這樣的場景這么快就上演了。無論預先設想過多少,這一刻還是覺得委屈難堪。我清清靜靜、好好的一個人,干嘛要和她們攪和呢?這樣的事情如果每天上演一次,那我的日子該如何過?

  弘旺顯然沒有注意聽她額娘的話,側靠在八福晉懷里,打量著我,嚷道:“她和姨娘長得好像。”

  十福晉道:“她們是姐妹,當然象了。”

  弘旺一聽,猛地從八福晉懷里掙脫,跑過來,朝著我就踢了一腳,罵道:“你們都是惹我額娘生氣的壞人。”

  他一腳正好踢在我膝蓋上,我捂著膝蓋看著這張和八阿哥極為相似的臉,原本只三分的痛竟成了十分,八福晉低聲斥道:“弘旺,你做什么?還不回來”十福晉卻是帶著吟吟笑意看著我。

  弘旺沒有搭理八福晉,看著我說:“你們欺負額娘,我就要欺負你們。”說完看著我,似乎琢磨著又想再踢一腳。

  你們?這是包括姐姐了?她們對姐姐做了什么?我心中的怒氣忽地躥起。

  忍讓既然不能化解干戈,何必還要忍讓?我一下子站起來,走離了弘旺幾步,對著八福晉說道:“看來八福晉是沒什么要緊事情,奴婢這就走了。”

  八福晉顯然沒有想到,我居然敢未經她的許可就自己站了起來,而且站立著,眼睛平視著她說話,一時有些怔。

  十福晉干笑了幾聲說:“姐姐,我早就和你說了,她是個沒什么規矩的野人。她姐姐在您面前,都是該行的規矩半點也不敢少,可她一個宮女就如此無法無天了。”

  我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八福晉猛地出聲:“站住誰許你走了?”

  我回頭看著她,嘴邊帶著三分笑意道:“所謂‘國有國法,宮有宮規’,我地位再卑賤,可也是乾清宮的人,福晉如果想責罰,直接告訴李諳達奴婢的失禮之處,李諳達自會按規矩辦。難道福晉竟然想在這里就私自責打奴婢?”

  八福晉和十福晉都呆住,一時進退不得。八福晉眼中帶恨地看著我,我寸步未讓地微微抬著下巴回視著她。

  三人正彼此僵著,八福晉和十福晉忽地站了起來,臉色放緩,朝著我身后做福:“四王爺吉祥。”弘旺也脆聲請安。

  我趕忙回身,只見四阿哥在兩個太監的護送下從廊側進來,雖披著雨篷,太監打著傘,但內里的衣襟還有些濺濕,看來也是進來躲這陣突然而來的大雨的。我忙俯下身子請安。

  四阿哥眼光從我們面上輕輕掃過,淡淡道:“都起吧。”

  我恭聲問道:“王爺可有事情吩咐,若沒有,奴婢告退。”

  他目注著廊外的傾盆大雨,靜了一會,平聲說:“去吧。”

  我剛舉步要走,看著漫天大雨,忽想起傘還未拿,又退了回去,拿起擱在地上的傘,他們幾人都目光投向我,我只向四阿哥福了一下說:“奴婢回來取傘。”說完撐起傘,一面琢磨著四阿哥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面正要下臺階,忽又停住腳步,側身看著八福晉笑道:“何必老是利用那些真心對你的人去欺負一個整日念經,根本就不會和你爭的人呢?”掃了一眼有些發怔的十福晉,續看著眼中帶恨的八福晉笑著說:“自己躲在背后扮賢良有意思嗎?”話畢,轉身不疾不徐地走進了漫天風雨中。感覺背后幾道目光一直凝在身上,我越發挺直了腰,走得風姿綽約,恍若正在四月春風中漫步,即使輸了,姿態也還是要漂亮的。

  我迤邐而行,腳腳踏在地上的雨水中,四周水氣蒸蒸,茫茫天地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孤獨艱難地行著。噼啪之聲不絕,敲著傘面,敲著地面,敲著我的心。小小一把傘如何遮得住老天的傷心淚?很快大半個身子全都濕透。

  回到屋子后,雖然用熱水泡了很久來除寒氣,可還是鼻子有些囊,所幸平時保養得當,身體一向康健,倒是再無別的不適。

  擁著被子靠在榻上看著窗外發呆。雨早已經停了,窗外的桂花樹經過一場雨,葉子稀疏了不少。殘葉上掛著的雨珠仍然斷斷續續地滴落著,似乎是葉片的淚水,正在哀慟著離自己而去的伙伴。

  一個身影晃進了院子,我沒精神理會,仍然靜靜靠著。他看窗戶大開著,就走到窗前,探頭看了一眼,看我正靠在榻上,忙低下頭請安:“若曦姑娘吉祥。”

  我這才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今年初一來送項鏈的小順子。轉開了視線,淡淡說:“起來吧。”

  他看我x在榻上一動不動,只得低頭道:“我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我凝視著桂花樹,淡聲說:“拿回去,我不缺任何東西。”

  他神色為難地看了我幾眼,看我不理會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鼻煙壺放到窗邊的桌上,一面低頭說道:“姑娘說話帶著點囊,挑點鼻煙嗅嗅,打幾個噴嚏,自會爽快。”說完,不等我說話,立即轉身大步跑出了院子。

  夜色漸漸黑沉,我覺得有些冷,往被里縮了縮,身子卻不想動彈。玉檀進院后,看我屋子窗戶大開,忙幾步趕了進來,嘆道:“姐姐早上淋了雨,這會子怎么還大開著窗戶?”一面說著,一面關了窗戶。

  我說:“懶得起來去關。”

  她點亮了桌上的燈,隨手拿起桌上的鼻煙壺,看了幾眼,嘻嘻笑著道:“好精巧的玩藝,這上面的小狗畫得竟活靈活現,煞是可愛。”一面說著,一面走到榻邊,“聽聲音,還是鼻塞,姐姐既有鼻煙,可嗅了?”

