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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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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離湖不遠的大樹下讀宋詞,昨天和姐姐特地要了宋詞,因為以前偏愛宋詞背了不少,兩相映照著讀能認識不少繁體字。

  想想我在現代也是寒窗苦讀十六年,自認為也是個知識女性,可到了古代,竟變成了半文盲。

  前日,因平時負責書信往來的太監不在,我就自告奮勇給姐姐讀信,可一封信讀來竟是一小半不認識。在我“什么,什么”的聲音中,信還沒讀完,姐姐已笑軟在榻上,“你說要讀信,我以為幾年不見,倒是長進了,沒想到,的確是長進了一點,會用‘什么’代替不認識的字了。”姐姐笑得太厲害,短短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半天才說完,我也是又羞又惱呆在當地,當即決定,不行,我要脫掉文盲的帽子,堅決要作知識女性!

  想到這里,不禁自嘲地笑笑,幸虧是落在這具小姐身體里,吃穿不愁,否則只怕要生生餓死我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

  看書看累了,賞了會風景,覺得有些無聊,眼角一掃看見草叢里幾只螞蟻,突然想起小時候掏螞蟻洞的事情,不禁來了興致。隨手揀了根小樹枝,擋住螞蟻的路,不肯讓它走,走兩步,就被我撥回去,走兩步,就又被我撥回去。

  正玩得開心,一個人偷著樂,忽覺得耳邊呼哧呼哧地喘氣聲,一側頭,就看見十阿哥蹲在我旁邊也正在看螞蟻,我瞪了他一眼,再看旁邊還有一雙靴子,順著靴子往上瞅,正對上八阿哥似笑非笑的眼睛,趕忙站起請安。

  十阿哥從地上站起,一副憊賴的樣子,笑對八阿哥說:“看這鬼丫頭的樣子,我還當什么好東西呢!看來我是太看得起她了。”

  我當著八阿哥的面,不敢回嘴,只心想,讓你看得起也不見得是榮幸。

  八阿哥笑問:“讀宋詞呢?”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書,“是!”

  十阿哥插嘴道:“在看螞蟻呢,擺了個讀書的樣子給人看罷了。”

  我側頭看著他,也不過十七八的樣子,在我面前倒成了大爺,“你不知道‘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嗎?我看的是螞蟻,可又不是螞蟻。”

  十阿哥這個草包果然有點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笑點頭,“老十,你可要好好讀書了!”又笑問我:“你看佛經?”我忙答道:“只是聽姐姐念多了而已。”

  他笑了笑,轉望著湖邊,過了一會說:“念的是多!”

  我琢磨了下,看他仍然是臉帶笑意,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淡淡回道:“求得只是心平氣和。”

  他沒有說話,只是笑看著湖面。

  旁邊的十阿哥等了半天,好象插不上話,有些無趣,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書問:“這些字你都認識?”

  我看著他挑釁的目光很想說,都認識,可事實擱在那里,只好說:“認——識!是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不過我們正在彼此熟悉中。”他又是一陣爆笑,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看到十阿哥那副樣就有點暴躁,總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不經大腦的。

  八阿哥笑問:“那你如何讓自己認得它們呢?”

  我隨口說:“自己猜!”

  十阿哥笑叫:“這也行?我們都不用請先生了,自管自己猜就行了。”

  八阿哥嘆笑著搖搖頭,“走吧!”提步,先行了。

  十阿哥忙把書扔還給我,追了上去,剛走幾步,又轉身問我:“我們去別院遛馬,你去不?”

  我一聽大是心動,自來了這里還沒出過院門呢!頗有點諂媚地跑上前去,“我這樣能去嗎?還有我姐姐那里怎么說?”

  他說:“這有什么不能去的,給你找匹溫順的老馬,不要跑得太快就成,至于你姐姐那里,關我什么事?”

  我看他又擺起譜來了,有心想刺他幾句,可是又惦念著這難得的出門機會,只好――忍――。

  看他走的倒是不快,可我要小跑著才能跟上,我裝做突然想出個好主意的樣子說:“八貝勒爺說的話,姐姐準是聽的。”

  他看我一眼說:“那你自己去和八哥說唄!”

