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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創業未半而險些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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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社會人啊!

  “看這一身飄若浮萍的氣質,就很尋常老百姓不同,特浪子。”許非搖頭贊嘆。

  其實他也沒想到,只覺得能在俱樂部熟練打球的,起碼能跟廠里有點關系,結果一下摸到正主。

  當然也多了個心眼,先勘探好地形,又在遠離工廠的一個地方找了家旅店。

  吃過晚飯,瞇了一小覺,等到九點多的時候,他才動身出發。換了套舊衣服,蹬著膠鞋,錢用手絹包好系在腰間,小刀也包好塞進褲兜。

  抹黑到了俱樂部,大門緊鎖,街邊挑著昏黃的路燈。那位姓劉的男子,以及三位生面孔正在臺階上閑聊。

  年紀都挺大,能有三十多了。

  “就差你了,快點!”

  劉哥招呼他趕緊過來,低聲道:“我可告訴你們,一切聽我的,別出聲,別問東問西,明白么?”

  “知道知道,你放心。”

  “找你就是信你,還有啥說的!”

  許非一搭耳朵,尾音古怪的往上翹,典型的遼西口音。

  他沒言語,默默跟在四人后面,先拐到紡織廠北邊,那里黑漆漆的立著一扇小門。劉哥敲了敲,里面沙沙聲響,一個黑影拿著手電靠近,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

  “四個?有點多啊!”老頭略顯不安。

  “人多你們掙的也多,快開門!”

  “又不是你擔風險……”

  老頭哼了聲,放幾人進來。他穿著背心,披著打補丁的藍色工裝,熟門熟路的在前帶路。

  偌大的紡織廠,夜里空曠的有些嚇人,他領到一間倉庫門前,“利索點,不能呆太久。”

  “明白明白!”

  老頭帶著人進去,劉哥在外邊把風。

  那三位一進倉庫,眼睛都綠了,里面滿滿登登都是各種布料,還是紡織廠完成計劃產量后,額外富余的布料——否則也不敢私賣。

  “那大堆的別動,這是滌卡(滌綸卡其布),這是滌棉紗卡(滌棉混紡卡其布),這是府綢(平紋棉織品),那是腈綸毛線……一匹三十米,白布一米兩塊,先給錢后拿貨!”

  目前市面上的滌卡,一米要6元多現金外加3寸布票。這里低了很多,買回去一轉手便是不錯的利潤。

  那三位嘀咕了一小會,心痛又無比憧憬的開始掏錢。老頭瞅了瞅許非,問:“你要什么?”

  “師傅,有碎布頭么?”

  丫自覺檔次低,語調都降了幾分。

  “啥?”

  老頭一臉胡鬧的表情,沒好氣的往里邊一指,“五毛錢一麻袋,自己撿去!”

  “誒!”

  這貨屁顛屁顛的跑過去,堆積如山,全是各式各樣的邊角料。

  八十年代的基礎布料,以棉和滌綸為主,再加工成其他面料。像老頭披的藍色工裝,就是一種質地緊密、堅牢耐穿的粗斜紋棉織物。

  中國叫勞動布,西方叫牛仔布,牛仔褲的牛仔。

  他只挑大塊的撿,又跟老頭買了幾個麻袋,輕松松塞了三大袋子。說沉不沉,說輕不輕,就拿著有點費勁。

  他再瞧那邊,立時嚇了一跳,三位兄弟扛著小山就過來了,比春運時的農民工還要夸張。

  老頭今天收入不菲,態度也好了點,“干這個講究細水長流,別貪多,行了該走了!”

  他把門一推,幾人慢吞吞擠了出來。劉哥也挺樂,老頭上面當然有人,大家一塊分分,自己還能喝點湯。

  于是乎,就在黑漆漆的大院里,有四個滑稽的身影緩慢移動著。虧得許非身體好,不然能喘死,那三位更可以,一看就是干過重活的。

  “呼……”

  他走了半天,總覺著走不到頭,默默調整著呼吸,像背個龜殼一樣費勁抬頭,見小門就在不遠處,遂在心里翻騰,給自己加油。

  一步,兩步,三步……眼瞅著要抵達了,他忽然一頓足,有些放松的神經瞬間繃緊,仿佛觸電一般。

  刷!刷!刷!

  幾束光毫無預兆的從側面打來,頓時花花綠綠的看不真切,隨即就聽一聲喊:“站住!”

  許非渾身一激靈,反應神經比腦子更快,來人是誰,有幾個,通通沒管。他把麻袋一扔,憑著之前的方向記憶,撞開門就跑。

  “你們,你們……”

  那三位砸了血本,舍不得扔,慌亂加懵逼的功夫已被對方狠狠撲上。

  “別動!別動!”

  “老實點!”

  來人有七八個,有穿工人制服的,還有穿警服的。手電筒的光齊齊打在他們臉上,頭暈眼花,再一瞧那警服,瞬間全部崩潰。

  老頭和劉哥抖得跟篩糠似的,有警方參與,說明上頭的領導肯定也栽了,妥妥的守株待兔。

  “同志,警察同志……”

  一個男人更是撲通跪地,痛哭流涕,“我第一次啊,我真的第一次,是我犯渾,是我投機倒把……”

  “你們先看著。”

  人家或許見的多了,壓根沒理,“跑了一個,我去追!”

  “呼哧!”

  “呼哧!”

  許非跑出北門,剛拐上一條小街,就聽到后面追趕的腳步聲。他心里一急,腳步又加快了幾分,只覺嗓子迅速干熱。

  艸他娘的老子重生一把,光陪你們跑步玩了?怎么好死不死就趕上了?

  那位劉哥顯然負責拉人,老頭是實際操作者,上面肯定有領導罩著。剛才那一出,明顯是東風吹到西風,從上到下基本玩完了。

  “別跑!”

  “警察,站住!”

  許非不敢回頭,按照白天勘察的路線左拐右拐,一副不熟悉地形的樣子。

  他感覺肺都快炸了,卻絲毫不敢減速,在體力消耗到警戒線之前,猛地往某條胡同里一竄。

  然后借著黑漆漆的環境,翻過左邊的一道院墻。

  院里有兩間房,玻璃窗破了個洞,無人居住。他穿過院子,又從對面墻翻過去,就到了另一條街,跟著轉了兩轉,徹底消失。

  “這小子還真機靈!”

  就在他消失后的不一會,一個警察追了過來,瞅瞅不見人便曉得追丟了,“算你能跑!”

  …………

  許非回到旅店,自然各種郁悶。

  失敗啊!先帝創業未半而差點崩殂啊!

  他越想越氣,不是氣誰,就是氣自己點子背。在前赴后繼的倒爺浪潮中,有多少賺錢的,就有多少撲街的。

  摸著石頭過河,水性一半靠自悟,一半靠運氣,淹死了活該。

  “唉!”

  他緩了好半天,才勉強平復情緒,算了算余額,還好,各種費用加起來才十幾塊錢。

  “幸虧只倒騰碎布,不然就破產了。”

  自我安慰了一下,這貨又平和了幾分,往床上一躺,開始反省得失。

  沒溝營紡織廠是知名國企,樹大招風,多少眼睛盯著。還有找的人也不對,內外勾連的模式十分不穩定……

  許非是個善于總結的家伙,琢磨了半天突然回過味。

  “嘖,路線就想錯了!”

  他一拍大腿,雖說蠅營狗茍的不少,但不代表他也要走這種見不得人的途徑。

  自己可是有正經單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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