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感嘆著,一下子覺得輕松起來,平王是要做大事的,哪會把她這點小醫術放在眼里。連慶也面露輕松,仔細的打量著李青的氣色,含笑說道:
“小姐氣色看起來還好,這一陣子沒犯病吧?”
“慶叔,那些毛病早兩年就好了,你怎么老掂記著?!”
“畢竟底子弱,今年事情多,小姐太聰明了些,容易思慮太過,傷了身子。”
李青笑了起來,
“慶叔才是思慮太過了呢,我笨著呢,不想那么多,太聰明不長壽!”
“大師說過,小姐是藥王菩薩庇護的人,再聰明也無礙的。”
李青怔了一怔,
“慶叔去問過老和尚嗎?”
“噢……”
連慶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小姐小時候,實在是聰明得太過,讓人害怕,我就去問了大師。”
“大師還說什么?”
李青盯著連慶追問道:
“大師在菩薩座前求了簽,簽上說小姐是有前生后世的人,和藥王菩薩有緣。大師說,這簽是幾百年來第二次出,頭一次是木蓮大師擎出的。大師吩咐過,這件事,除了小姐問起可說,跟任何人都不能提半個字。”
連慶聲音低低的說道,李青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那時候自己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還是被他看出蹊蹺來,如果不是那根簽,她是不是已經被當成妖孽燒死了?!李青只覺得后背發涼,慢慢的轉動著眼珠,干笑著說道:
“老和尚胡說八道騙你呢!佛法上說輪回,既然輪回,自然是人人有前生有后世的了,什么是有緣?病好了是和藥王菩薩有緣,病死了就是和地藏王菩薩有緣!”
“小姐!不能亂說!”
連慶忙制止道,李青心中一凜,若是,真有如此詭異的簽……她心中寒意驟生,還真不敢再說下去了。
沉默了一會兒,李青吸了口氣,鄭重交待道:
“慶叔,這件事,忘掉他!忘得一干二凈!”
連慶點點頭,
“小姐放心。”
“脫籍的事可都妥了?”
連慶點點頭,李青舒了口氣,該安排的都安排了,韓地的事也算是了了。就安心的靜候消息吧。
回到斜月閣,用水擦了身子,換好衣服,李青倒在榻上就睡了過去。
幾天后,珊瑚哥哥陪著母親到厲府求見二門管事,想贖了女兒回去,管事尋了文嬤嬤,文嬤嬤進去片刻,出來讓人把兩人送到了李府。
李府鐘嬤嬤回了夫人,現收了一百五十兩身價銀子,將人帶出來交給了她母親哥哥。
又過了幾天,鐘嬤嬤到斜月閣,傳了夫人的話:聽雪年紀大了,現沒有合適的小廝,給了恩典,脫籍放回去允她家人自行婚配,鐘嬤嬤在內室,屏退了眾人,帶著聽雪給李青磕了三個頭,才帶了聽雪出去。
斜月閣光禿禿的院子里只剩了秋月、琉璃和鄭嬤嬤三人,李青仍是每天坐在窗下慢慢的默寫著經文,她的書早都被李敏華撕個干凈。
一天午后,琉璃匆匆進來,滿面笑容的稟道:
“姑娘,我今天在大廚房,聽二門上趙婆子說,今兒早飯后,有官媒上門提親來了!”
李青放下手中的筆,長長的吁了口氣,面容也輕松下來,鄭嬤嬤在旁雙手合什,念了句佛,秋月眼睛有些濕潤,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
“總算來了!姑娘這些天人都瘦了!”
回頭看著琉璃,有些急切的問道:
“聽說哪家來提親沒有?”