  我覺得能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怎么這個老十是個順竿子就往上爬的主呢?惱道:“是你請的我,你要負責到底,要不我就不去了!”

  他斜睨了我一眼,一副你愛去不去的樣子。我轉身就往回走,他連忙拉住我說:“得!得!我去說,行了吧!”

  我這才笑看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跟著他疾步快走。

  八阿哥看到我跟著十阿哥一塊來了,有些意外,十阿哥沒等他開口,趕著說:“八哥,我看這丫頭在府里呆得怪無聊的,就讓她和我們一塊去騎馬。”

  八阿哥淡淡一笑:“去就去吧!”

  到了門口,小廝們迎上來,“馬車已經備好。”

  八阿哥不說話,頭里領著就上了馬車,十阿哥也縱身一跳就上去了。一個小廝跪到地上給我作腳踏子。這馬車的高度,要放現代,我肯定手一撐也就上去了,可如今,裹著粽子衣,行動不便,還真需要點助力,但是跪著的小廝不過十二三歲,一臉稚氣。我盯著他的背,這腳是怎么也踏不到他背上去。

  十阿哥在車廂里嚷嚷:“磨蹭什么呢?”

  八阿哥正好坐在對側面,似看破我的顧慮,幾分意外地盯了我一眼,把手伸過來,我松了口氣,讓小廝讓開,拉著八阿哥的手就著力,爬上了車。

  十阿哥嚷:“麻煩!”可身子卻往里挪了挪,示意我坐到他旁邊。

  我趴在窗口,往外看,道路兩側店鋪林立,街道上的人熙來攘往,馬車過處,人們都主動站到路邊讓路,所以人雖多,但馬車的速度卻不算慢。我看著外面“咦”了一聲,可轉念一想又明白了,只是搖了搖頭。

  十阿哥探出窗戶向后張望了一會,又縮回來,納悶地問我:“你剛才看見什么了?”

  我愣了一愣,笑著說:“看著什么不告訴你。”又看向窗外。

  他恨恨地瞅了我兩眼,不理我,可過了會終究是沒忍住,復問道:“你剛才究竟‘咦’什么?”

  我轉回頭,目視前方,不理他。十阿哥推了推我,我說:“告訴你可以,不過你得給我點好處才行。”

  他驚叫:“問問你看到什么而已,還要給你好處!”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是我看見有趣的玩藝,你要聽當然要給點好處,難道你聽說書的時候都不付錢的嗎?”

  我說完,又掀開簾子向外看去。過了一小會,感覺手里多了樣東西,一看是張銀票,他說:“可以講了吧?”

  我把票子扔回給他:“哼!”

  “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心想逗著你玩的,還真不知道要什么,突然想起《倚天屠龍記》,笑著說:“我這會子也想不起來要什么,這樣吧,你以后答應我一個要求就行了。”看他想張嘴,我又接著說,“絕對不會是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情,再說,你一個阿哥答應我一個小丫頭的要求,又能有什么難呢?”

  他有點不甘,不過終于笑著說:“好!我答應你!”

  我拍了拍手笑說:“你可記好了,我可是有證人的”。

  上車后,八阿哥就一直閉目養神。這會聽到我的話,睜開眼睛,看了十阿哥一眼,又笑看著我,“記住了,可以說了!”

  “嗯,嗯!”我清了清嗓子說:“街上人雖很多,可馬車行得很平穩,看見的路人都老遠就讓開了,但我們并沒有表明貝勒爺坐在里面,我當時有點疑惑這是怎么回事,所以就‘咦’了一聲。”

  “那你搖頭呢?”

