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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大魄力的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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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的事情紛紛擾擾,不過無論是皇帝,還是臣子,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朝廷這么大,事情這么多,紛紛擾擾的也很正常。

  在一段時間以內沒有什么特別大的事情,那其實就算是很安穩了。

  在特別大的事情出來之后,那才會真正的讓人們關心。

  最近一段時間朝堂上還算安穩,唯一一次引發爭議的,是因為內務府要把皇家標識給民間商號的事。

  不過這事很快就得到了解決,只是解決這件事情的是內閣次輔大學士徐光啟。

  解決了內務府的問題后,反而衍生出了新的問題,那就是戶部要成立一個監管商人的衙門。

  這個衙門如何定位,該怎么辦理?所有人都是雙眼一摸黑,不知道該怎么做。

  陛下已經下了圣旨,讓徐光啟來弄這件事情。朝廷上下關心這件事情的人不在少數。

  所有人都在等著戶部拿出一個決定來。因為他們都覺得,這次的事情恐怕是一個大事情。

  雖然徐光啟坐上了內閣次輔的位置,支持他的人也不少,可終究是根基淺薄,在地方上沒有什么人支持他。

  很多人都覺得徐光啟是不會放過這一次機會的,這是他把手伸向地方的一個好機會,他一定不會放過。

  徐光啟的家里面。

  幾個人相對而坐,桌子上面擺放著茶水和點心。

  徐光啟神色有些著急的說道:“事情就是這樣的,你們也都知道了。我們必須盡快拿出一個主意來,所以你們不用藏著掖著了,有什么盡管說吧。”

  “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一邊的李之藻笑著說道:“這件事情無非就是成立一個新的衙門,那就索性全都按照新的來。無論是人員調配還是職權劃分,全部可以重新設定,我們不用顧忌什么。”

  徐光啟點了點頭,擰著眉說道:“顧忌是不用顧忌什么,但是這里面有一個問題。”

  聞言,沈庭筠和李之藻全部都看向了徐光啟,兩個人想聽他說出一些東西。

  畢竟現在徐光啟在這小團隊里的地位最高,是內閣次輔,同時也是最值得陛下信任的人,他的消息很重要。

  徐光啟說道:“這個衙門誰來執掌,是不是要受地方管轄?向地方派人已經是我們協商好的了,至少也要向幾個大城派人,比如杭州揚州這些到處都是商人的地方。”

  “這就牽扯到我前面說的問題了,這件事情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其實操作起來并不容易。”

  徐光啟說到這里,看了兩個人一眼,開口說道:“我這么說你們應該明白吧?”

  李之藻兩個人當然明白,只不過都有一些遲疑罷了。

  沈庭筠沉思了一下,繼而說道:“誰掌管并不是太難的,交給之藻就可以了。他現在是戶部侍郎,官職上正合適,同時也是咱們自己人,由他來主持這個衙門最合適了。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陛下那邊會怎么想,會不會同意?”

  沈庭筠說完這句話之后,和李之藻一起看向了徐光啟。

  這個問題他們兩個都沒有辦法回答,只有徐光啟能夠知道,因為只有他才是陛下的近臣。

  這也的確是一個關鍵的問題,所以兩個人都在等著徐光啟開口。

  徐光啟也沒有遲疑,直接點頭說道:“這個沒有問題。”

  其實徐光啟心里面清楚,從陛下同意了自己的題本之后,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交給自己來做的。

  這么長時間了,自己對陛下的心思也多少摸索到了一些。

  如果是你想要做的事情,陛下同意了,那么陛下就會支持你;如果陛下不同意這件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讓你來做的。

  現在陛下要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那么自己舉薦李之藻絕對是沒問題的。

  所以徐光啟可以肯定的說沒問題。

  聽到徐光啟這么說,李之藻沈庭筠兩個人一起點了點頭。

  沈庭筠繼續說道:“第一個問題解決了。繼續第2個問題,我覺得還是不要把這個衙門歸為地方管轄,不然的話就沒有了意義。這個衙門是監管商人的,如果交給了地方衙門,那還有什么用?”

  話是這么說,這個道理誰都懂,不從這個方向考慮,單單是從權力的角度考慮,也沒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權力分給別人。

  尤其是官場上的這些人,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如此明擺著的事情,為什么還要拿出來討論?

