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從心,直到穿越后重病,才意識到……人固有一慫。
痛苦、病癥、無力、失控、乃至死亡,他以為只是稍有影響,比如變成熬夜做實驗也要順便養個生的十六歲少年。
隱約的魔潮在他身上閃過,定睛一看,又好似是錯覺。
當他真實性命受到威脅的那一刻,失去了“能量擬態”做后盾,想到自己可能要變成毫無理智的魔化生物——他也許不止在恐怖死亡,也在恐懼未曾活過。
成為行尸走肉,想到此處,他甚至覺得死亡都不是那么糟糕。
耳邊的聲音到底是誰在說話呢,為什么如此熟悉: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我只知道。”
“必須做點什么。”
“改變這一切。”
必須……做點什么。
“領主、林德?小林!你別暈啊,靠我的任務,為了我的獎勵,你千萬別睡啊!”被打的豆豆市儈又誠懇的話,令他想發出不合時宜的笑。
理智的那根弦在嗡嗡做響,崩得非常緊,似乎下一秒就要斷開。
魔潮,真的‘嗶——’!
罵了一句后的林德,在隱隱的驚呼中拼命站起來,用看不出到底是摔倒還是無力的姿態,單膝跌下,雙手握住劍柄,插入地面的細劍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弱震動。
一如之前對豆豆的反抗。
這柄劍反抗著一切沒有經過認同的人。
但林德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噓,別鬧。”
小破球,你有極限,我,也有極限。
極限,在數學中的含義就是“無限靠近而永遠不能到達。”
聽聽這個描述,數學也自有其浪漫之處。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個時候還會思維發散的厲害,重點應該是:
——讓我們也成為極限吧。
林德從來沒有用過這么高端的煉金術,他一個立志于超凡普及的應用家,還真沒機會使用,純粹的、利用物體本身能量、引發原本的力量,然后在自己的意志中操控改變,徹底化為已用。
他還缺乏陣法、輔助的材料、技藝成熟的煉金爐、完善的計劃,不過他現在的腦子已經沒空想那些了。
旁人無法看到的能量,以林德手持的細劍為中心,規律的向四周蜿蜒,畫出繁復的花紋,花紋奇異,帶有力量的美感。
“是……小林?”豆豆無法抑制的感覺到龐大、呼吸開始壓抑、令人下意識生物性的恐慌。
細劍發出頑強的轟鳴。
林德的手開始顫抖。
豆豆已經連話也說不出,如同夏蟲在看滄海桑田,無法理解又自有震撼。
也就是這一刻,遠處府邸前的第四環和利亞頓同時噤聲。
小破球,你也自己動一動呀,給你補的好嗎,我都要變成老黃牛了。
林德眼前發黑,苦中作樂的想著,引導著煉化了一點點的力量補給小破球。
宛如干柴烈火,這么形容有點歧義,但恰如其分,小破球立刻就調動起來,取代了之前努力拉紅線的林德,用一種蠻橫兇狠的姿態,橫沖直撞的……開始掠奪。
天地間,林德已經什么都看不到了,遠處山峰上混沌的魔潮看不到,近處乖巧如雞的血色木墻也看不到。
他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感覺不到,反而有種靈魂徹底解脫的感覺,不再需要與欲望斗爭,也沒有了身體的禁錮。
他只能感知到,一種對他而言非常滄桑的力量,卻又單純天真的掠奪著,直白、純粹,只為了生存貪婪的吸取著。
林德只負責打通第一條道路,然后這股力量自然就有了引導,明白自己該做什么——吸取、壯大、生存。
如同所有生命的本能。
也如同力量。
沒有教條、沒有人類制定的道德、規則,就是原始本能的掠奪,因為思無邪而更加殘酷不留余地。
而林德所能做得,卻比上一次的旁觀者稍微多了些,精細的做不到,但他知道,自己也在參與其中,作為通道,他可以傾斜某些方面。
于是他全心全力的在其中體驗著無法言喻的偉力。
“你們可惜了,來得有點晚。”豆豆神情夸張道:“剛才的效果超級贊!就是嚇得我不敢呼吸那種,現在已經變得很輕微了。”
他回憶著,帶著一種老資歷的姿態神氣道:“之前劍震動的時候,最嚇人了,這會老實了沒感覺了。”
“震動?”
“老實沒感覺?”
“你開得車好容易暈啊。”
道隱無名。
豆豆覺得林德強行煉化細劍非常恐怖,因為那時的力量還在他的理解之中。
而真正超脫理解的斗爭,往往反而無法感知到。
“BOSS跟來了!”
“boss?這是一面倒的屠邊啊,咱們打都打不著,怎么玩?”
“擦,能不能行,還跟過來屠嘍,別等我高階了,回頭一定刷你一百遍!”
“現在怎么辦?”
“誰知道,一般該發任務了。”
“其實我還挺好奇的,要是主線失敗會怎么樣啊。”
“先別好奇了,制作組呢!放任務啊,你們不會打算白嫖一點獎勵都不給吧!”