  “后來又想,這樣的馬車,絕非一般人能坐的,這又是在天子腳下,升斗小民也是多有見識的,所以即使不知道究竟坐的什么人,可知道讓道總沒有錯的。至于說搖頭,只是因為我想到自己成了狐貍而已。”

  “狐貍?”十阿哥疑惑地看著我,又轉頭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笑著說:“狐假虎威。”

  十阿哥反應過來,剛要笑,又頓住,嚷道:“就這樣呀,這就換了大清國堂堂皇子的一個要求。”

  我看著他懊惱的樣子,實在忍不住,低頭笑起來,一抬頭看見八阿哥正看著老十也在笑,只不過這次的笑和以往好象很不同,我盯著思索,哪里呢?八阿哥一側眸,正好對上我帶著探究的目光,我沒想起什么尊卑身份需要回避,仍盯著他研究。我們倆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對方,最后還是我有些抵受不住,低下了頭。心里想,果然厲害,不愧是玩心眼長大的人,想當年我盯著我們班男生看的時候,無人敢正面迎我鋒芒。

  到了別院,十阿哥命人幫我選馬,一邊不住嘴地嘮叨:“不行!不行!太大!”“不行!牙口太小,性子還不定。”搞得馬夫無所適從,滿額頭汗。

  八阿哥淡聲吩咐:“去把玲瓏牽來。”

  馬夫立即如釋重負,擦著額頭的汗去牽馬。

  只看馬廄旁邊另造了一個小馬廄,只有一匹馬在里面悠閑自得地吃草,馬兒通體青色,額頭正中一抹雪白,很是漂亮。雖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名貴,可看這獨自一馬享受總統套房的待遇,肯定不會差就是了。

  十阿哥笑,“你可真好運氣,八哥今日竟舍得把玲瓏給你騎。”

  我也笑,不過是苦笑,出門時想的是挺有趣,可真對著馬了,我腦子里全是馬蹄子一撅,正中我肚子的畫面。戰戰兢兢地走到玲瓏面前,距離五步遠,就再不肯動彈。

  十阿哥急得嚷:“你到底騎是不騎?”

  我也著急,對著他嚷:“你去騎你的呀!你管我做什么?”他又不肯走,非要在一旁等我。

  八阿哥已經出去溜了一圈,望見我們倆個還在馬廄旁邊磨蹭,掉轉馬頭,策著馬過來,看我盯著馬瞧,他微笑著說:“馬是用來騎的,不是用來看的。”

  我干笑,“我不會騎馬。”

  八阿哥怔怔地看著我,似乎很意外。我一下被他的神情給嚇住,難道我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會騎馬?正忐忑不安,盤算著怎么解釋,他卻已經神色如常,目光凝視著遠處,似有思緒悠悠。

  十阿哥在馬上捂著肚子笑,“看你耀武揚威的,竟然連馬都不會騎,你是滿人嗎?你阿瑪怎么教你的?”

  我漲紅著臉不說話,氣鼓鼓地走到一旁,心里恨恨地想,我本來就不是滿人,不會騎馬有什么大不了!

  八阿哥從遠處收回視線,淡淡說:“不會騎也沒什么,你若想玩,就讓人牽著馬,帶著你走幾圈。”說完,他一揚馬鞭,策著馬疾馳而去,速度快得如閃電,略顯文弱的身子倒透著與他氣質不合的矯健與肆意。

  十阿哥翻身下馬,命馬夫牽好馬,他在一旁護著我坐到玲瓏的背上。我看他難得的細致,倒是有些感激,正想說“謝謝”,他卻翻身坐到自己的馬上,看著玲瓏嘆氣,“可惜呀!大材小用!駿馬配蠢材!”

  我立即吞下嘴邊的“謝謝”,看他手里握著韁繩,我猛地一鞭子抽到他的馬上。馬兒馱著他狂奔出去,他猝不及防間,失聲大叫,身子在馬上搖搖晃晃,不過,我可不擔心他,他們是馬背上得天下的民族,這點意外不算什么。

  果然,他一邊馭馬,一邊還有余力回頭罵我。我捂著肚子大笑,對著他做鬼臉,你個小屁孩,敢在我面前得瑟!

