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不大不小,光線有些暗,有兩個小伙計正在柜臺上忙碌,一個坐堂大夫正在瞇著眼養神。
聽見有人進來,一個伙計轉過身。
“豆花姐兒,抓藥啊?”小伙計跟豆花認識,立刻笑嘻嘻的說道。
豆花啐了口,將木筐放在地上,“哪有你這樣見面打招呼的!你才整天抓藥呢。”
“我可不是每天都抓藥。”小伙計哈哈笑,一面伸手抓了藥稱。
聽他答得俏皮,顧十八娘不由一笑。
“咦,這小娘子面生的很…..”小伙計一面包藥,一面看顧十八娘,說道。
“生什么,這是巷子里頭顧大官人家的姐兒。”豆花介紹道。
顧大官人大家都不陌生,畢竟苦讀幾十年不中功名,好容易中了還沒享福就進閻王殿,如此霉運連連的人不常見。
藥鋪里的伙計們以及坐堂大夫都恍然,看向顧十八娘。
這目光中包含著憐憫好奇以及淡淡的玩笑,顧十八娘微微垂下了頭。
豆花看出她的不自在,忙站在她身前,對著小伙計道:“小泉哥,你們收藥材不?”
“藥材?”被喚作小泉哥的小伙計收回打量顧十八娘的目光,落在豆花的腳下,“豆花姐兒,你如今不賣豆腐了?改行賣藥了?”
豆花咯咯笑了,“你就說收不收吧。”
看她不是玩笑,小泉哥跟另一個伙計對視一眼,收不收的這還得要掌柜的說了算。
“小泉哥,幫幫忙問問啦。”豆花看出他的為難,忙緩聲笑道,一面看了眼顧十八娘。
小伙計看出來了,原來是這顧家小娘子要賣藥材。
顧大官人在街坊鄰里人緣還是不錯的,再說這孤兒寡母的過的也不容易,小伙計心里有些惻隱,一咬牙點點頭,道:“好,你等著,我去問問。”
“問什么?”有人說道,后堂的布門簾一挑,走出一人。
“周掌柜。”小泉哥忙打招呼。
穿著青布直綴的男人,約莫三十七八歲,背著手慢騰騰的走進來,看到站在大堂里的豆花和顧十八娘,瞇了瞇眼。
“周掌柜。”豆花忙笑著問好,一面拉了拉顧十八娘。
顧十八娘低著頭跟著喚了聲。
“豆花姐兒啊,聽說你嫂子生了,恭喜啊。”周掌柜不緊不慢的說道,目光落在顧十八娘身上。
這小娘子自帶著一股怯弱之氣,但此時看在周掌柜眼里,卻覺得這小娘子跟外邊那些同齡的小娘子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偏又說不上來。
他看到她的相貌,又覺得幾分面善。
“這是..顧小娘子?”周掌柜遲疑問道。
“是,周掌柜。”顧十八娘抬起頭,含笑道。
“哦…”周掌柜面上有些疑惑,不過沒有再問,而是轉頭看向小泉哥,“你咋咋呼呼的喊什么?”
小泉哥忙把事情說了。
“胡鬧!”周掌柜聽了瞪眼喝道,“哪有這樣胡亂就收藥材的?懂不懂規矩!”
小泉哥被罵的有些發傻,規矩?收藥材還有什么規矩?往日不是也這樣收過….
他怔怔看著周掌柜,周掌柜投來一個警告的眼神,小泉哥心里明白些,低下了頭。
而顧十八娘被這話喝的也有些心慌,低下頭,咬住了下唇,只覺得耳根火辣辣的熱。
“哎呀,周掌柜,你瞧瞧嘛,藥材嘛,你總是要收的,收誰的不都一樣。”豆花跟周掌柜熟悉些不怕他笑道,一面將木筐拎起來走到周掌柜面前,“你瞧,這是..是…”
她有心介紹,卻不認得,忙回頭去看顧十八娘。
“是遠志啊。”周掌柜一副內行的斜了眼答道。
“是,遠志。”顧十八娘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說道,“掌柜的,您看看如何?”
周掌柜嗯了聲,淡淡的掃了眼木筐,捻須道:“小娘子挖的?”