  原因很簡單,因為有客觀的條件不允許。如果你不把這個節制權力給地方,那么就等于你在地方新開了一個衙門,這意味著什么?

  朝廷支出的俸祿就不說了,這意味著朝廷在向地方伸手。

  往小了說是朝廷對地方官員的不信任,往大了說這就是分權。

  其他的原因都是次要的,只有分權這一點是主要的,這是中央在向地方收權。

  看清了事情的本質之后,其他的也就好理解了。這些地方官員怎么可能愿意把權力交出來?

  這是每一個官員都不愿意答應的事情。

  如果將新衙門的節制權給了地方,那么就代表著權力還是留在了地方,增設一個衙門對他們的影響并不是很大,甚至更有利于他們收權。

  論好處的話,那就是這么做容易推行這個衙門,在地方上的阻力會小很多,甚至會得到地方上的支持。

  但壞處也不是沒有,這么做就等于把權力又還給了地方,那你設定新衙門還有什么用?這個衙門還沒弄好就已經就廢掉一半了。

  有利有弊,就看如何權衡和取舍了。

  沈庭筠給出的意思就是新衙門不受地方節制,即便是推行的難度大一些,那么也要硬著頭皮往下推,不能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

  聽明白沈庭筠的意思之后,徐光啟又把目光轉向了李之藻,他想聽聽李之藻的意思。

  因為這件事情,徐光啟準備讓李之藻去操持。畢竟剛才已經說了,讓李之藻來主持這個衙門,所以李之藻的意見就很重要。

  “我覺得也不應該讓地方節制。”李之藻沉聲說道:“咱們都在地方上做過官,地方上什么樣子你們也都清楚。如果把這個權力給了地方,那就等于白費了。”

  “看起來地方官員威風八面,實際上都要和當地的士紳搞好關系。而所謂的商人,哪一家身后沒有當地大族的影子?衙門口里邊的那些人,有哪一個不是和當地的那些大族有牽連的?”

  “地方官員能做的就很有限,所以我們不能讓這個新衙門受到地方官員的節制。”

  李之藻說的話,徐光啟和沈庭筠都贊同,因為這一點他們兩人也是知道的。

  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

  一個官員在一個衙門并不能待太久,因為朝廷官員是有任期的,但是有一些人卻不會走,那就是衙門口的捕快胥吏之流。

  這些人不但是本地人,而且世代在這里生活。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話,他們是會幫助在這里生存了很多年的士紳,還是幫助一個干幾年就走的官員?

  這根本就沒什么好選擇的。所以地方官員的權力是受到限制的。

  何況當地的那些大戶平日里對捕快胥吏這些人也都是多有收買,銀子什么的也都不少,那么這些人幫誰?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這一點在場的三個人都知道,所以他們都知道李之藻說的是什么意思。

  “好,那就不交給地方節制。”徐光啟拍板說道。

  徐光啟的這句話,就把這件事情的大方向給敲定了下來。

  不過問題也只不過是剛剛解決,還有其他的問題,于是徐光啟又說道:“可是各地衙門的人選從何處來?”

  這一點也非常的重要,因為如果去的人不合適,那后果很嚴重。

  如果去的是一個喜歡貪腐的人,到了地方上就是一頓搜刮,自己這個衙門也就不能干了。別說搜刮了,只要是吃了那些商人的孝敬,那也沒法干了。

  徐光啟提出這個問題之后,李之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們也不知道這人應該從哪里來。

  從戶部出?還是從其他的衙門抽掉?

  無論怎么做,都似乎不太妥當。

  “這件事情不如交給陛下決策吧。”沈庭筠緩緩地說道。

  見徐光啟和李之藻都看著自己,沈庭筠伸手捋著胡子說道:“這件事情很棘手,這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們的確沒有合適的人選,那就不如讓陛下來做主吧。”

  三個人一起點了點頭,徐光啟說道:“那這件事情就這么辦。”

  在獲得了一致性的通過之后,徐光啟又說道:“現在我們開始制定這個衙門的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權責,這個就十分的關鍵。”

  其實三個人都知道,這已經不是關鍵或者不關鍵的問題了。

  凡是牽扯到權力和責任,這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搞不好會弄出一場黨爭。畢竟誰都想多要一點權力,少要一點責任。

