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戮本以為荀域是要應下了,這才歡天喜地把婚書給他,可眼見著少年這么蹂躪那張可憐的紙,他一顆心都要蹦出來了。
當年康國公第一次帶女兒康映珠到大內,小姑娘雖年紀不大,但禮數周全,引得陛下連連稱贊,他身邊的觀星祭祀更是直言康家小姐命格非凡,天下貴人,有母儀之相。
陛下當時笑了笑,只道待吾兒長成,若二人有緣,可與康家結為秦晉。
而這“訂婚書”上寫下的與其說是承諾,更像是一則讖語。
昔日縱然淪落異域,也定不叫明珠蒙塵。
復又看了一眼那短短一行字,荀域知道父皇不過是拿康家給自己當退路,若有朝一日他龍困淺灘,可以用這個婚約許諾康家,拉攏其為己用,更希望康云海能盡一盡君臣之誼,對他不離不棄。
只是北國的陛下沒想到,自己如此器重的康家,根本不是什么忠義之輩。
從他身染“怪疾”開始,康云海等一眾朝臣便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也就是因為他們的縱容和怯懦,才導致荀域的叔父輕而易舉就當上了攝政王,漸漸在朝堂上一呼百應,連荀域這個太子也不放在眼里,說送走就送走。
“康國公不覺得此時才把婚書拿出來,有些太晚了么,或許他老人家應該一早就把女兒許配給我,也免去了我這一年顛沛流離,再說,當日國公不出手,難不成是想把康姑娘許配給我叔父么,那待我回去,是否要叫她一聲嬸母,尊稱國公為....國丈?”
梁戮汗都下來了,他這些年跟著順風順水的康家光享福了,那些銳氣磋磨得半點兒不剩,最會的就只有察言觀色,可是畢竟出身武將,嘴皮子又不行,再說,這偌大的北國,需要他哄的也沒幾個,他就是想練也練不出來。
“怎么會,殿下莫要誤會,哪就成國丈了,得您繼位,娶了我們姑娘,那才能是國丈....”
“哦,”荀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似笑非笑看著他,“不是國丈啊.....”
再一次懵了,梁戮想說他家主子就是想做國丈,但這么繞來繞去,好像怎么說都不對。
“既然康國公的國丈夢還要依仗我,那現在就不要討價還價了,這婚書我留下,待事成了,總不會虧待康家和康姑娘就是了。”給了這么一個似是而非的承諾,荀域起身做勢要走。
他當然知道康云海打什么算盤,剛開始對方并不知道自己的叔父有幾分實力,看著皇家落魄,根本不想女兒攪合進去,可后來康映珠非他不嫁,而叔父對這些老臣又一味打壓,康家日子想必不好過,這才希望逼著他應下婚事,想著日后成事自家還是功臣,總不能身先士卒,到最后做賠本買賣。
可他實在對康映珠無感,他見過那女子,實非善類,看上去無甚城府,然而心機極深,善妒又虛榮.....
“殿下,您,您不能把婚書拿走啊....”梁戮邊幫他把披風披上邊勸道,沒了婚書,康家日后怎么邀功。但現在也不好去搶吧,只能哄著他。
“怎么,我還會賴賬不成,我若是不應,直接撕了就是了,梁總管不用擔心,回去告訴國公,他的恩情荀域記著呢,只要康家能盡到臣子職責,他想要的榮華富貴,我都給。”
梁戮叫苦不迭,等著簽字畫押的“借條”就這么叫人拿走了,關鍵是錢還沒還,他回去怕是要被大姑娘撕了。
康家從占有絕對優勢到現在不得不幫荀域,竟不過就是一出綠珠記的功夫。
把荀域送走后,候在外邊的舞姬魚貫而入,梁戮并不記得自己方才竟叫了這么多人,可想要轟已經來不及了,為首一個長腿細腰豐乳肥臀的女子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猶如一條蛇似的纏著他,左右幾個又是給他搥背又是給他捏腿,還有幾個剝了果子遞了酒水送到他嘴邊,簡直叫人毫無反抗之力。
反正差事辦砸了,回去還不知是死是活,倒不如醉生夢死一把,梁戮想著自己這輩子,若是當年自己沒有摔斷腿,而是和韓昭的父親韓隱一起駐守西涼,興許現在也能弄個國公當當,那還至于受這等閑氣。
果然是人生如夢,萬事皆空。
荀域走到醉夢樓門口的時候,忽然被人叫住了。
一個俊美的少年正被一群舞姬圍著,嘴里一面說著今日不方便改日再來陪你們喝酒,一面對著他求救。
眉頭皺成一團,走過去把人拖出來,荀域咬著牙道,“戚安寧,你瘋了,跑這兒來做什么?”
言畢又看了看周圍,神色愈發陰沉,“就你一個人?”
安寧扶正自己的襆頭,“對啊,我一個人怎么了,我又不是沒出過宮。”
“我找你有事,去暖香塢沒見著你,厲雨說你出宮了,所以我就來了。”那個冷面護衛自從上次去宸佑宮被她轟出來之后,這次見她時態度更差了,愛答不理,一句話就像是從牙縫擠出來似的,氣得她恨不得打掉他幾顆牙,好叫話說得快些。
“什么事,等不及我回宮再問么,厲雨呢,怎么沒叫他跟著你?”把她拉到了一邊,這個小丫頭不知道自己長了一張招人的臉么,還非要出入這種聲色場所。
“急事,厲大爺太兇,我可不敢使喚他,他說你在茶檔,我去了,只瞧見了凌風,是他告訴我你在這兒的。”
嘴角一陣抽搐,凌風,凌風。
“皇子殿下好雅興,你常來么,聽曲兒,喝酒,還是狎妓?”酸了一句,安寧往里瞧了瞧,從前他也帶她來過這兒呢,醉夢樓的酒很甜,點心也特別香,比皇宮大內也不差,她實在很想再嘗一嘗。
“都不是,你有什么事咱們出去說,凌風那個傻子也不懂跟著你?”
兩個人一面說一面往外走,剛出了門兒又退回來,荀域把她拉到角落里,自己則背對著來人。
安寧幾乎要嚇死了,戚安逸,她差點兒忘了,她上輩子就是在這兒被戚安逸捉見,追了好幾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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