玩家亂哄哄之際,第四環已經穿霧而來:“果然,你們,不會死。”
“懺悔。”
……無事發生。
玩家就問號臉:
懺悔個錘子哦!
要不是見你好看又打不著……
“拒絕神的榮光,是為不潔,是為災厄,是為一切之罪。”第四環冷峻的判決道:
“我要連同所有罪惡一起凈化。”
她以一種玩家反應不過的速度,指揮著周身的魔潮朝林德洶涌而去,玩家當即發出“小林要死”的哀嚎,這套路之前他們就見過了,下一秒就是她穿霧閃現然后甩鞭平A。
可悲的是,玩家自己擋不住平A,他們也不覺得老神在在的林德能擋住。
{我才不是吐槽役:連BOSS的平A都挨不住,這團,真的,散了吧。}
{油膩的小仙女:放開那個小林,讓我來!}
{猛虎細嗅薔薇:我這個第一T為什么不在啊啊啊啊!}
不在場的玩家也注視這一些。
在萬眾矚目中……
無事發生。
魔潮一旦進入林德身邊四米范圍,就會突兀的消失。
失去了媒介的第四環,只是原地踏出了一步,走了還不到半米。
玩家就覺得很迷,第四環持鞭的手握緊,一步一步,在高跟鞋清脆的聲音中,走進林德。
隨著距離的靠近,她露出的紅唇,開始滲出血跡,毛細血管破裂,雪白的肌膚呈點、絲狀紅斑,像連成線的星星。
她踏出的腳步,無論如何也踩不下去,冷汗打濕了她的身體,這一步,踏下去,會死。
“……等待罪人的,唯有審判。”
隨著這句話,黑色霧氣纏繞的鞭子抽向單膝跪地、毫無遮攔的林德!
這次有事發生了。
不止是鞭子、第四環渾身如同一個巨大的霧氣器皿,瘋狂的外溢;還有山頂的魔潮,如同聆聽到召喚;蠢蠢欲動的血色木墻,早已沒有昨晚的翠綠,彌漫著血腥氣,已經不似植物,更像某種血肉融合的怪物。
全都一起,鋪天蓋地的襲向林德!
{咱們要不要做點什么?}
{呃……我覺得,好像插不上手誒。}
{不行,這種大場面,硬插啊!}……{我死回來了,縫不夠,插不進入。}
磅礴的魔潮席卷而來,一時之間,完全覆蓋了林德和第四環的身影,宛如被黑霧吞噬了一樣。
好像強力的風眼,玩家能肉眼看到,黑霧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形成一個旋渦,不停的旋轉、消逝著。
朦朧中,玩家聽到來路傳來數人的聲音:“神使!”
被捆住推搡而來的鄧肯還有空提點。
{沁櫻語:別露餡,都機靈點。}
“帶祭品過來。”第四環的鞭子本來無形,是千變萬化、可長可短、柔中帶剛的魔潮聚集體,但在變淡的霧氣中,卻有著半截的影子。
{沁櫻語:讓我當祭品。}
玩家們掃興的停下了本來的動作,轉而好奇的圍觀。
押送而來的人,走近后沒想到這個場景,警惕著掃視著四周的玩家:“萬佳族?”
玩家露出熱情的笑容,與緊張的氣氛格格不入,仿若對小偷搖尾巴的二哈:“你好。”
“……”他們一副兇狠的表情在中間小心翼翼的押送著鄧肯。
{我笑得還不夠熱烈嗎?}
{搞快點啊。}
{我的臉都要僵了。}
在嚇人的熱情笑容中,他們終于把鄧肯送到第四環面前,無比慶幸的松了一口氣,然后就用一種更為露骨的仇恨眼光盯著玩家。
玩家們就……誰關注小嘍啰啊!
第四環默念著什么,半截的鞭子直接當利刃,劃開鄧肯的胸腔,大片涌出的血花中,抓住那顆跳動的心臟,然后第四環看向那柄細劍,此刻它已經變得更細,或者說,它的力量在被掠奪,在消失。
鮮血做圣水,心臟當神物,軀體是祭品。
鄧肯的一切都被按照順序有條不紊的獻上,細劍發出悲鳴,顏色開始渾濁。
直到最后一步。
以全部包括性命為最高獻禮。
鄧肯的身體突然直接消失。
第四環手中的血跡也好似幻覺一樣無影無蹤。
細劍恢復了色澤,然后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
大概就是,都是個死,總要死得有點價值。
等到玩家能看清時,沒有木墻、山頂清晰、天空蔚藍、第四環站在原地宛如定格。
而林德手持一顆懸空的藍綠法球,莫名眼熟。
他居高臨下道:
“晚霧之環?還真敢再次出現啊,那么,就別走了。”
咦?!這不是我的病秧子領主!
誰在冒充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