  三人的頭湊在一起商量著,想要把權力和責任劃分清楚。

  西苑。

  朱由校看著站在身邊的黃克纘,笑著說道:“這里沒有別人,氣氛這么好,你就別站著了,有什么事情坐下說吧。”

  說完這句話之后,朱由校轉頭對陳洪說道:“給黃愛卿搬一個凳子來。”

  “臣謝陛下。”黃克纘連忙躬身說道。

  時間不長,陳洪就給黃克纘搬來了一個凳子。

  黃克纘客氣了一番后就坐了下來。

  等到他把身子坐穩了之后,朱由校這才開口問道:“愛卿今日過來,可是有了眉目?”

  黃克纘這邊的事情沒吵沒鬧,那是因為已經吵鬧完了。

  現在有無數人都在盯著他,在等著他制定科舉教綱。誰都想知道黃克纘會弄出個什么玩意,這關系著讀書人的命運。

  現在的黃克纘原本應該焦頭爛額才對,可是看起來卻并不是那樣子,他反而神態從容,臉上帶著笑容,仿佛一切已經胸有成竹一樣。

  對于黃克纘的這種態度,朱由校是很高興見到的。畢竟朝中的臣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基本上都代表著事情已經辦好了。

  對于朱由校來說,只要把事情給辦好了,其他的沒那么重要。

  聽到朱由校的問話,黃克纘連忙說道:“臣確實有了一些想法,只是不知道是否妥當,所以今日才來和陛下說說。”

  朱由校笑著說道:“朕是相信愛卿的。不過既然愛卿想說一說,那朕就聽一聽。”

  說完這句話之后,朱由校便坐直了身子,一副等著黃克纘開口的模樣。

  黃克纘也不遲疑,他今天就是來干這個的。現在陛下既然愿意聽了,那他自然是要好好說一說的。

  黃克纘說道:“臣覺得這天下門派太多,思想也太多,朝廷制定科舉教綱,沒必要事無巨細,只需要圈定幾本圣賢之書也就可以了。”

  聽到黃克纘這么說,朱由校就想到了四書五經,這也就是現行的制度,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不知道黃克纘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不過朱由校也想到了一個點,從元代延佑年間恢復科舉考試,正式把出題范圍限制在朱注《四書》之內。

  明沿襲元制,衍出“八股文”考試制度,題目也都是出自朱注《四書》。

  朱由校看了一眼黃克纘,他不會是就這個下手了吧?

  如果是對這個下手的話,那就是徹徹底底的要打倒朱熹,要絕了理學的根。

  朱由校心里面不禁有些遲疑,黃克纘不會這么狠吧?

  他問道:“那愛卿可有想法?”

  “回陛下,這是臣擬定的名單。”說完這句話之后,黃克纘從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份題本,直接呈遞到了朱由校的面前。

  陳洪連忙走過去,伸手把黃克纘手里面的題手拿了過來,然后雙手捧著走到朱由校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把題本遞給了朱由校。

  伸手將題本拿了起來,朱由校看了一眼,隨后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

  在這一份的題本上,一樣也是寫了四書五經。

  現在大明朝盛行的四書分別是《孔子》、《孟子》、《大學》和《中庸》,五經則是《詩》《書》《禮》《易》和《春秋》。

  可是黃克纘這題本上面寫的卻不是這樣的,五經倒是沒有什么變化,但是四書不一樣了。

  黃克纘直接就把《孟子》給拿掉了,換上了《荀子》。

  朱由校是真的沒想到,他發現自己真的低估黃克纘了,這家伙膽子太大了!

  原本朱由校以為黃克纘把荀子放上去就已經膽子夠大了,沒想到他居然把孟子給撤掉了。

  要知道現在可不是宋朝以前,孟子的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孟子的思想對后世影響很大,但他的地位在宋代以前并不很高。

  自韓愈的《原道》將孟子列為先秦儒家中唯一繼承孔子“道統”的人物開始,出現了一個孟子的“升格運動”,孟子的地位才逐漸提升。

  孟子的理論對宋代影響很大。

  北宋神宗熙寧四年,《孟子》一書首次被列為科舉考試科目之一。

  之后《孟子》一書升格為儒家經典。

  南宋朱熹將《孟子》與《論語》、《大學》、《中庸》合為“四書”。

  元朝至順元年,孟子被加封為“亞圣公”,以后就稱為“亞圣”,地位僅次于孔子;其思想與孔子思想合稱為“孔孟之道”,與孔子合稱為“孔孟”。

  在這樣的情況下,黃克纘居然敢把刀砍向孟子。

  這已經不是膽子大了,這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黃克纘,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原本朱由校以為黃克纘會刨了理學的根,會針對朱熹,甚至是朱熹注的四書。

  可是朱由校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黃克纘這不是刨了理學的根,這是直接挖了理學的墳!