  八阿哥在遠處聽到我們亂成一團的叫聲笑聲罵聲,望向我們,胯下的馬兒卻未減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看到呼嘯的風吹得他的長袍忽高忽低。

  騎完馬,回去的路上,我精神很好,雖沒真正騎馬,可能出來走走,感覺整個人從里舒暢到外。一路上,十阿哥和我斗嘴說笑,八阿哥卻好似累了,一直閉著眼睛養神。偶有夕陽透過起伏的窗簾照到他臉上,倒有種寶玉生輝的感覺,不禁覺得人比人氣死人,這八阿哥要家底有家底,要樣貌有樣貌,簡直人生事事如意。

  回家后,我興沖沖地給姐姐講騎馬的事情,等從姐姐口中試探出真若曦不會騎馬,我心頭的大石落地。

  因為八阿哥派小廝事先打過招呼,姐姐沒說什么,可臉色不是很好看,不過因為玩得開心,我覺得還是很值得。只不過姐姐的樣子著實奇怪,兩位爺帶我出的門,肯定出不了差錯,她也不像是介意我出去玩了,倒好似是聽到我說“騎馬”后才變得顏色。難不成覺得女孩家騎馬太粗野?怕我摔傷?

  自從騎馬后,十阿哥隔三茬五地總會來看看我。

  為了不做文盲,我開始練習寫毛筆字,唉!我的毛筆字不提也罷,那是我心頭一痛。這幾日被十阿哥已經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我也由剛開始的臉紅耳熱到現在的坦然受之。

  不過,睚眥必報是我對十阿哥的原則,所以,沒過幾天,我問他“旮旯”怎么寫,他也回答不上來,我們互相嘲笑對方幾次,彼此作罷。

  這段時日若說我有大的收獲,那就是我和十阿哥的爭吵友誼飛速發展。借用巧慧的話說:“十爺是隔幾日不被小姐刺幾句,心里就窩得慌。”

  我竊笑,他一小屁孩和我斗?不過這么一來二去,我覺得他已經不是那個我心中的草包了,也許胸無城府、文墨不通、莽撞沖動、有時蠻不講理,可我覺得他更像我在現代的朋友,我不用去揣度他心底的意思,他會直接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呈現在臉上,我也可以直接地把喜怒哀樂告訴他。

  我趴在桌上,又練了幾個字,覺得再難集中精神,索性擱筆。透過珠簾隱隱看到姐姐正在聽一個小太監說什么,然后揮了揮手,小太監就下去了。

  我走出去,讓丫頭給我端茶過來,姐姐對我說:“晚上貝勒爺要過來一塊用膳。”

  我喝了口茶,問:“十阿哥也過來嗎?”

  姐姐道:“不知道,說不準的事情。”

  她突然沉默了一會,吩咐丫頭們都下去,坐到我旁邊。

  我覺得架式不對,可又猜不出她想說什么,只好沉默著。姐姐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實在忍不住,只好問:“姐姐,我們姐妹之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嗎?”

  姐姐點點頭,象是下定決心,問:“你對十阿哥有意思嗎?”

  “啊!”我有點驚,忙道:“這什么和什么呀?我們倆只是玩得來而已。”

  姐姐看我臉上的神色不是裝出來的,松了口氣說:“沒有就好!”緊接著又嚴肅地說:“咱們滿人雖沒有漢人那么多規矩,可你一個姑娘有些分寸要把握好了。”

  我有點氣又有點笑,氣的是,說了幾句話,玩了幾次,還都是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就好象我要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了;笑的是,姐姐和當年找我談早戀問題的高中老師可真是象。

  八阿哥來時,我和巧慧正在院子里踢毽子,我已經踢了四十下,我現在的最高記錄就是四十,我想著要沖破記錄,所以明明看見了他,但裝做沒有看見繼續踢,巧慧和別的仆婦要請安,八阿哥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大家只好都呆愣在當地看我踢毽子。

  唉!終是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自己停了下來。裝做剛發現八阿哥的樣子,慌忙請安,這才一院子的仆婦丫鬟們紛紛請安。

  八阿哥笑看著我贊道:“踢得不錯!”

  我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心里想,虛偽!這里的丫鬟踢得好的簡直好象全身上下到處都能踢毽子,而我只會用右腳踢,這也能是好?

