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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夢華痕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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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夢華痕斷(1)

  七七本能地抗拒和林夫人見面,聽靜淵一說,蹙了蹙眉。她眼中的這一絲嫌惡讓靜淵臉色倏地變冷,他也不再多說,轉身打開屋門。

  七七也不過是片刻猶豫,見他出門,叫道:“你等我一下。”

  靜淵略停了停,七七下了床,把外衣披上,匆忙理了理頭發,拿起了自己的提包走到靜淵身邊,道:“我跟你一起去瞧瞧,母親她是怎么回事?究竟要不要緊?”

  靜淵沉默了幾秒鐘,方輕聲道:“現在還不知道,只是說昏厥了,大夫已經去了。”

  七七道:“希望沒什么事。”

  靜淵看著妻子,臉頰邊的肌肉顫了一顫,抿了抿嘴唇,輕聲道:“其實我最近也并未回去過,只是中午讓老戚去把文斕接來一起吃吃飯。”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對于我母親來說,想來我是個不孝子吧。”

  他這話里并沒有什么責備之意,只是說來悵然,七七聽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聞到他身上還有淡淡的酒味,想著今日中午他為父親也擋了不少酒,即便他對孟家有多少暗藏的不滿與仇怨,礙著她,總歸還是把這女婿的本分做得足了。倒是自己,兩年多來,因為心知林夫人對己懷有深深的敵意,她一直防備甚深,身為林家名義上的主婦,幾乎未曾再管過玉瀾堂的家事,只是逢年過節最忙的時候去幫著料理下,而且還總是遇到事端,比如錦蓉的流產。一個媳婦的本分事,所謂孝敬婆母,她自問,她并不稱職。

  防備是一回事,反感是一回事,于情于理,婆婆如今生了病,在丈夫面前,自己這個做妻子和做媳婦的,怎能置之不理?

  跟著靜淵下了樓去,靜淵對傭人們大概說了說,小蠻腰忙跑去開車,黃嬢捧上兩碗粥,對靜淵道:“東家,再怎么著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先墊墊肚子吧,您跟大奶晚飯還沒有吃呢,再說大奶的身子也不能餓肚子啊。”

  靜淵嗯了一聲,接過粥先遞給七七:“慢慢喝。”

  七七把粥碗接過,吹了吹,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靜淵拿了另一碗,喝到半途,也許是因為心思焦急,嗆了一口,拿毛巾擦了擦嘴,剩下的半碗也就那么放著不喝了。

  七七知道他心煩意亂,把碗一放,立刻道:“走吧。”

  靜淵凝視著她的眼睛,待兩人出了客廳,行至通往大門的花園小徑,他拉著她的手,輕聲道:“謝謝你。”

  玉蘭花燈瑩瑩生光,花香隱隱,安靜的夏夜里隱藏著萌動的不安。汽車駛出大鐵門,車燈的光束穿透黑暗,路旁的桉樹和榕樹投下暗色的高大的身影。

  一路上,七七心中忐忑,總有絲不對勁的感覺,至于哪里不對勁,卻怎么也想不明白。靜淵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以為她身體不舒服,讓她靠在他肩上,她與他冷戰多日,雖知道兩個人心結并未解開,但此時情況特殊,也不好跟他犟著來,只好順著他的心意。

  額頭上有溫柔的觸感,他低頭輕輕吻了吻她,柔聲道:“七七,有你在我才安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的手很涼,掌心微微汗濕,她的手安靜地放在他的手中,這安靜中有多少無可奈何,汽車微微顛簸,他將她的手握緊,車輪碾過路上的石子,沙沙作響,寂靜的夜中,杜鵑在輕吟。

  老夫人忽然暈厥,嚇壞了玉瀾堂的下人們,黃管家低眉垂眼,神情肅穆,細致周到地安排著所有的事情,招呼大夫,端茶送水,打聽病情,囑咐下人不要發出噪音打擾夫人。

  靜淵和七七趕到后,錦蓉正摟著文斕守在林夫人廂房內,神情焦急,見他們來了,錦蓉立刻站起來,先是拉著七七的手:“你先坐著,別累著了。”

  若不是之前有歐陽家在湖心公園設下圈套之事,錦蓉如此熱情體貼,七七好歹也會跟她客套兩句,此時卻只是淡淡地抽出手,也不坐下,把目光移向別處。文斕坐在一根方凳上,垂著頭,神情極是郁悶,只是在大人們說話的間隙,悄悄抬眼看了看七七。

  對于七七的冷淡,錦蓉根本不以為意,抽抽鼻子,對靜淵大概說了下林夫人的情況。

  林夫人是在晚飯后昏倒的,本還一直好好的,和錦蓉在園子里還散了散步,瞧著花工給她心愛的繡球花澆水,無奈天剛黑,走了一會兒突然嚷著胸口悶,錦蓉忙將她扶到房間里,剛一踏進屋子,林夫人斜斜地就往地上倒去。錦蓉嚇得六神無主,忙叫來下人,將老太太扶到床上躺著,林夫人初時還能說幾句話,叮囑:“不要告訴靜官兒,莫要讓他擔心,他今天鹽場有事,別給他添亂。”

  瞧著她氣色越來越不好,錦蓉焦急萬分,方給晗園打了個電話去。

  錦蓉頭發散亂,臉色蒼白,想是為婆婆忙得暈頭轉向了一番,她哽哽咽咽地說著,靜淵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睛里閃閃發光,快步走到母親身旁,跪下來,捧著母親垂在床沿的一只手,轉頭皺著眉問:“大夫呢?大夫怎么說?”