  把孟子換成荀子,這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可以說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而且把孟子換成荀子,那這就和朱熹沒什么關系了,朱熹注的四書,也就徹底沒了用武之地。

  孟子都沒了,你個做注的,還就真沒有什么關系了。

  朱由校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內心里盤算著得失。如果自己真的聽了黃克纘的,那么會有什么結果?

  必定是天下嘩然,輿論大波。到時候肯定會是紛紛擾擾爭爭吵吵。

  自己能壓下去嗎?朱由校在心里面問自己。

  在朱由校看來,如果只有自己和黃克纘,肯定是不行。這個家伙賭的太大了,搞不好都會有人想直接弄死自己。

  如果加上徐光啟他們,或許就有可能。

  這讓朱由校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平衡。

  朝堂上現在的平衡維持的很勉強,看起來理學是偃旗息鼓了,不過這些都是假象。

  如果把黃克纘放出去,或許能把他們給咬死,至少不讓他們再裝孫子。自己能得到什么好處嗎?

  當然能得到好處。荀子的思想,在很多地方都是有用的。人家是唯物主義思想,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勝天的想法,這個就足夠自己用了。

  如果用了荀子的思想,也就沒有天人合一什么事了。這與自己之前讓陳可道宣揚的理論正好可以結合在一起,算得上相得益彰。

  不講虛的,不玩形而上學,只講實際的東西,對自己今后做事和制定政策大有好處。

  在朱由校的看法中,只有解決了主導思想,主體上才不會混亂,才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才能夠進一步的指導實際工作。

  “愛卿真的要如此嗎?”朱由校看著黃克纘,緩緩的問他。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要命了。

  朱由校想知道他的真實想法,這才追問了一句。

  “這就是臣的想法。”黃克纘面色堅定的說道。

  看著黃克纘堅定的表情,朱由校半晌沒有說話。

  他有一些猜不透黃克纘的心思了,這讓他的感覺很不好。因為朱由校從這里面看不到黃克纘能得到什么利益,反而危害更多。

  這并不是一個老官僚應該做的事情,所以這里面肯定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對于朱由校來說,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讓朕想一想。”

  “是,陛下。那臣告退了。黃克纘拱手說道。

  朱由校擺了擺手。

  等到黃克纘走了之后,朱由校陷入了沉思。

  他有一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實在是黃克纘賭得太大了,自己現在沒有其他的選擇。

  如果不答應黃克纘,那么就等于放棄他了。原因也非常的簡單,這件事情太燙,自己保不住黃克纘。

  如果想保住黃克纘,除非自己答應他的要求,讓他放手去做這件事情。

  至于最后能不能保住黃克纘,很大程度上是看他自己。

  朱由校嘆了一口氣,靠著椅背沉思了片刻,隨后自嘲的笑了笑。

  黃克纘敢做,自己反而膽怯了。

  自己還是一個穿越者呢!

  轉頭看了一眼陳洪,朱由把黃克纘的題本遞給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傳出去吧。”

  這份題本太過重要,黃克纘應該沒有給別人看過。

  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自己和黃克纘知道。朱由校把消息放出去之后,就會看到大家有什么反應。他想通過這件事情,檢驗一下自己任用的那些臣子。

  那些臣子支持自己這個皇帝一系列的政策改革,其實是因為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出格,或者說和他們的理念相符。

  但是這一次的事情,卻不一定會繼續支持。所以朱由校想試一試,試試看這一次他們到底會是個什么態度。

“是,皇爺。奴婢這就去辦。”陳洪答應了一聲  這件事情對于他來說沒什么難度,宮里面的題本不算什么秘密,除非是想要保密的,否則的話拿出去就會泄露出去,根本不用刻意安排。

  離開了皇宮之后,黃克纘沒有回內閣,而是直接選擇回家。

  這這件事情的結果出來之前,他做什么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事情不成,他的位置保不住;事情成了,那會是另外一個局面。

  現在的黃克纘,只要回家等著就行了。

  到家之后,黃克纘發現兒子一臉擔心的在大堂在等著自己。

  看了一眼兒子,黃克纘笑著說道:“為什么在這里等著,擔心為父回不來?”

