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還將北面歸附的處月處密等部所在的庭州,正式設為正州,置輪臺、金滿、蒲類三縣,又設瀚海軍,清海鎮、神仙鎮、咸泉鎮、俱六城守捉、張堡守捉、獨山守捉、葉河守捉、烏宰守捉等,一軍三鎮五守捉。
這庭州原就是欲谷設所據之地,在后世的烏城一帶,這處位置很重要,漢代時的輪臺,曾是控制西域的核心。
朝廷這次把庭州正州化,并設立了一軍三鎮五守捉,就是要全面的屯兵移民,要把庭州變成跟高昌一樣的一個遍地漢人和城鎮、屯莊的地方。
庭州、西州、伊州,成為大唐在西域的橋頭堡,三州連成一片,成為經營西域的大本營。
另一邊,朝廷也把原隸屬于吐谷渾的且末、鄯善都劃出來,劃入了沙州。
原本沙州也只有敦煌這一小塊綠洲之地,如今朝廷把西面大漠相隔的且末河一帶的且末、鄯善都劃入沙州,一來也是加強沙州,二來也是因為在地理上,雖然這二地以前一直是吐谷渾控制。
但在地理上,他其實應當是屬于西域了,處于昆侖山,阿爾金山脈的西北,且末等雖有青海道可聯通隴右,但還是太遙遠了。
與沙州敦煌倒是更近,而現在且末等歸屬大唐了,大唐自然可以開通沙州敦煌到且末的路線,而且從敦煌到且末后,還可以直接向北越過沙漠抵達焉耆,開辟一條不經高昌的絲路南線。
同時從且末向南行,還可開辟出直通于闐的道路。
對于大唐來說,要控制西域,當然是路線越多越好,且末劃歸沙州,更利于管轄控制,也有利于開發,同時通過且末加強對焉耆和于闐的控制。
甚至是從且末反過來影響高原上的象雄國,對吐蕃實行戰略包圍堵截。
“蔥嶺的大小勃律國,也派來使者向大唐歸附稱臣了。”
這次用兵高昌,大唐再次威震了西域各國,對西域的影響威懾力更強了,西突厥對大唐也更聽話了。
就連于闐以西隔著昆侖山脈的大小勃律,都知曉了大唐天威,主動來歸附。
朝廷已經計劃趁著這波勢頭,加大對西域天山以南地區的控制力,計劃要在十年內,完成對焉耆、疏勒、于闐、龜茲這四國的改土歸流,要在那邊設軍建鎮,增筑守捉、戍堡烽墩,從中原大量移民過去屯駐殖民。
朝廷已經不滿足于闐等國王稱臣納貢了,而是要把改造伊吾、高昌一樣,將他們徹底的變成大唐的直控正州,到時幾國的國王們要去除王號,成為大唐的地方官員。
雖然任重道遠,但以如今的勢頭來說,這個計劃也很實際,可行性還是很高的。
不出意外,接下來大唐大規模的進軍開拓西域,以如今大唐的實力還有人口規模,每年移個幾萬人口過去輕而易舉,而這樣的移民持續下去,要不了多久,西域這些小國,就將徹底的變成漢人殖民地,那些綠洲上會與河西走廊、隴右河谷等地方沒什么區別了。
想漢朝時,河西走廓以及隴右,那也都是胡地羌地,如今不也完全成了漢地嗎?
這個基本的國策是沒錯的,只要大唐能夠保持著如今這種勢頭,那么大唐控制西域就沒半點問題,當天山以南諸國成了漢地后,那么天山以北、蔥嶺以西的那些地方,早晚也會一步步的被納入大唐實際控制中的。
這就是大唐戰略。
積極主動的出擊,代替被動的邊疆防守,劍南如此,吐谷渾如此,西域也是如此。把隱患扼殺于搖籃之中,不讓他有萌芽的機會。
大唐控制了天山以南,實際上也就是進一步擠壓了西突厥再次崛起的可能,不讓西突厥今后再有威脅大唐的機會。
中午。
就在渭河的冰上,秦瑯殺魚做飯,招待皇帝和幾位老臣。
鯉魚焙面,刀鰍鉆豆腐,魚羊鮮鍋,蘑菇燉雞,還有綠豆芽和青菜,秦瑯的廚藝一如繼往的好。
飯菜做好,冰面上的帳篷里,烤著爐子吃著飯菜,倒是十分悠閑愜意。
李世民吃的很滿意,心情很高興,當著幾位元老大臣的面,他也忍不住夸張起洛陽的太子承乾來。
說承乾這年來在洛陽監國表現的非常好,很沉穩。
今年初雖然賢后長孫崩逝,戰神秦瓊病亡,可朝廷卻打贏了三場國戰,年初太子滅吐谷渾于青海,秦瑯再于劍南大敗吐蕃,全殲其二十五萬眾,陣斬二十萬,打的本來是高原一霸的吐蕃如今是分崩離兮,被迫稱臣納貢,諸羌對大唐也就更加的忠心。
而西域這一戰,雖然可以稱是兵不血刃不戰而下,但卻也把敢于不服朝廷的欲谷設和高昌滅掉,不安穩的勢力清除了,西域的各國和西突厥各部,也是被震懾的明明白白的。
此兩戰過后,大唐新增了青海道、西昌道和天山道三道,臣服歸附的羌胡蠻夷百萬不止,拓地數千里。
而這一年,李世民一直在長安,并沒怎么插手朝政,太子監國卻還能取得如此成績,李世民如何不感嘆心慰呢。
“青海、西域、西川、南中、嶺南皆定,朝廷下一步,得收拾漠北薛延陀了,再下一個便是高句麗了。”
皇帝喝了兩杯燙的黃酒,不免意氣風發,透露出了未來目標。
薛延陀肯定是得收拾的,而高句麗更不用說。
在座的幾位老臣,卻沒有人勸諫反對,其實對大家來說,以大唐如今的實力和威勢,不趁現在把這兩威脅清除,難道還非要留給子孫后人?
