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要不反了算了!咱們舉起清君側的旗號,打進洛陽城,擁秦王賢為天子,清除妖氛,革新朝政!”
年輕的錢孝武進諫。
秦瑯卻只是呵呵一笑。
孝武這番大逆不倒的話,秦瑯卻也沒訓斥,錢家屬于秦家忠心的家臣,錢德興與兄弟庶兄弟還有一眾子侄,對秦家更是忠心耿耿,當初開拓武安,后來征服呂宋,無數錢家子弟都是沖鋒在前,甚至戰死重傷了好幾個。
秦錢兩家后來還聯姻,兩家利益更是捆綁緊密。
如今如錢存武這樣的年輕人,尤其是這些秦家家臣的二代三代青壯,好多眼里都只有秦家只有呂宋,早沒有了天子。
這種趨勢傾向,其實秦瑯是知曉的,也知道是秦家的那些老家臣們有意引導的結果,他沒有刻意去阻攔。
不過說起兵清君側,秦瑯卻沒有半點打算。
起兵,就是造反。
其實到如今,秦瑯也明白呂宋不少家臣們的心思,想著大家征服經營呂宋,朝廷沒費一兵一卒沒支持過一點錢糧,甚至沒有派過官吏來幫忙管理,卻年年要收走呂宋三分之一的稅賦,另外秦家還年年向皇帝進貢。
這幾十年來,朝廷從武安從呂宋,吸了多少血?
大家早有不滿。
尤其是呂宋本來就是在海外,時間久了,大家都有擁秦瑯自立為王的念頭,這個王不是朝廷封的王,而是跟林邑王、日本王那樣獨立的國王,可以維持宗藩關系,但不用再向朝廷納稅,國政軍事經濟等也全由自己說了算。
畢竟呂宋是大家一下來并經營的,憑什么要給朝廷這般吸血?
不過秦瑯在教育自己兒孫時,卻一直強調著呂宋乃大唐疆土,在納稅上貢這方面,也從沒有拖欠或隱瞞偷漏的行為,這里面深層次的原因,其實就是秦瑯一直以來的初衷。
為華夏開疆拓土,傳播漢文明,走的更遠,而不是總想著內斗。
他想要的是一定的自治權,但并不想完全脫離中原朝廷。
這種想法,其實秦家內部也很不理解。
而從另一個層面來說,呂宋雖然發展挺快,但脫離不開中原大陸,一旦呂宋真要走向完全自治的道路,甚至與中原對抗,那么其實是沒好處的,不說中原討伐,就是被封鎖,也可能一朝回到解放前,以后也很難再迅速發展。
秦瑯可不想在海島上關起門來當個土皇帝。
所以不管從哪方面來講,秦家都不能造反叛亂,還得想辦法維持目前這種關系。
皇帝屢屢對秦家出手,秦瑯沒有說起兵反叛,更沒有說到沿海搞事情,也沒有停止進貢、繳稅。
他的選擇是召開南洋十國會盟,建立聯軍攻打驃越,在這個時候,秦瑯依然還是組建盟軍協助朝廷的南征,而不是扯后腿搞破壞。
該做的事情不含糊,但該展示的實力也不含糊。
“你去與聯軍各家的將軍們說一聲,這次打彌臣繳獲的戰利品,先拿出兩成來,一成上貢給天子,一成準備給朝廷的南征軍,剩下的八成,我們十家再平分。”
“憑什么?”孝武不滿。
“年輕人,眼光要放長遠,不要鼠目寸光,要有格局。”
“可朝廷都已經來摘桃子了,我們被占了便宜,還反而要再給他們分好處?”