  仆婦們挑起簾子,八阿哥率先進去,我隨后跟著進去,還不忘轉頭對巧慧說:“記住了,47下!”站定了,發現正對八阿哥站著,姐姐正低頭幫他挽袖子,我四周看看,不知道該干什么,就只好看著姐姐和他發呆。

  姐姐挽好袖子,一抬頭看我正盯著他們,臉一紅道:“杵在那里干什么?”

  我這才覺得是有些不太對,臉有些燒,轉過頭訕訕地說:“就是不知道干什么,才杵在這里的。”

  八阿哥笑說:“這么多椅子,你不知該做什么?”

  我心想,這是賜座了,忙找了把椅子坐下。姐姐說:“你也擦洗一下,準備用飯。”

  吃過飯,漱完口,撤了桌子,丫鬟們又端上茶來。

  我想著上次八阿哥雖來用了膳,可很快就走了,看這次不急不忙的樣子,今晚怕是要歇在這里了。正在胡思亂想,聽到八阿哥說:“再過幾日就是十弟十七歲的生辰,因不是什么大生日,宮里大概也就隨便意思一下,我們哥幾個卻想借這個機會私底下好好熱鬧一下,十弟還未有自己的府邸,所以我琢磨著就在我這里辦。”

  姐姐想了一下說:“我沒有操辦這個的經驗,不如問問嫡福晉的意思。”八阿哥喝了口茶說:“她現在身子不方便,再說這也是十弟自己的意思。”

  姐姐看了我一眼道:“那就我來辦了。”

  八阿哥緩緩說:“既是私底下,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大家只是找個地方熱鬧一下而已。”

  “太子爺來嗎?”姐姐問。

  “帖子肯定是要下的,來不來說不準。”

  姐姐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姐姐垂目不語,八阿哥看著前方也不說話。我端起茶盅要喝,卻發現已經喝完,只得又放下,丫鬟上來添水,我擺了擺手,她又退下去。我覺得氣氛越來越怪,只好站起,干巴巴地說,“貝勒爺若沒什么事情吩咐,若曦先行告退。”

  八阿哥剛抬手,姐姐忙道,“這么早就睡嗎?”

  我笑回:“不睡,回去臨帖。”

  姐姐立即說:“這才吃了飯多大會就臨帖,回頭胃疼!”

  我心想,反正我是現在不能走,只好干笑兩聲,復又坐下。招了招手讓丫鬟添水,八阿哥嘴角含笑地看著我們。

  連我都看出來姐姐的意思了,沒有道理他這個人精不明白,可我琢磨不出來他是否不悅,只好放棄。

  沉默,沉默,一直沉默!

  我修身養性的功夫不能和他二人相比,實在無法忍受。我站起道:“我們下棋吧!”

  姐姐搖頭說:“不會!”

  我看向八阿哥,八阿哥點點頭對旁邊的丫鬟說:“拿圍棋!”

  我忙叫道:“我不會下圍棋,我們下象棋吧!”

  八阿哥卻搖頭說:“不會!”

  我“啊”了一聲,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是沉默,又是沉默,還是沉默!

  跳棋,軍棋,撲克,官兵捉賊,仙劍奇情……我發現我想的已經對解決現在的狀況毫無幫助,趕快扯回了思緒。

  “我們下圍棋吧!”

  八阿哥問:“你不是不會下嗎?”

  我詫異地反問:“不能學嗎?誰生下來就什么都會?”

  “若曦!”姐姐的語氣略帶警告。我有些泄氣,真沒勁!這里怎么說個話都得先考慮身份?