朝廷如果沒那個實力,大家當然得勸,可既然有這實力,當然還是得打。
國威是打出來的,疆土更是打出來的。
“漢之西域,大唐今已收復,然漢之遼東,大唐還未收復矣,朕得開始著手準備了,不能把這事留待百年之后,讓子孫后世為難也。”
秦瑯沒搭話,他并不反對,也不積極。
早晚要打,也肯定能贏,除非如楊廣那樣格外的作死,非要瞎指揮,他不積極是因為如今他立的功勞夠大了,尤其是戰功。
他平過大唐最后一個割據反王梁師都,也招降了代北苑君璋,此外滅吐谷渾斬伏允可汗,平黨項、敗吐蕃,征南蠻,開流求,鎮南中····
戰功赫赫,威名無雙。
打仗這種事情,他已經不想了,正常情況下,朝廷也不太會再給他機會。
事實上,秦瑯在河曲大捷后,便主動的辭去了劍南節度使等一連串的使職,又交出了兵權,把宰相等一眾官職也全都辭了,理由是要繼續為父守孝丁憂。
實際也是他在開始謀劃退路了。
李世民是一個很優秀的帝王,也是難得的那種不殺功臣的帝王,但秦瑯還是有股隱憂,特別是對如今的太子承乾,很擔憂畏懼。
承乾私下對他許諾封王,在秦瑯看來這卻好像是一劑毒藥在等著他,這許諾比賜鐵券十面還可怕。
簡直就是催命符。
連李治這等看似小綿羊的皇帝,都能在掌控朝堂后對扶立自己的親舅舅長孫無忌毫不猶豫的下死手,承乾這樣已經有點心理扭曲的人,將來掌權后誰能保證不會下手更狠?
反正秦瑯覺得一個優秀的帝王,尤其是那些新皇帝,是很難真正容納舊臣的。
如漢宣帝這樣的皇帝,雖然在權臣霍光當政時一直隱忍,可是霍光一死,不還是立即對霍氏家族展開了清洗嗎?
一朝天子一朝臣。
也許別人可能覺得秦瑯是太子的老師,是東宮心腹,覺得若是太子當了皇帝,那秦瑯到時自然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秦瑯是不會這么天真的。
歷史上李治繼承皇位后,新舊權力接替過程中是十分殘酷的,貞觀那些老臣幾乎都被清洗了一遍,秦瑯現在覺得承乾表現出來的來看,將來他若是當上皇帝,只怕手段更狠。
這就如楊廣當年為奪嫡爭儲,拉攏了楊素這樣的重臣,他當了皇帝后,雖然對楊素是加官晉爵,可實際上卻根本容不下楊素了,只盼著楊素早點死。
李世民卻對太子很滿意,甚至酒后透露出這次回洛陽主持正旦大朝會,待元宵過后,要再回長安來的意思,洛陽朝廷會仍然交給太子承乾主持。
“朕已經下旨,復房玄齡為尚書左仆射主持尚書省,魏征以特進知門下省事,你也起復吧,承乾雖然表現不錯,但終究年輕,還得需要你們這樣有能力的宰相輔佐。”
“臣打算丁憂守孝三年期滿再說。”秦瑯仍然拒絕。
李世民嘆聲氣,“罷了,朕也不強求,打算在長安呆三年?”