  黃永吉有些無奈的說道:“父親,你也知道那份題本的分量。兒子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您為什么要這么做?您只要把荀子的名字添上去就行了,何必要把孟子拿掉?這樣一來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到時候所有人都會針對父親。”

  “未見得是所有人。”黃克纘笑著說道。

  父子二人一起走進了書房。

  黃克纘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繼而說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和你說一說。”

  “朝廷紛紛擾擾,所有人忙來忙去無非就是那幾個目的,為權、為名、為利,除此之外,沒有太多的目的。”

  “為權的,無非是想把官做得更大,讓自己擁有更大的權力;為名的,無非是想名留青史;為利的,無非是想拿到一些好處。”

  “可到了你父親今時今日這個地位,為了利,已經上不了臺面了。無論是我,還是其他的幾個大學士,都一樣。”

  “至于說為了權,能做到內閣大學士,已經算是到了頂端了,所差的也就是能不能做到內閣首輔。能做到自然是好的;做不到,其實也沒有那么大的遺憾。”

  “那么就只剩下為名了。所有人都想要名留青史,可是名留青史的方法還有很多,有的人遺臭萬年,有的人受萬世敬仰,區別在哪里呢?那就是他們為了國,為了百姓做了什么。”

  “很多人即便一時名聲如日,事后也未必能落下好名聲,所求者不過問心無愧罷了。徐光啟他們在堅持什么?”

  “他們覺得這么做是為了大明好,即便得罪了很多人,依然堅持在做。可世事如局,哪有那么容易?”

  “為父自幼讀圣賢書,所謂何事?文天祥曾經說過: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為父從來沒有想過做圣人,可是有些事情必須有人要去做。徐光啟覺得李贄的學說可以,覺得天主教可以救大明。可是為父不這么認為。”

  “大明已經兩百多年了,積弊叢生,想要繼續延續國祚,唯有革新才可以;除了革新之外,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為父也曾經找過辦法,可是卻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張居正曾經做過的事情,再做一遍也不一定能夠成功,所以我不想那么做。遍覽史冊,為父覺得荀子可以,禮法并舉,方為強國之道。”

  說到這里,黃克纘看著黃永吉笑著說道:“為父這么多年也在想這件事情,可是革新哪有那么容易?”

  “要上下一心、要君臣一心,還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氣,缺一不可,否則革新就不會成功。原本為父已經熄滅了這樣的想法,可是當今圣上卻讓為父重新燃起了希望。”

  “當今陛下重用徐光啟,居然能夠接受李贄的學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陛下胸襟廣闊,可以接受大家說話,什么學說都能夠接受,也意味著陛下已經意識到了大明的現狀,想要做出改變!”

  “在你說陛下信奉荀子的時候,你爹就已經有想法了。”

  “難道父親也信奉荀子?”黃永吉有些猶豫的問道。

  事實上,黃永吉有些不太確定,因為父親一直都沒有展現過這方面的東西,現在怎么突然就改信荀子了呢?還讓自己一直讀荀子的書。

  “信荀子?”黃克纘笑了笑說道:“我不信。可是我信不信又有什么關系?”

  “革新這種事情,本身就沒有什么道理可講。陛下有一句話說的好,實踐是檢驗道理的唯一標準。什么事情要做了才知道,成與不成單單靠說是沒有用的,做過之后自然就有結果。”

  “可是你也要知道,想要革新就必須要得到陛下的絕對信任,必須要得到陛下的絕對支持,要有足夠的想法去說服陛下。徐光啟雖然是這么做的,但是他做的不夠好。”

  “可是徐光啟現在已經足夠得逞了呀,他所做的事情陛下都準了。”黃永吉有些詫異的說道。

  “差遠了!”黃克纘搖了搖頭說道:“現如今朝堂之上,陛下為什么還留著韓爌?無非就是不想重用徐光啟,留下韓爌也就是為了制衡徐光啟。為什么?”