  八阿哥想了想,嘴角的那絲笑容最終變成了一個笑臉,說:“那好!”我有些恍惚,想起那次在馬車上的笑眸,突然明白,原來當時覺的不同是因為他的眼睛,上次他的眼睛也在笑,平時他的笑從未進到過眼睛里。

  現在的這個笑,倒是眼睛也在笑的,我心情忽地就好了,也笑笑地看著他。

  八阿哥粗粗講了規則,讓我執白先行,說邊學邊下。

  小時候愛慕虛榮時,為了做琴棋書畫均有涉獵的才女,其實,打過圍棋譜,后來上了高中學習越來越忙,本來也沒興趣,就把這個極其費腦的圍棋給丟了,轉而玩簡單易學的撲克。

  我想了想,惦記著那句“金角銀邊草肚皮”,就找了一角落子。姐姐側坐在我身邊,看我下棋。我本來有意讓姐姐多學一點,可看她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只好作罷,自個埋頭琢磨。

  一會的功夫,棋盤已經是大半片白色山河。我心里有點郁悶,“貝勒爺也不讓讓我?”

  八阿哥說:“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讓你?”

  我哭喪著臉說:“讓了都這樣,這要不讓……”

  他問:“還繼續下嗎?”

  我說:“下!”既然已經輸了,只能盡量爭取少輸一點。腹中只能割舍,讓白子吃吧。守著兩個角,絞盡腦汁地想當年一些殘存的記憶,最后不知道是我想出來的方法真起了作用,還是他讓了我,反正我的兩個角是做活了。

  八阿哥看著棋盤問:“你學過下圍棋?”

  我說:“看別人下過,知道一點點怎么樣?”

  他戲謔地看著我:“不怎么樣不過知道‘壯士斷腕”,不做無謂糾纏,也不錯了。”

  我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看時間差不多了,心想八阿哥今天肯定要歇在這里的,于是站起說:“若曦告退!”

  八阿哥點點頭,姐姐也不好再阻攔,只能站起吩咐丫鬟們準備浴湯。我做了個福,就退了出來。

  黑甜一覺,睜眼時,天已大亮,想著貝勒爺應該已經上朝去了,叫丫頭服侍著洗漱。弄妥當后,去給姐姐請安。

  進屋時,看見姐姐望著窗外發呆。我挨著坐下,想著昨晚的事情,也是悶悶的。

  靜了一會,姐姐頭沒回地問道:“想什么呢?”

  我往她身邊擠了擠,挽著她的膀子反問道:“姐姐在想什么?”

  她不吭聲,只看著窗外,過了會才說:“沒想什么。”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我臉挨著姐姐的肩,也看向窗外。

  姐妹倆坐了很久,姐姐打起精神笑說:“我要去佛堂了,你自己出去玩,別在屋子里悶著。”

  我點點頭,特意叫了巧慧,陪我出去走走。她是姐姐的陪嫁丫頭,自小服侍姐姐,姐姐的事情她應該一清二楚,今日,我就打算和這丫頭斗智斗勇了,非把姐姐的事情挖個里外明白不可。

  本以為要誘騙威脅,擺下鴻門宴好好套話,不想我才旁敲側擊了幾句,巧慧就全招了。雖然她嘴里說的是因為看我性子沒以前野了,告訴我也不打緊,但我看她是想讓我勸一下姐姐。

  “主子出嫁前和老爺手下的一個軍士很是要好,主子的馬術就是他教的。他雖是個漢人,可騎術極好,在整個軍營是有名的。可是后來,主子卻嫁了貝勒爺。初嫁貝勒爺時,主子雖說不怎么笑,但別的都正常。三個月后,還懷了小阿哥。可沒想到緊接著就從北邊傳來消息說,那個軍士死了,當時主子就暈了過去,強撐了幾天,終是病倒了,然后孩子也沒了,后來病雖好了,可身子卻一直很弱!從那后,主子就每日頌經,平常待人越發冷淡,嫡福晉雖說比主子晚進門兩年,可現在已經懷上小阿哥,主子卻仍然……”

  我氣問:“姐姐就沒有求過阿瑪嗎?”

  巧慧苦笑著回答:“怎么沒有?主子在老爺的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可老爺說,做夢都不要再想了,她是定給了阿哥的,再胡想大家都不用活了。”

  我又問:“這事情,貝勒爺知道嗎?”

  巧慧肯定地說:“不知道!老爺當時處理的極為隱秘,府里頭也只有老爺,主子和我知道!”