“臣正想向圣人請示。”
秦瑯說打算年后去洛陽,為秦瓊在北邙山立衣冠冢,也是完成秦瓊當初的心愿,替他完成跟老兄弟羅成、裴行儉他們的約定。
待北邙山立好衣冠冢后,他打算再去趟齊州老家,到時也要在秦家祖墳為秦瓊立個衣冠冢,此外還要好好修一下秦氏宗祠,趁這機會,見見秦家歷城的族人們,提攜下家族后進子弟,為族人置辦點族產,看守祖墳的田莊多弄點田,另外族學也多置些田地,多請些老師等。
等忙完這一切,他打算去一趟封地武安州,然后就留在那邊,靜心讀書寫書,順便管理些封地上的家族產業,教育子女等。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去吧,給你三年長假,這些年你為朕東奔西走也確實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三年后再回朝復職,正好那時給你和長樂把婚事辦了。”
李世民本來今日來找秦瑯,還有許多話要說,可這會卻又都按下不提,君臣幾個坐在冰河上的帳篷里,圍著炭爐喝酒吃魚,各懷心思。
離去時,皇帝好似酒醉。
秦瑯扶著上馬,還搖搖晃晃。
待走遠后,皇帝在馬上輕笑,問身邊的李靖、蕭瑀等人,“朕原以為秦瑯是覺得功高未賞心懷不滿,現在看來卻好像是怕功高震主?”
李靖道,“圣人此言差矣,圣人乃開國之君,文治武功,赫赫無雙,秦瑯出將入相,確實是良相將才,但若說到功高蓋主還談不上,臣觀秦太尉,雖說年輕,但卻是個極老成懂分寸的人,只是想好好丁憂守孝盡人子之情,圣人莫要誤會。”
皇帝哈哈大笑。
“放心,朕又不是那漢高祖劉邦,朕不會猜忌功臣的,朕只是覺得有些可惜,太子年輕,朕有心放手讓他歷練,卻也擔心無忌在洛顧不過來,房玄齡和魏征也都在家反省半年有余了,這次讓他們復相,朕還是擔心承乾與他們有隔閡,所以想讓秦瑯再次奪情起復于中樞輔佐。”
蕭瑀卻道,“老臣倒覺得讓秦瑯休息休息也好,甚至待他丁憂過后,也并不用急著召他回中樞輔政的。”
“何也?”
皇帝不解。
“秦瑯是那種百年一出的不世良才,出將入相,可卻還是過于年輕了一些,這次河曲大捷,朝中也有許多人彈劾他,諸如治軍不力,殺俘,私賞軍將等等,其實這都是些小事情,可秦瑯確實太年輕,如今也才不到三十。”
“老臣的意思是,秦瑯這樣的不世出大才,應當多放在外邊沉淀打磨,留給太子將來使用。若是秦瑯能夠在外多打磨個一二十年,待將來太子繼承國家,再召秦瑯回朝,則那時秦瑯為百官之首輔政新主,正是得宜也。”
蕭瑀的話,充滿了一個老臣的智慧。
他不是攻擊秦瑯,而是為皇帝說了很有用的建言,以秦瑯如今的年紀,若一直放在中樞為相,也還是有些問題的。一來長期在中樞為相的話,等到新帝繼位時,秦瑯估計也還很年輕,畢竟現在他也不到三十,就算二十多年后也才六十,一個宰相如果長期在中樞,執政二三十年,那么勢必會有驚人的勢力,到時如果他再為新朝宰輔,這不免會容易成為權臣,這是個隱患。
二來秦瑯現在如此年輕,雖說能力出眾,但如果能在地方多呆些年,則能更加積累沉淀,將來秦瑯若為新朝首相,也是對他大有助益。
重要的還是要磨磨性子,太年輕又一直身居高位,就怕膨脹飄了,這樣的例子歷史上是有很多的。
“如果圣人打算把秦瑯留給太子將來為首相,那么現在就要多壓一壓,如果圣人不打算把秦瑯留給太子,只是打算自己用,倒是可以隨便使用,不用講究那么多的。”
“如李績么?”李世民笑著道。
李靖、蕭瑀等也都會心的笑了,李績從武德朝到貞觀如今,在并州太原一鎮十幾年,在外都快二十年了一直沒入朝,很明顯就是皇帝的有意壓制,本來以李績的資歷地位,那是跟李靖、柴紹、李孝恭等一道的,還遠在秦瓊、程咬金等之上的,可皇帝卻一直把李績按在并州都督長史這個位置上,當然用意很深。
李績比李靖、秦瓊也都年輕許多,又是難得的帥才,皇帝一直壓著用,明顯也是為國儲帥。
皇帝哈哈笑了幾聲,似已把蕭瑀的話聽進去了,縱馬奔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