秦瑯笑笑。
抬頭望向遠方。
天上烏云堆集,看著又要下雨了。
這驃國的雨季,還真是讓人討厭,感覺天無連日晴,潮濕悶熱,許多士兵都得了皮膚病。
秦瑯這樣的聯軍統帥倒是挺舒適的,原先在大寶船艙里很舒適,進入了柚港進城后更舒適了。
柚港是一座很大的城,最大的特色就是這里有無數的佛寺,數量多、占地廣、規模大,而且很精美,驃國的建筑水平很高。
這里物產豐富,又有貿易之利,財富聚集。
聯軍攻入后,把那諸多佛寺都搶了一遍,搶盡浮財后開始搶那些佛像,什么鎏金鍍銀鑄銅的全弄走。
許多精美的佛像和器物,只被削走了上面那層值錢的貴金屬,然后留下了破損的內部塑像。
曾經高高在上的佛,此時跌落塵埃。
那些自詡為他們代言人的僧侶,也被鎖鏈捆起押上奴隸船。
這種對驃越文化、宗教的入侵和毀滅,秦瑯并沒有制止,這本身也是歷史的一部份。
文明和信仰的碰撞和征服。
這是叢林的法則,是歷史的必然。
正如驃國這數百年的統治,也是建立在他們對其它部落、藩國的征服上的。
眼下的柚港已經恢復了平靜,城中的人口也減少了許多。
貴族們或逃或被俘,僧侶們也被視為無用之物,大多淪為了奴隸被送上了船。
寺院被毀。
秦瑯原沒想到皇帝會把這座城封賞給他,所以如今便也打算做些調整。
給更多的土人窮人分田授地,建立更完善的行政組織,同時開始恢復本地的商貿經濟。
雖然一時還很蕭條,但確實已經慢慢在恢復生機。
秦瑯甚至還在這里建了許多粥棚,給貧民施粥,為他們重新編立戶籍檔案,甚至在城中已經開起了銀行錢莊的分號,并開始對商人、百姓等發放低息貸款,以助他們恢復生產、經濟。
原本想著搶一把就走,現在得做好長遠管理的打算。
雖然皇帝把柚港分封給秦家有些意外,但這里畢竟遠離中原,而且這也僅是驃南千里海岸線的西南一角,秦家展現出來的實力,對于朝廷征服這個廣闊的西南國家,有很大的幫助。
秦瑯準備加大力量經營此港,把他建成秦家在馬六甲海峽以西的一個戰略要港,將來等朝廷兵馬征服整個驃國,打通與云南的通道后,這個港口必然會很興盛,能帶來巨大的經濟回報。
何況,柚港可是有這世界上最好的柚木,有極豐富的柚木資源,能為秦家的造船業提供很大幫助。
聯軍正籌劃著下一輪進攻,他們打算趁現在驃國新敗之機,也同時趁著朝廷的遠征水師還沒到來,以及北方的陸上行營沒南下前,再干幾票大的。
這次滅掉彌臣國,確實搶到了不少好東西。
可誰又嫌多呢?
秦瑯對此的態度是不反對,只要做好準備,能搶就繼續搶。遠征軍如今有兩萬多人,何況又已經整編出了一支四萬多人的土著協從軍。
雖然在秦瑯看來,那些協從軍純烏合之眾,但畢竟也算人多勢眾,有遠征軍在,對付驃越南面的那些小國和地方,還是有很強的優勢的。
聯軍的目標也很直接,就是搶。
沒有誰想著長久占領這里,就算事先秦瑯沒說土地歸大唐,他們估計也不會要。
甚至對于秦瑯準備長期占領和經營柚港,他們還覺得有些意外。
不過見秦瑯真的已經開始經營柚港,各國代表又有些動搖起來,甚至也想在沿海弄塊地建個要塞或是港口什么的。
最后秦瑯親自召集各國代表開會。
跟他們談了半天,最后達成了一個協議,就是秦瑯在柚港給其它九國,各劃一塊地給他們建一個坊區,以便于他們各國以后在柚港停泊補給或經營,同時也將柚港設為自由港,以便于諸國商貨。
搶一把就走,跟長久經營一座貿易港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秦瑯不得不從這次隨同遠征的呂宋封臣、官吏中抽調出一些精明能干者,委任職事。
照例,由秦瑯的一位兒子遙領柚港的主官,因為朝廷已在這邊設立了彌臣都督府,柚港以及周邊地區被朝廷設為定海州。
賜封秦瑯一子為世封定海州刺史。
現在秦瑯便委任了定海州的長史、司馬、六曹參軍事,并打算在這里設定海軍鎮,下轄一支州鎮兵,并組建一支土人團練兵。
要修復城墻,加強防御,擴建港口、碼頭,甚至要建水師營柵,城外也要建起堡壘、驛道,也要著手建立屯莊等。
反正不容易。
“殿下。”
“自頒分招安令后,如今每日趕來的土人越來越多,這樣下去,我們從寺院、貴族豪強等手中沒收來的土地,豈不全分給那些土人了?”