  “因為陛下并沒有那么信任徐光啟。也就是說徐光啟的想法,一部分是為陛下所接受的,另一部分則不是。陛下推崇荀子,就是想用法家,這一點不用再考慮了,那么就要有人提出來。”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那么就由我來提出來。如果陛下愿意重用我,就會拿掉韓爌,用我來制衡徐光啟,否則這一次你爹我就要回家了。”

  “不過做了這么多年官,我也厭惡了官場上的蠅營狗茍。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那可能我還會再做下去,否則我寧愿回到山林里邊,享受一下田園之樂,含飴弄孫也挺好的。”

  “可是這也太危險了!”黃永吉有些急切的說道。

  “沒有危險。”黃克纘擺了擺手,笑著說道:“無非就是說我狂悖。你父親這么大年紀了,沒幾年好活了,讓他們說一說也沒有什么。只不過是苦了你,恐怕科舉無望了。”

  “不過你這個樣子,讀書也不成,考不上科舉可能也算不到什么壞事情,在家里讀讀書種種田也不算什么壞事情。”

  看了父親一眼,黃永吉沒有說話。

  傷自尊了。

  黃克纘沒有顧及兒子,而是繼續說道:“所以成不成就在此一次了。明日你去內閣,就說為父偶感風寒,身子不是很爽利,需要請個假。”

  黃永吉點點頭,答應了一聲:“是,父親。”

  抬起頭看了一眼父親,黃永吉再一次說道:“兒子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即便是父親這么想,那也沒必要對孟子下手,為什么不能直接把荀子的名字直接填上去?”

  “因為我想看看陛下會怎么選。”黃克纘笑著說道:“自古以來為人臣子,陛下在選臣子,臣子又何嘗不是在擇明主?并不是只有亂世爭雄的時候需要擇明主,現在也是一樣的。”

  “如果為父只是想安安穩穩的做官,那就沒必要這樣做;可是想做一番大事業,想要做革新這樣的事情,那就必然要有明主。”

  “自古以來革新者,成事者實無一二。可但凡成事者,背后必然有一個明主在支持。這樣的明主必然是有大魄力,有大胸襟,更要有無與倫比的膽識,不能夠瞻前顧后,要有巨大的勇氣。”

  “當今陛下雖然有革新之念,可是能不能成也不一定。宋朝也有皇帝想革新,可是結果呢?所以你的父親想知道,陛下會怎么選。”

  黃永吉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老爹,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可是這有失為臣之道!”

  “為臣之道?”黃克纘笑著說道:“什么叫為臣之道?忠君愛國就是為臣之道,你父親要做的事情,不但有可能性命不保,還有可能會牽連到家人。在做這些之前,為父如何謹慎都不過分。”

  “如果陛下連這些都不能容忍的話,那么咱爺們兒還是早早的收拾東西回家吧,不用留在京城礙眼了。”

  說著,黃克纘擺了擺手說道:“天也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另外這幾天你也不要出門了,相信就會有結果了。”

  到了第二天,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師。

  所有人都知道,黃克纘給皇帝上了題本,改科舉的大綱出來了,四書五經沒有變,只是把四書中的《孟子》換成了《荀子》。

  單單是這一個提議,瞬間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孟子和荀子,他們怎么可以同日而語呢?

  孟子是圣人,是亞圣!

  荀子是什么?

  現在孔廟里都沒有荀子的位置,這天下還有荀子的信徒嗎?

  黃克纘這是要做什么?

  他是異端,他是倒行逆施!

