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眼光微閃,心里充滿了期盼,他只有二十六歲,正是人生好時節……過了足足半刻鐘,里面才又響起一聲木魚,廣慈大師伸手從裂口處接了張紙和一個小小的瓷瓶出來,展開看后,把瓷瓶遞給了王爺,說道:
“施主,木先生說您的病極為棘手,她一時沒有把握,要想一想,這瓶里有三粒藥丸,您辰正、未正、戊正各服一粒,可暫時壓制體內毒氣。”
平王聽了,眼底喜色閃過,只是棘手,那就是說縱然不能全愈,也至少有幾分可治,能保得住命就是萬幸,也就不枉拿出那枚木蓮令了!點點頭,接過瓷瓶,沖簾內鄭重說道:
“多謝先生費心!”
廣慈大師目送著青布小轎走得遠了,心中長長的松了口氣,青丫頭好象有什么顧慮?站了半晌,方轉身往方丈院去了。
申正時分,棲霞殿診室內。
李青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細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椅子的扶手。廣慈大師坐在李青旁邊的椅子上,溫和的笑著等她說話,
“老和尚,這平王是中了毒,巫術秘傳里記著一種陰蠶蠱,大約就是了,幸虧他從小練了股至陽至剛的真氣,也已經大成了,才能與這種極為陰寒的毒物抗衡至今。”
聽李青一口斷出了病因,果然不是不能治,而是別的顧慮。廣慈大師眼含笑意,
“如何治療?青丫頭心里已經有數了?”
“嗯,這毒物與他體內的真氣已經糾纏在一處了,只能用金針順著真氣的運行,拔出毒物,只有我能施針,還有,施針的時候,他要運行真氣,就必得清醒著,我也要指揮著他真氣合針運行,不能不說話。老和尚,這針一施,就瞞不得了。”
廣慈大師低頭想了一會兒,抬頭笑道:
“丫頭,倒也無妨,這是慶國,畢竟不是韓地,落雁山也不是平陽府,他要查你的身份,絕非易事,縱然他見了你、聽了你的聲音,一來他治了病就得立即回韓地,與此相隔千里,二來,他是男人,沒有隨便見內宅婦人的道理,哪里有認出你的機會?至于皇上和其它的人,如果知道他治好了病,這回去的路上就兇險了,他恐怕是更不愿意讓人知曉,以韓地的手段,封住這治病的事不會有什么問題。倒也無妨。”
李青仔細的想了想,雖然知道老和尚這話只是有些道理,那平王想查她,哪會顧忌什么內宅外宅,但這病是一定要治的,嘆了口氣應道:
“也只好如此了,明日就施針,地方換到天一閣吧,那里也有暗道可以離開,只能平王一個人進院子,你和苦寂師兄幫我就行。”
廣慈大師眼光微閃,青丫頭的醫術兩年前就在他之上了,現如今,又接下了木蓮令,寒谷寺交到她手里,這醫術必定又要飛進一次,這丫頭的天份不亞于當年的木蓮大師,更何況,還有那支簽……菩薩都安排好了,想到此,聲音溫和的說道:
“丫頭,收回這枚木蓮令,我想著就把梧桐院交給你了。”
李青怔了一怔,定定的看著廣慈大師,梧桐院?老和尚想讓她做這個護法,那個什么鬼護法,說什么她也不會去做!干笑兩聲,說道:
“老和尚,我不要梧桐院,更不做那個什么護法,你已經給了我紅果了,兩清,兩清了。”
傍晚,曉風院中,
平王半躺在羅漢榻上,自辰正服藥,疼得不能坐臥的骨節就幾乎不痛了,他竟然沉沉的睡了將近兩個時辰,醒來吃了碗參湯,居然也沒象以前一樣幾乎是立即就泄瀉而出,現在還停留在胃里,這種胃里暖和滿足的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他看著窗外花架上明艷的薔薇花,平王府書房外也有一架薔薇,卻遠遠不如這窗外開得燦爛美麗,微微吹進房間的涼爽宜人,他嘴角微微上翹,整張臉也如朝陽般燦爛起來。
一個家丁打扮的漢子來到門口,門口侍立的小廝見了他,忙進去稟報道:
“王爺,趙勇求見。”
“嗯,讓他進來。”
“是。”
趙勇進來跪倒請安,王爺抬手示意他起來,趙勇起來,眼角微微掃過羅漢榻,王爺好象心情極好,趙勇心里輕輕松了口氣,低頭垂手站在旁邊,稟報道:
“回王爺,爺一離開月華閣,大師就去方丈室靜坐了,一直到巳末去吃了午飯,午正去普濟堂看病,未末申初去棲霞殿,除了診治病患,未見外人。大師走后,月華殿一直沒看到有人出來,奴才懷疑月華殿內有暗道通往外面。”
平王點點頭,這寒谷寺經營幾百年,暗道暗門必定極多,想盯上自然極是不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大師,還有木先生這里,暫緩一緩,你現在調集所有人手,盯緊慶國、晉地、奚地的人,木先生的事,半分也不能流了出去!讓人放出“平王的病治不好了”的話去。”
“是!”
“嗯,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趙勇深施一禮,聽爺的話意,爺這病竟是要好了!這是林家之福,是韓地之福!趙勇壓著心中的狂喜,腳步輕盈的倒退著出了房門。
小廝上前,倒了杯溫水奉給王爺,不一會兒,門口小廝稟道,
“王爺,孫義求見。”
王爺直起身子,
“叫他進來!”