顧十八娘點點頭。
周掌柜目光看著那木筐,沉思著沒說話。
豆花瞧他的樣子,暗自撇了撇嘴。
“這樣啊,顧小娘子,按規矩你這草藥我是不能收的,我們做藥鋪的,都有固定的藥行….”周掌柜慢慢說道。
“是,是我唐突了。”顧十八娘苦笑一下說道,走上前幾步就要背起木筐。
豆花撇撇嘴,想說什么又沒說。
“不過,小娘子,你這些藥我就破例收了。”周掌柜話鋒一轉道。
這一下屋內幾人都有些意外,瞪眼看著他。
周掌柜似乎很滿意這效果,面上浮現一絲溫和的笑,看著顧十八娘點了點頭道:“街坊鄰里的,顧大官人為人和善,大家都是熟識的,這個面子我還是要給的…”
顧十八娘聞言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顧小娘子,你這些有多少?”周掌柜問道,不待回答就看小泉哥,“去,稱稱。”
小泉哥應聲忙拿后堂稱,不多時出來了。
“八斤五兩。”他說道。
顧十八娘動了動嘴唇,有心說話,看了眼周掌柜又咽下了。
“嗯,八斤五兩…”周掌柜思付片刻,一點頭道,“去,賬上支十文錢給小娘子,我收了。”
十文錢能買一大捆柴了,豆花很高興,覺得這幾捆草而已,比砍柴省力氣多了。
“多謝多謝周掌柜,就知道周掌柜是個菩薩心腸。”她笑著恭維道。
顧十八娘暗自苦笑一下,十文錢…..低著頭上前說了聲多謝。
周掌柜笑著點點頭,小泉哥拿著錢出來,顧十八娘再一次說聲謝謝退出了藥鋪。
“瞧,我說什么來者,試試總歸是好。”豆花也覺得很高興,笑的眼睛彎彎。
“嗯,謝謝你,豆花姐。”顧十八娘真誠的說道。
前世里她總是躲在家里,跟這個姑娘也不過是點頭之交,沒想到她原來這樣熱心腸,早知道那時候就多跟她來往,也許自己性子也能變的爽朗一些。
早知道…這世上哪有早知道,不過如今她神佛保佑得以某些事早知道,千萬不能辜負。
豆花笑著擺手,“這話可是見外了啊。”搖了搖她的手臂,“十八娘,你真厲害,也能掙錢了。”
顧十八娘點點頭,終于展眉笑了,是的,她能掙錢了,這些是她親手掙來的錢,她不再是躲在娘和哥哥身后吃閑飯的了。
回到家,顧海正將一大捆柴卸下,看著墻角堆著沒賣出的柴滿面愁容。
“哥哥。”顧十八娘高興的沖他晃了晃手。
“這么高興?”顧海擠出一絲笑看著妹妹。
“瞧,錢!”顧十八娘兩世為人,卻忍不住小孩心性的顯擺一下,將手里的十文錢亮出來。
顧海看著錢,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哪來的?”
“草藥啊。”顧十八娘嘻嘻笑道。
曹氏從廚房出來了,聽見了也有些意外,“十八娘,真的賣出去了?”
顧十八娘帶著幾分得意點了點頭,隨后有些郁悶,那周掌柜擺了高姿態卻給了低價格…..
“十文..”她在手里掂了掂,好像一斤遠志最少也得十文錢吧,還不是凈遠志......
她嘆了口氣,也許十年前的遠志便宜吧。
“真的賣錢了?”顧海瞪大眼,“比我的一捆柴還要多!”
“那當然,這可是草藥,自然比柴火要值錢…”顧十八娘又高興起來,不管怎么說,周掌柜收了她的草藥,她都應該感激,而且以后,她有固定的客源了,十文就十文,三天就能掙一回,怎么也比賣柴強!
“我以后不打柴了,我也要挖草藥!”顧海大呼小叫,將腳下的柴往墻邊一踢。
“海哥兒,什么樣子!”曹氏笑著嗔怪道。
“了不得了,我這個做哥哥的還不如妹妹能干!”顧海夸張的喊道,小院子里一片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