  于是彈劾黃克纘的題本像雪片一樣飛進了皇宮大內。

  雖然朝堂上平靜了有一段時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之前的時候,朝堂上連番爭斗,皇帝為了平穩,把很多事情都按下去了。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要是事情沒過去,稍稍平穩一段時間之后,肯定還會再次泛起浪潮。

  原本大家以為會從內務府或者會從皇家書院上揭開,卻是沒想到從黃克纘的身上揭開了。

  他居然要貶孟子抬荀子,這就是問題了。

  有的人在憤怒,有的人在害怕,但也有的人在高興。

  東廠。

  魏忠賢聽著手下人的匯報,臉上都沒什么表情,但是心里面卻樂開了花。

  終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這段時間魏忠賢的心情非常的不好,陳洪在宮里面越來越得寵;王安在內務府干的非常漂亮;就連那個叫做方正化的,現在已經被稱為宮里面的后起之秀了。

  錦衣衛的駱思恭和陳洪勾搭在一起,兩個人狼狽為奸,原本自己就要登上最頂端的位置了,可是現在卻跌到了這個地位。

  如果沒有得到,或許心中不會懷有希望;但是成功近在眼前,卻就差了那么一點點,他怎么可能會高興?

  想到這些,魏忠賢的心里面就像有一把火在燒一樣。現在朝堂上終于有事情了,他魏忠賢不可能缺席。

  看一眼站在身邊的孫云鶴,魏忠賢勾起嘴角說道:“現在外面都在談論黃克纘嗎?所有人都在反對他,是嗎?”

  “回督公,是這樣的。”孫云鶴點了點頭說道。

  魏忠賢緩緩地坐直了身子,輕輕的睜開眼睛說道:“那就告訴崔呈秀,讓我們所有的人都支持黃克纘。這件事情一定要辦好,如果誰要是再出了岔子,不要怪咱家不講道理。”

  聽了這話之后,孫云鶴就是一愣,有一些遲疑的說道:“公公,這件事情咱們不好參與吧?如果黃克纘成了,怕是也不會領咱們的情分;如果黃克纘不成,咱們怕是會跟著受牽連。這種成不成都沒有好處的事情,督公為什么要做呢?”

  “你知道個屁!”魏忠賢瞪著孫云鶴,罵了一聲,“黃克纘能把事情做成。”

  “只要他把事情做成了,那么這天下就會出現黨爭,無數人都會反對他。當初咱家以為徐光啟會挑起黨爭,可是那些人卻慫了,簡直比咱家還沒有卵子。所以我們什么都沒有做,很落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步。”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只要黃克纘把事情做成了,那么就肯定會起黨爭。到時候我們就能從中漁利了。只要我有事情做,才有我們顯示本事的地方。”

  “可黃克纘萬一做不成呢?”孫云鶴再一次說道。

  至于被自家督公罵了幾句,孫云鶴是不放在心上的。東廠這邊的人,誰沒有被督公罵過?罵你代表你是心腹,所以孫云鶴還是敢繼續問。

  看了一眼孫云鶴,魏忠賢笑著說道:“教你一個乖,這即便黃克纘沒有把事情做成,對我們也沒什么壞處。至于崔呈秀等人,只會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們。”

  “知道什么叫絕了后路嗎?這些日子他們看雜家式微,可都不怎么安分。”

  這下孫云鶴明白了,自家督公說的倒也不是假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崔呈秀水漲船高,在都察院風頭無兩,與東廠這邊的聯系都少了不少,顯然是想擺脫自家督公。

  督公不想讓他們擺脫,那這樣的做法就沒什么奇怪的。如果黃克纘失敗了,那么崔呈秀這些人就需要督公來保他們了,否則他們沒有好下場。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只能是督公門下的走狗。

  于是孫云鶴連忙笑著躬身說道:“公公放心,卑職明白了,卑職知道怎么辦,馬上就去辦。”

  見到魏忠賢點頭,孫云鶴轉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徐光啟的家里面。

  徐光啟、李之藻等人也在商量。

  幾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事先他們也猜到了一些,想到了黃克纘會提起荀子,甚至猜到了黃克纘會給陛下講荀子。

  可是誰都沒想到,黃克纘居然膽子這么大,干了這么大一票,直接用荀子替代孟子。

  真的是誰都沒想到!

  徐光啟看了一眼沈庭筠,緩緩說道:“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畢竟這件事情關乎了禮部,同時禮部也參與了這一次科舉教綱的制定。說白了,這里面還有沈庭筠的事情,問問他也是應有之意。

  沈庭筠則是滿臉的苦笑,有些無奈的說道:“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黃克纘做這件事情,和誰都沒商量。我現在也是毫無頭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一邊的李之藻不急不慢的說道:“無非就是支持他或者反對他。至于支持他和反對他的好壞處,那我們需要好好想一想了。我們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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