  我搖了搖頭,她忙打開蓋子,拔下頭上的簪子從里面挑了點抹在我指上。我湊到鼻邊,只覺一股酸辣,直沖腦門,忍不住俯身連著打了三四個噴嚏。

  一下子倒真是覺得頗為通快,笑道:“這東西還真的管用。”拿過鼻煙壺細看,雙層琉璃,里面繪了三只卷毛狗兒打架,神態逼真趣怪,的確有些意思。

  正自端詳,忽地想起早上我和八福晉、十福晉的事情,再一細看,這畫一下子變了一番味道。正是兩只黃毛狗兒一同欺負一只白毛狗。白毛狗兒雖然一對二,神態卻很是輕松自在,反倒是戲弄得那兩只黃毛小狗著急氣惱。

  我一下子禁不住笑了起來,這個人,竟把我們都比作狗了。不知道是否取笑我們“狗咬狗,一嘴毛”。真不知道他從哪里尋了這么應景的東西?平日神色冷淡,不茍言笑,沒想到竟也如此逗趣,冷幽默想著越發覺得有意思,不知不覺間竟然把一下午郁結在心中的不快一掃而空。

  因為殿前當值,一聲不經意的咳嗽都有可能招來禍患,所以雖沒有大礙,我還是小心起見地向李德全告了假,讓玉檀替我當班。

  心里琢磨了半日,找了方合,說道:“我這兩日歇著,有些事情想當面問問八爺。”

  虛掩著院門,靠躺在竹躺椅上,臉上搭著書,一面搖晃著,一面閉著眼睛曬著太陽。院門幾聲輕響,我拿開了書,睜眼望著院門說:“請進。”

  吱呀一聲,八阿哥推門而入,隨手又把門照舊虛掩上,打量了一眼我身旁的熏爐和茶具,笑道:“好生會享受。”

  我站起說道:“你若真羨慕,可享受的東西多著呢。”

  他凝視著熏爐上的繚繚青煙,沉默了一會,問道:“身子有無大礙?怎么那么不知道愛惜自己?下著雨還出去閑逛?”

  我搖搖頭說:“今日請你來是有件事情想問。據弘旺阿哥說,他好象經常去找姐姐的茬,可是真的?”

  他抬眼看著我,微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說:“弘旺何時說的這話?”

  我嘴邊含著笑意說:“什么時候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他帶著幾絲無奈看著我,笑著搖搖頭說:“不過是小孩子的玩話,你還當真?”

  我凝視著他笑道:“小孩子的話才是最真的呢。”

  他蹙了蹙眉頭道:“弘旺是偶爾會去鬧若蘭,可若蘭自個都笑說,小孩子本就愛玩鬧,全不在意,你反倒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你這是做什么?”

  我淡淡道:“弘旺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寵愛他是你的事情。可若有人借著孩子欺負人,你也視而不見,未免太過。”

  他詰問道:“你怎知我沒有說過弘旺?我府中的事情你又知道幾件,就給我下罪名?”

  我心中帶氣,冷笑著說:“你府中的事情,我根本不關心。只希望你惦念在姐姐也算因你誤了終生的份上,護她周全。至于弘旺究竟是否只是小孩子的胡鬧,你還是自己好好弄弄清楚吧。”

  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走,臨到門口,忽又停住,轉身回來,看著我問道:“我們這是怎么了?在大草原上不是好好的嗎?為什么現在你就不能那樣呢?難得見一面,也要和我吵嗎?”

  我低著頭默默地站著,心中也是絲絲哀傷,草原上時只有你我,沒有皇位,沒有你的妻子,沒有你的兒子,現在你我之間有這么多的人和事隔著,怎么能一樣?

  他輕嘆了口氣,伸手攬我到懷里,說道:“我會去問問弘旺的,你就別再因為小孩子的一句話生這么大氣了。”

  我x在他肩上,沒有答話。他過了一會,又柔聲說道:“你若真那么擔心若蘭,那就早點嫁給我,豈不是更好?這樣你就可以天天見著她了,有你在她身邊,還有人敢隨便欺負‘十三妹’的姐姐?不怕挨巴掌嗎?”

  我心中默默,姐妹共侍一夫在他們看來不失為一樁風流佳話,可卻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他靜靜等了一會,看我沒有任何反應,輕聲問:“你還沒有想好嗎?我現在對你好生糊涂,完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信你是個膽小怕死之人,你究竟在猶豫什么?”他抬起我的頭,盯著我的眼睛,說:“你對我這么沒信心嗎?”頓了頓又慢聲問道:“還是你有別的原因?”

  我強笑了笑說:“你來了也好一會子了,該回去了。再給我點時間好嗎?容我再想想。”

  他默默瞅了我半晌,輕嘆了口氣,定聲說:“若曦,我不是項羽,也絕不會讓你做虞姬的。”說完,轉身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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