琉璃搖搖頭,李青笑著站起來說道:
“哪家都一樣,琉璃這一陣子還是要常去大廚房幫忙,秋月拿出些五兩、十兩的銀票子,你們三個都放幾張在荷包里,該大方的時候不能小氣,現如今,我們的消息太少,鄭嬤嬤這兩天悄悄找找鐘嬤嬤,看能不能打聽出什么來。”
隔了兩天,琉璃到大廚房還了食盒,回來稟了李青說:
“鐘嬤嬤去了大廚房,說今兒晚上要查夜,我們這一處也是要查的,讓我們等查了夜再關門。”
李青微微擰眉。
晚上,直到戌末,鐘嬤嬤才帶著幾個婆子查到了斜月閣,鄭嬤嬤和秋月候在正房門口,鐘嬤嬤聽說李青已經睡下了,回頭吩咐跟著的婆子道:
“你們等在這里,我去給大小姐請個安。”
眾婆子答應著,鐘嬤嬤轉身進了內室,李青披衣坐在床上,笑著說道:
“嬤嬤辛苦,青兒就不恭敬了。”
鐘嬤嬤忙上前施了禮,臉上卻沒有笑容,李青心中微微吃驚,揮手示意琉璃退了出去,鐘嬤嬤坐到了床邊上,看著李青,低低的說道:
“大小姐,今兒早上我聽老爺和夫人說,要報了大小姐去參選女官,說是后天禮部就來接人了。”
李青怔怔的看著鐘嬤嬤,鐘嬤嬤見她只是呆呆的,嘆了口氣,站起來準備往外走,李青一把拉住她,聲音干澀的問道:
“哪家的官媒?”
“是淮陽王家三公子。”
“夫人沒答應?”
鐘嬤嬤有些憐憫的看著她,
“夫人許了二小姐。”
李青愕然的松開了手,鐘嬤嬤轉身快步離開了。
鄭嬤嬤和秋月、琉璃送了鐘嬤嬤一行人出去,關好院門,進了內室,李青已經披衣起來,正站在窗前茫然的往外看著。鄭嬤嬤急忙上前,
“姑娘?”
李青有些艱難的回過頭,扯動著嘴角,似哭似笑的說道:
“嬤嬤,他們要送我去做女官。”
鄭嬤嬤一時傻住了,秋月在旁問道:
“嬤嬤,什么是女官?”
鄭嬤嬤咽了口口水,有些艱難的解釋道:
“朝庭從三品以下的官員嫡女中選十四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女孩子,賜給成年皇子、韓地平王、晉地安王和奚地福王,說是女官,其實就是妾侍和丫頭。上次選女官,是二十年前了,今年怎么突然選了女官?”
是啊,怎么就突然選了女官?李青怔怔的想著,韓地,那個平王,一定是因為他,朝庭要安撫他,要加恩,謙恭的加恩,送女人是不二法門!她救了他,他卻害了她!李青頭靠在窗欞上,苦笑著說道:
“嬤嬤,我千算萬算,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把自己算進去了。”
鄭嬤嬤把她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焦急的溫聲安慰著:
“姑娘,想開些,總會有辦法的,總是會有辦法的。”
李青在鄭嬤嬤懷里沉默的靠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呆在一旁擦著眼淚的秋月和琉璃道:
“你們先下去歇著吧。”
說著,從鄭嬤嬤懷里掙出來,
“嬤嬤,你也去歇著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姑娘!”
鄭嬤嬤擔憂的看著她,秋月和琉璃也沒有動,只看著她,她低頭理了理心緒,抬起頭,平靜些笑道:
“你們下去歇著吧,沒事,讓我靜一靜,我要好好想一想。”
鄭嬤嬤躊躇了一下,秋月拉了拉鄭嬤嬤的衣袖,
“我在外面暖閣里,仔細些聽著動靜。”
鄭嬤嬤點點頭,三人輕輕的退了出去。
李青重新走到窗戶前,頭靠著窗欞上,看著窗外清冷明亮的月光,心里也是清冷一片。她費盡心機的計劃,在別人一句話間就灰飛煙滅!半年前,李云生的回京,碾滅了她嫁良人過安穩幸福日子的心愿,現在,送她做女官,又粉碎了她清靜度日的安排。不能總是這樣!她絕對不能做丫頭妾侍,把人生的一切交在別人手中,好好想想,要好好想想……
李青垂著頭,靠在窗欞上,秋月悄悄的站在暖閣門口,看著她月光下剪影般的側面,長長密密的睫毛微微閃動,投下一片陰影籠著眼睛,皮膚白皙得仿佛有些透明,身影瘦小而柔弱,濃密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間,月光隨著微微的晃動在發間流淌,她的姑娘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
李青抬起頭,看著明亮冷淡的月亮,那個木蓮,他回去沒有?那個世間,現在也是這樣冷淡的月亮照著嗎?她低下頭,喃喃低語道: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窗外轉角處那一片濃濃的陰影,飛快的晃動了幾下,陰影仿佛變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