孝武一身汗水進來稟報。
秦瑯覺得他能力不錯,年輕肯干,所以已經授封他為定海州兵曹參軍事一職,定下他留守一事。
崽賣爺田心不疼,秦瑯在柚港現在正在轟轟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對原來上層的貴族、官員、豪強、僧呂等,秦瑯可是毫不客氣,反正這些人也不會支持自己。
所以這次就一次解決,聯軍先徹底的洗劫一遍,搶光然后抓盡,接著秦瑯再收田。
收回來的田,部份劃為官田,用做官衙的公廨田、州縣學、社學等的學田,以及駐軍的軍屯田,以及官吏們的職田。
當然還有一部份是秦家的王莊以及世封刺史的永業田,駐防將士們的勛田。
除了這些,秦瑯還拿出一部份來授給留下來的官吏將士們,給他們做領地采邑。
剩下的,秦瑯就拿出來分給來歸附的土人。
按丁分地,每個壯丁授十畝,一個家庭二十畝打底,最高授三十畝地。
宣誓入籍、改漢姓名、授分田地,以后遵守定海州的律法,交租納稅服役。對于仍信仰佛教、婆羅門等宗教的土人,要加征一筆額外的十一稅,但如果放棄舊信仰,接受漢化者,就可免于上繳這筆十一稅。
信仰自由。
但對于傳教、建寺、剃度等,嚴格按照呂宋那邊的規矩來辦。
雖說秦瑯定的規矩挺多。
可是柚港派出去的土人歸附者,向各地方上的土人百姓宣傳了柚港秦家的招安令,告訴他們來這里入籍投秦,能分田授地,稅賦還不高后,來的人很多。
過去彌臣國上層剝削下層百姓可是非常狠的,秦家定的這些規矩、稅賦,對他們來說太優厚了,更何況,還能分田授地?
百姓紛紛涌來,迫不急待的就要宣誓入籍,想要馬上分到田地。
改漢姓名,放棄宗教信仰這些算什么啊。
本來許多窮人信仰宗教,就是因為生活太苦看不到半點希望,才信仰宗教,以求最后一點光明希望,現在用舊信仰就能換取這么多好處,誰不愿意。
何況,如果你是個虔誠的信仰者,秦家也并不勉強你放棄,只是會優先授田給那些放棄舊信仰接受漢化者。
而且不放棄舊信仰的也還是有機會能排到隊分田授地的,只是以后得加征十一稅。
只要你信仰堅定,十一稅也是值得的。
秦瑯低估了那些土人中的貧民數量,也低估了秦家條件的優越吸引力,來的人越來越多。
秦瑯卻只是笑笑。
來的多怕什么。
反正一丁授十畝,一家最多授三十畝地,授的田地并不多,而彌臣附近可是三角洲大平原啊。
“來者不拒,優先授田給那些放棄舊信仰接受漢化的土人,優先授給那些一家數口的家庭。”
在秦瑯看來,這種拖家帶口的家庭明顯更穩定,更易于管理。
“對于那些單身的,或是不愿意放棄舊信仰的,可以招募他們到我們的工坊做工嘛,我們這里以后港口碼頭、工坊等都會需要很多人的。”
招募為工人雖然沒有田地,但也是一份工作,也能養家糊口啊。
“也可以招募為佃農,把官田租給他們佃種,或者直接招到官莊、王莊做傭工。”
“我總覺得直接給這些人分田授地,太便宜他們了。”
秦瑯呵呵一笑。
“我們以后要長久經營柚港,柚港要發展繁榮,就離不開人,只有足夠的人口才能供給柚港的物資需求,以及為柚港的碼頭、工坊提供足夠的勞力。”
“反正這些田也是我們搶來的,有什么舍不得的。趁著朝廷還沒有打過來,咱們先多招些人。”
“我只是覺得,我們其實完全可以用搶來的人為奴,為我們的莊園、工坊做工,既便宜還省事。”
秦瑯搖頭。
“奴隸肯定也要用,但不可能全用奴隸,我們只打算在這里經營一座港口,以后也不太可能移民過來,所以長遠考慮,適當的放寬些條件,是有利的。現在招來的這些土人底層百姓,我們分給田地,他們得到好處,也會記我們的好,同時也可以成為我們的優質稅源、兵源的。”
如何用少數,統治絕大多數,尤其還是異族統治,這其實是很有學問的,僅靠奴役是不可持續長久的。
吸納一批底層土人,讓他們成為新柚港人,甚至成為新呂宋人,讓他們的利益捆綁在呂宋這條船上,與秦家利益一致,這無疑更好些。
柚港遠離呂宋,跟椰城、獅城、西貢等地一樣,其實秦家都是沒法移民統治的,秦家現在連呂宋本島都還人口嚴重不足呢,只能以少量呂宋派遣官吏來統治當地土著發展。
錢孝武點頭。
“殿下,如果朝廷到時攻滅驃國,萬一想要奪走柚港,如同當年對武安一樣,我們怎么辦?”
“有理有利有節的應對!”秦瑯平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