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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釣魚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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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后。

  奉新。

  一處錢莊門前。

  “公子慢走,呃,公子此物倒是頗為別致!”

  掌柜拱手送別楊信。

  后者手中拉著一個卸貨的兩輪手推車,只不過是木制的,不過車輪用了最好的鐵力木,外面包了一層熟鐵皮,造型是完全相同的。而兩個跟出來的錢莊伙計,正在把一個不下兩百斤重的大箱子給他放上去,好在這小車看著不大,但極其堅固,其實剛剛由城里某個最有名的木匠連夜制造出來。

  “捆結實點!”

  “另外一筆先給我備好,說不定我隨時會來取用!”

  他緊接著抬頭對掌柜說道。

  “公子放心,明日就能從省城調來!”

  掌柜說道。

  楊信從他們這里,一次取走了三千兩白銀,奉新雖然富庶但終究只是個小縣城而已,錢莊一次性能夠拿出的白銀有限,不過這就是花點時間去南昌運過來而已。

  楊信點了點頭。

  然后他拉著這個裝滿三千兩白銀的小車就要走……

  “公子不叫個人護送?”

  掌柜愕然說道。

  “此地民風淳樸,想來也是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之處,護送什么的完全就是對此地百姓的羞辱。”

  “好,這位兄臺說的好!”

  旁邊一個一直在看他這個小車子的書生說道。

  “宋公子!”

  掌柜拱手說道。

  后者和他打了個招呼。

  “在下宋應星,字長庚,本地舉人,這位兄臺貴姓?”

  書生對楊信拱手說道。

  “呃,楊,楊豐,字豐生,河間人,來此做些生意,宋兄,你我一見如故不如找個地方喝酒如何,正好天色將晚,在下也要找個住處,若宋兄不嫌叨擾,就索性到貴府拜見一下伯父如何?”

  “當,當然求之不得!”

  被他厚臉皮打敗的宋應星最終還是說道。

  不過在他看來這很正常,畢竟楊信一個外地商人,雖然嘴上說什么此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想想就知道那是在扯淡的。帶著這么多銀子,在大明朝哪個城市孤身一人,那基本上都是自殺一樣,但如果能夠結交像他這樣的本地人安全就完全有保障了。光一個舉人頭銜,就能震懾所有心懷不軌的,更何況他們宋家還是世家,在江右士林排的上號的世家。

  “那就叨擾了!”

  楊信笑著說。

  宋應星啊!

  不過這也沒什么奇怪。

  宋家是奉新世家大族,他可不是什么勵志故事里說的窮秀才,他曾祖宋景是嘉靖朝左都御史,他爺爺的確是個秀才,但卻是贈四品中憲大夫的秀才,他爹連秀才都沒有,但卻是贈七品文林郎的童生。

  宋家上兩代的確沒落。

  但這個沒落是相當于整個官宦階層而言,對于奉新這個小縣城來說宋家依然是地方上第一等的家族,而且到這一代又有復興跡象,因為宋應星和他哥哥宋應升同一年中舉。雖然兄弟倆連續落第兩屆,但作為奉新惟二的舉人,他們兄弟倆仍舊承載著整個奉新縣的希望……

  然后就一直希望了。

  他兄弟倆一直就不中,最后干脆去以舉人當官了。

  他哥哥自殺殉國。

  他晚年在隱居的遺民生涯中凄涼過去……

  “宋兄可曾參加過南都的哭廟?”

  楊信就像拉著個拉桿箱的游客般,走在宋應星身旁,看著他和路上不斷遇見的熟人打招呼,然后很是好奇地問道。

  “在下與家兄都參加了,不只是我們,整個白鹿洞書院的所有學生皆隨山長一同在南都文廟為李公鳴冤,聲討那陷害忠良的奸臣楊信。”

  宋應星很自豪地說。

  “但李家真抄出幾百萬。”

  奸臣小心翼翼地說。

  “而且李家還不只是一樁罪行,張家灣百姓總共檢舉了兩百多樁,雖然真假我不太清楚,但抄家當日定興鹿太公也在當場,他對此也未能反駁,另外李元的確是和聞香教逆黨一同押回京城。”

  奸臣試圖挽回自己形象。

  “楊兄,自古正邪不兩立,李家是否有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詔獄酷刑審訊本身就是錯的,若李家真有罪,那也應該交三司會審,錦衣衛詔獄之中誰知那供詞如何而來?若他們嚴刑拷打,修吾公年近七旬,受不了屈打成招,那外面的人如何得知?李家是否有罪不能錦衣衛來定,若三司會審仍舊有罪,那我等自然無話可說,更何況定罪之后緊接著賜死獄中,這難道不是心虛?”

  宋應星義正言辭地說。

  “這倒也是!”