  黃管家正給七七端了一張舒服的椅子,聽靜淵問,忙回答道:“大夫在隔壁屋子里寫方子,說夫人目前無甚大恙,但要好生將養,瞧今日的情形,有點像是風邪之癥的前兆,要萬分小心。”

  風邪,就是中風。靜淵聽了,臉色刷的變得慘白,道:“把大夫叫過來。”

  黃管家連忙應了,但還是對七七道:“大奶,您先坐著。”說著轉身快步出去。

  七七只是把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并未坐下。

  靜淵緊緊握著母親的手,顫聲道:“母親,你醒一醒,兒子回來了,你不要嚇我,是兒子不孝沒能照看好母親,母親醒醒,求母親醒一醒”

  錦蓉淚如泉涌,走過去跟著跪下,手撲在林夫人的腿上,哭道:“母親呀您聽見靜淵叫您了嗎?錦蓉知道您一直想著他念著他,您睜開眼瞧一瞧,靜淵回來了,他和姐姐都回來看你了”

  七七在一旁聽得渾身起了雞皮,坐立不安。既為靜淵難過,又為錦蓉覺得難堪尷尬。但想著她與林夫人朝夕相處,她這分悲慟估計確實是發自內心真情流露,可這一番哭訴,卻又似在暗自影射正是自己讓靜淵做了不孝之事,她心中確實也有份愧意,因而也慢慢走到床邊,關切地看著林夫人。

  林夫人眼睛半睜半閉,微露出的一縫眼光,渾無往日的凜厲,滿頭白發蒼然,散在枕邊,憔悴無比。許久未曾與她見面了,看到林夫人這樣,七七也不由得暗暗心驚。

  那大夫是林家這幾年常聘的一位老中醫,在清河也是出了名的好醫手,姓王。由黃管家帶了進來,向靜淵和七七深深一禮:“東家,大奶。”

  “你說我母親是風邪前兆,那么如何調養?可有什么藥可以根治?”靜淵眼光凜凜,急切地問。

  王大夫道:“老夫人心力交瘁,身體近年來日漸衰弱,加上近日天氣炎熱,心火肝火夾攻,邪風入侵,難免發作。如今得一面安心靜養,調理心情,盡量讓老人家過得舒心愉快一些,另外每日服用我們聚安堂專門的方子,一日三次,服用一個月,應當可以起到防范的作用。東家也不必太過憂心。不過……”王大夫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氣。

  靜淵俊眉緊蹙:“不過怎么?”

  王大夫垂首道:“這個方子需要二十三味中藥,從年初到現在川內旱多雨少,可能短時間有些藥材不一定配得齊。”

  靜淵厲聲道:“缺什么藥你立刻給我寫下來,明日一大早我去想辦法。便是我們四川買不到,還有云南和貴州,我不信就這幾味藥材,我林靜淵弄不到手。”

  王大夫忙笑道:“是,是,東家也不用太著急,如今我先另開了一個方子,也是主治風邪的老方子了,讓老夫人先吃著這個也無妨,聚安堂和東家一面另想辦法湊齊藥材就是了。”

  “老黃,還不趕緊跟王大夫抓藥去”靜淵兩道目光落到黃管家身上。

  “是”黃管家忙帶著王大夫出了廂房。

  林夫人悠悠醒轉,見靜淵正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目光里焦急萬分。她長嘆了一口氣,抬起眼,見七七也站在一旁,林夫人澀然苦笑:“不容易啊,如今你們兩個,算是來送我上路的嗎?”

  靜淵兩道淚水流下:“母親,別這么說,是兒子不孝。”

  七七上前兩步,向林夫人屈膝行了一禮:“母親……”

  林夫人打量了一下七七,痛心道:“若不是那天文斕說漏了嘴,我就一直被你們夫婦倆瞞在鼓里。你有了身孕,卻瞞著玉瀾堂,是把我當作母親嗎?至衡,我可受不起你這么稱呼啊。”說著老淚縱橫。

  七七臉色蒼白,垂下了頭。

  不論靜淵如何安慰,林夫人之后不發一言,只是流淚,后來瞧著錦蓉在一旁哭泣,她嘆了口氣:“錦蓉,好孩子,我知道你為我忙了一晚上了,你去休息吧,文斕也累了,你帶著他回屋去。”

  錦蓉搖頭哽咽道:“我陪著母親。”

  林夫人提了口氣道:“聽話回屋去”

  錦蓉不敢違逆,帶著文斕出去了,文斕回過頭瞧了一眼七七,七七看到,對他輕輕笑了笑,他如被針刺到,慌忙回頭。

  七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想干脆跟靜淵說自己先回避,明日再來,林夫人忽然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晚上不要折騰,如果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婆婆,便在玉瀾堂住下,一天也好,兩天也好,總要讓我再享享天倫之樂,我與我這個兒子見面不容易,跟你見面也不容易。你便遂了我這個心愿。”

  說著閉上眼睛,淚水長流。

  靜淵回過頭看著七七,通紅的眼睛里,流露出執拗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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