  我卻想起了八阿哥初聞我不會騎馬的表情,覺得只怕阿瑪巧慧都錯了。

  一夜輾轉,夢中全是萬里草原、西風烈胡馬嘶,早上起來時,姐姐已在佛堂念經,看看眼前的小經堂,想想夢里的廣袤天地,只覺心悶。隨手抽了本宋詞,去園子里閑逛。

  一座精巧的亭子座落在小山坡上,三面都是翠竹,另一面連著長廊彎下山坡。我沿著長廊走進亭子,背向長廊,面朝修竹而坐,一手支著頭,一手拿著宋詞,隨意翻到一頁,開始讀。

  “重來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垅兩依依……”

  想到姐姐,一闕詞沒有讀完,人已經癡了。

  突然,手中的書被奪走,一個歡快的聲音嚷道:“看什么呢?人來了,都不知道?”

  我唬了一跳,從石凳上跳起,見十阿哥正看著我。他捉弄我成功,正在開心,可見到我眼中含淚,臉帶愁苦,又有幾分驚怕,本來的歡快表情僵在臉上,他身旁的九阿哥,和另一位年約十四五歲的俊朗少年也都有些愕然。

  我俯下身子請安,順便整了一下臉部表情,再抬起頭時已是一臉淡然。十阿哥還傻在那里,九阿哥愕然的神色卻已褪去,對我說:“這是十四爺。”

  我想著,十四爺啊!康熙眾多兒子中唯一的一個大將軍,一直想見的人物,可現在時候不對,實在高興不起來,只沉默著又給他行了個禮。

  一時大家都無語。我看十阿哥已經緩過勁來了,就問:“十阿哥怎么在這里?”

  他說:“我們去見八哥,老遠看你坐在這里一動不動的,就彎過來,看你干什么呢?”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我臉色,問:“是誰給你氣受了嗎?”

  我淡然一笑,“我姐姐可是這府里的側福晉,你看誰能給我氣受?”

  他用卷著的書拍了拍旁邊的石桌子,剛想張口,九阿哥道:“走吧,八哥要等急了!”

  十阿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書放在桌上,陰沉著臉從我身旁走過,九阿哥轉身隨著十阿哥沿長廊而下。十四阿哥卻笑嘻嘻地走到桌邊瞟了眼桌上的書,冷不丁問了句:“多大了?”

  我疑惑地回道:“十三了。”

  他笑點下頭,轉身離開。

  我等了等,看他們走遠了,撿起桌上的書也往回走。

  雖說心里苦悶之極,但日子總是一日日過的。

  這幾日姐姐很是操勞,貝勒爺雖說過不用太緊張,可畢竟十幾個阿哥,再加上個皇太子,哪能不緊張?我幫不上什么忙,反倒很是輕閑,再加上心里煩,哪也不愿去,整天窩在屋中胡思亂想。嘆一回姐姐,想一回自己,選秀女前面又是一條什么路等著我?雖知道歷史的大走向,可自己的命運卻操縱在他人手里,自己一點也把握不了。

  冬云端著一碗銀耳湯進來,笑說:“病的時候,整日往外跑,叫都叫不住,現在身體好了,反倒整天賴在床上。”

  我起來,坐到桌邊,端起湯就喝,不是說把悲傷溺斃在食物中嗎?

  冬云一面看著我喝湯,一面道:“明天晚上就是十阿哥的生辰了,小姐備了禮沒有?”

  我一下子停住,心想,怎么忘了這個茬了?心里開始琢磨,送什么呢?

  想了半日,都沒好主意,姐姐看到我苦惱的樣子,笑著說:“已經替你備好了。”

  我心想,那怎么能算呢?十阿哥是我在這里交的第一個朋友,那些金飾玉器再珍貴,畢竟不是我的心意。

  不過,苦惱歸苦惱,有事情琢磨還是好的,至少我不那么煩了,而且開始期待明天的盛宴。想想,多少個歷史上有名的人物!而且齊聚一堂!簡直就是全明星豪華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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