  楊信很心虛地說道。

  “若陛下對此依然不理,那又當如何?”

  他緊接著問道。

  “陛下若依然不理,那我們就進京敲登聞鼓。”

  宋應星說道。

  “登聞鼓要還是沒用呢?”

  “那我等就罷考,如此朝廷羞于立足!”

  宋應星憤而說道。

  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泄密了。

  “可罷考又能如何?長庚兄能保其他士子一同罷考?就算南直隸和江西士子罷考,難道能保證其他省的士子跟隨?就算南方士子都罷考,難道北方士子就跟隨了?那楊信可是方閣老未來的侄女婿,方閣老身后可是齊楚浙黨,這樣算連南方士子都不敢保證,這種泄憤之舉徒勞而已!”

  “那難道坐視?”

  宋應星怒道。

  “我當然不是說坐視,而是你們這些手段無關痛癢,到南都哭廟,皇帝在京城又聽不見,敲登聞鼓最后訴狀還得進司禮監,司禮監壓著就是,皇帝根本不可能看見,罷考徒然便宜了別人。

  這些都沒用。

  但有一招是絕對有用的。”

  “請楊兄賜教。”

  宋應星說道。

  “很簡單,明年開春把運河一堵就行!

  作為一個北方人,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咱們皇帝陛下和朝廷甚至整個京城最怕的事情,不是和當年一樣韃虜兵臨城下,而是運河在漕運期意外停航。

  整個京城所有錢糧全靠漕運。

  只要漕運一斷立刻物價飛漲,民怨沸騰,宮里宮外一片恐慌。

  想讓皇上害怕,想讓皇上屈服,只要開春后去揚州堵運河就行,南直隸和江西有多少秀才?幾萬總少不了吧?幾萬人去把運河堵住,這南都的兵都是聽魏國公和南京兵部尚書的,只要他們不攙和,你們還不是想怎么堵就怎么堵?只要堵上半個月,我就可以保證皇帝會放人。”

  然后他就可以大開殺戒了。

  “那,那豈不是形同謀反?”

  宋應星愕然說道。

  “這算什么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只是說出一個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我能保證這個辦法絕對管用,但后果……”

  “三弟,快看,南都最新的邸報!”

  對面一個青蟲拿著幾張紙,一臉興奮地迎面走過來。

  “大哥,有何喜事?”

  宋應星疑惑地說。

  這個很顯然是他大哥宋應升的青蟲,立刻把邸報遞給他說道:“楊賊與衍圣公一行在清流關遭遇土匪,衍圣公身負重傷,楊賊下落不明,估計是被土匪給殺了,就算他沒被土匪所殺,棄衍圣公不顧自己逃走,致使衍圣公差點喪命,這罪名也夠御史彈劾他了。”

  “呃?!”

  楊信和宋應星同時愕然。

  “這個衍圣公傷的可很重?”

  楊信小心翼翼地問。

  “閣下是?”

  宋應升這才顧得上和他見禮。

  宋應星隨即給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

  “據縣尊那里收到的消息,衍圣公身負重傷,一條腿是肯定保不住,另外身上還有多處傷口,能不能保住性命還難說,如今已經被聞訊趕到的清流關守軍救下并送到南都醫治。”

  宋應升說道。

  好吧,衍圣公真是烏鴉嘴。

  “只是這清流關如何突然冒出土匪?”

  宋應星疑惑地說道。

  “未必是土匪,那楊信仇人極多,聞香教與他不共戴天,聞香教首領王好賢至今潛逃在外,據說很可能就藏在淮揚一帶,更何況那建奴與他也是不共戴天之仇,還有之前被牽連的王之寀家,李三才的幾個兒孫也潛逃。他仇人無數,說不定是誰故意報復,土匪襲擊他們作甚?仇人截殺才對,這江南又不是京城,可不是他能橫行的。”

  不得不說東林群賢手段還是很果決的。

  直接就不給他進南京陷害忠良的機會,直接就半路上給他來個人間蒸發。

  當然,這在他意料之中。

  若非猜到會有這樣結果,他也不會半路溜走,跑到這千里之外的小縣城了。

  在宋應星兄弟贊同的應和中,楊信抬起頭望著西邊的崇山峻嶺,那里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地,這片東西綿延五百里的群山,是大明朝最大棚民區,無數不在戶籍中的山民就生活在這片崇山峻嶺。甚至不只是這里,從這里向南一直綿延到兩廣,整個這片崇山峻嶺全都是棚民,獵人,礦工,燒炭工,種植麻和大菁的福建逃戶,這些并不在大明官府記錄上的人口,最遠甚至可以追溯到陳友諒等元末群雄的舊部。

  他們就是楊信最好的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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