管事打扮的孫義忙進來,行了禮,滿臉喜氣的稟道:
“回王爺,奴才去見了大師,大師說木先生診出爺是中了一種叫陰蠶蠱的毒,本來這陰蠶蠱極毒,是天下至陰之物,中的人熬不過七天,但爺練的至陽至剛的先天真氣,恰能克制這蠱,爺的先天真氣和這毒氣在經脈間抗衡糾纏,這毒氣又牽動痹癥,引得關節間如刀刮骨,腹中泄瀉不止。
如今要治,須得用金針順著爺真氣的運行,拔出毒氣,在爺平時練功的時辰用針最好。木先生說明天就施針。”
第二天一早,天一閣底樓,四面都掛著白棉布簾子,閣正中放著張榆木榻,除此別無他物。
卯時剛過,廣慈大師迎在藏書院門口,平王下了轎,文慈大師上前扶了平王進去,管事、小廝和其它人都遠遠的退下。
平王在榻上坐下,
“木先生還有什么吩咐,大師請講。”
廣慈大師面色鄭重,雙手合什道:
“木先生從不與人診治,如果不是木蓮令,木先生斷不會破例,還希望王爺,第一,任何時候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今日診治之事,第二,王爺不能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平王微微有些驚訝,這木先生真是古怪得很,但仍面色鄭重的承諾道:
“本王答應大師和木先生:第一,任何時候不對任何人說起今日診治之事,第二,本王不會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廣慈大師點點頭,天一閣后門,簾子掀起,一個全身黑色的人走進來,只見她身上穿著寬大的黑色纻絲袍子,用黑色纻絲布包著頭臉,只露出兩只眼睛。
平王愕然的看著進來的木先生,雖然裹得這樣嚴緊,可依然看得出體形纖瘦,在層層包裹下居然透出種極其柔軟的感覺來,步伐從容輕柔,長長的睫長下籠著雙沉靜幽深的眼睛,這分明是個美麗的小女子!怪不得規矩如此之多!
李青走到榻前,看著榻上坐著的男子,約摸二十四五歲年紀,個子很高,只是過于瘦削,面部輪廓清晰,眉眼間顯得極為干凈,竟是個極帥的帥哥!只是眼神過于凌厲,此時正滿含震驚的看著她,周身隱隱散發出一種陰冷的煞氣,讓她感覺到一種刀鋒般的寒意,他殺過多少人?才能透出這樣的陰寒之氣,“真是可惜了這份英俊!“李青腹誹道,下意識的挺直了后背,對著他眼中的驚愕,微微抬了抬下巴,說道:
“把衣服脫了!嗯,褻褲不用脫了。”
聲音溫婉甜糯,咬字略有點含糊,帶著嫵媚的尾音,這聲音讓平王想到了黃鶯初啼,還要更嫵媚些,這和他想象中的木先生是天淵之別!他震驚的看向廣慈大師,見廣慈大師沖他微微點頭,心中愕然、不解更甚,就算看不到面目,他還是直覺般感覺到這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子,她哪來的如此醫術?
平王微微閉了閉眼睛,平息著心緒,抬起手臂,有些艱難的脫起了衣服。
片刻,平王穿著褻褲,盤膝而坐,雙手結了尊勝手印,輕放在兩膝上。
廣慈大師打開地上放著的紫檀木盒子,取出密密放著長短粗細不一的無數銀針的針盒,又從盒中取了十幾個鴿蛋大小的藥球,用炭火點了放在銅盤中備用。
“就象平時一樣運功,不過,真氣要盡量的慢行,越慢越好。”
李青頓了頓,
“嗯,越慢就越痛,你要忍一忍。”
“木姑娘只管放心施針。”
平王語氣溫和的說道,竟然擔心他怕痛,小孩子心態!
“嗯,那就開始吧。”
李青說道,平王閉上雙眼,緩緩得運行起真氣來,李青垂下眼簾,集中精神,感受著真氣的運轉,取出一根根銀針,飛快的刺入平王身上的穴道,有的輕輕捻著針尾,有的在針尾插上燒著的藥球。不時提點平王的運功:“略快一快,”“好,慢下來,越慢越好,”“走膻中,”“避過大椎”“入氣海。”
平王忍著劇痛,強行運氣,刺入穴道的銀針讓他的真氣或凝滯或順滑,幾處大穴竟似有一股宏大的暖洋洋的氣息不停涌進來,真氣沒有象以前那樣,連一個周天的運轉也無法完成,而是在銀針的幫助下,重新匯聚起來,那讓他痛徹難當的陰寒之氣在真氣的擠壓和銀針的誘引下,一點點被引了出去。以往充滿力量的感覺一點點回到體內,慢慢的,他在耳邊那個甜糯嫵媚的聲音的導引下,進入了空明狀態。
過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李青開始一根根拔出平王身上的銀針,扔進榻腳邊盛著水的銀盆中,拔完了針,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從中倒了粒白色蓮子米大小的丸藥來,
“張開嘴。“
平王立即張開了嘴,李青把藥丸放進平王嘴里,
“含著,運功五個周天,把這藥化了。行完了功,就沒什么大事了,這半個月里面靜心養著,飲食上精細些,辛辣和大葷不要用,嗯,也不能受涼勞累。”
說完,李青有些踉蹌的慢慢走到后門,掀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