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秦瑯跟馬周下棋。
“現在許多人上奏彈劾你。”馬周落下一子,出聲提醒秦瑯。
“我知道。”
“值得嗎?”
“要做事就得得罪人,沒有辦法。”秦瑯感嘆著道,他哪不知道自己現在這般激進的舉動,會為他招罪多少人,可要做事就只能得罪人,除非他不做事。可眼下這種節骨眼上,皇帝要他做事,秦瑯能拒絕嗎?
這不僅僅是官職權力的事情,這更意味著無數人生死的事。
秦瑯一直很佩服魏征等那些儒士書生們,他們有時雖然過于理想主義,過于單純,但人家的那份初衷是好的。
“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管,我清楚的明白,若是不管,會是多大的災難,我忍不了。”
“但你現在因此得罪了無數人。”
“管他呢,等過了這關,大不了我引咎辭職,正好也可以偷閑了。”
馬周笑道,“你知道陛下是如何評價那些彈章如何說你的嗎?”
“你可別說,這萬一傳出去,可是大罪。”秦瑯提醒馬周,皇帝的話可是不能亂傳的,否則就是泄露禁中語,是死罪。
“陛下說可以轉告你,陛下說做事肯定會得罪人,不得罪人其實就是庸人,是做葫蘆官。陛下說全力支持你,眼下全力打好這一仗,其它的你不用管。”
“也請馬兄你轉告陛下,我秦瑯既然接下了這差事,就會好好去做,不僅要對的起陛下,也是要對的起那些百姓。”
從大戶家里征糧是救災的一部份,之前魏昶和阿黃也提醒過秦瑯,說沒要必要為了公事而讓自己得罪整個長安。
可最終秦瑯還是決定去征這個糧。
因為糧食缺口太大了,而這些人手里的糧食太多了,他知道,按照正常的情況下,就算災情再嚴重,這些貴族大戶們也頂多就是拿出部份糧食來施粥而已,就算到災情結束,他們府里也依然還會有許多囤積的糧食。
他們不會想著節省,不會想著共渡災情。
每多征收上來一袋糧食,可能就要多活一家人,秦瑯不是什么圣母,但現在這種局面下,自己能做到卻不做,就意味著那些本來能活下來卻要餓死的人,其實都是因他而死。
就算是后世的時候,秦瑯人微言輕,可每遇到國家發生大的災難時,他都會盡上自己微薄的一份力,或是捐款,或是為災區祈福,這也是華夏百姓千百年來的大仁大愛,正是這種一方有難八方救援,這種大仁大愛,讓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卻能最終走過五千年,始終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就好比不管與鄰居關系再壞,可一旦鄰居發生火災,大家依然會毫不猶豫的去救援。哪怕平時跟鄰居是世仇,若是遇到鄰居的孩子掉入水塘,也會奮不顧身的跳下去撈上來。
人心本善。
“三郎!”
銀面韋陀秦勇趕了進來。
“咱們遇上硬茬子了,漢陽郡公把我們去他家征糧的人全打傷了,現在不但打了我們的人,還把人扣在他府上。”
“這個漢陽郡公是誰?”秦瑯問。他一時間,還真沒想到這個郡公是誰。畢竟除了那些實封爵,其它的封爵大唐多的是,上次李世民即位后,更是直接給所有五品以上職事官原無爵者,俱授爵一級。
魏征的男爵就是這樣來的。
馬周在旁邊道,“漢陽郡公李瑰,河間郡王李孝恭親弟,原是漢陽郡王,上次改宗室爵,因有戰功雖沒保住郡王,可也還是改封降為郡公。他曾任過衛尉卿,后去荊州接替孝恭任都督,不久前因為毆打了其屬下荊州長史,而被陛下奪職,召回京師反省。”
說李瑰,秦瑯真沒印象,可若說李孝恭的兄弟,那秦瑯肯定就印象深刻了。
李孝恭可是宗室名王,他的兄弟自然也是地位不輕,不過因為孝恭因為開國時功績太高,武德后期已經被李淵打壓了,而在李世民跟建成的爭斗中,李孝恭其實表面中立,暗里也是偏向于支持建成的。
畢竟他既然不全力支持李世民,那肯定就是更愿意看到建成當皇帝了。
因為這些原因,李孝恭在李世民掌權后,地位越發尷尬起來,趙郡王改封為河間王,且幾無實權。
他弟兄李瑰毆打長史,那是因為這長史就是李世民派去的,擺明是要去接管荊州的,長史到任后處處找李瑰茬,這才引的李瑰爆脾氣直接痛揍長史一頓,也把自己的都督給揍丟了。
鎮撫司查到李瑰府中有不少存糧,這位原是宗室郡王,豪宅大邸,府中奴婢眾多,據說奴仆上千,平素又好奢華,是個豪奢人物,府中一直儲存不少糧食。
鎮撫司例行前去征糧,結果這回遇到李瑰這種爆脾氣,他本來就對之前兄弟倆被削爵奪職不滿,如今便借機會痛揍鎮撫司士兵出氣。
打完了還把人扣下了,放話要秦瑯過去道歉才放人。
“多少人過去的,怎么被打了不被扣了?”
“去了十幾個人,但也料不到漢陽郡公如此生猛。”
秦瑯把棋子一丟,對馬周道,“抱歉啊老馬,我得去處理下這事了。”
“三郎打算怎么處理?”馬周問。
秦瑯笑呵呵的道,“還能怎么處理,既然別人已經出招了,那么不論如何,我便只能亮劍迎敵了。”
“我不喜歡主動找事,可也絕不怕事。”
“三郎你莫亂來,李瑰是宗室,而且還是孝恭的兄弟。”
“那又如何,我怕個鳥,眼下這種時候,救災第一,若是今天我任李瑰囂張了,那便前功盡棄了,以后誰還會聽鎮撫司的命令?”
“秦勇!”
“在。”銀面韋陀感受到秦瑯那笑容下面的殺意,不由的精神大振。
“去請吳黑闥將軍,我要調八百巡騎,讓他馬上調人過來聽令。”
秦勇大笑,“得令!”大步轉身而去。
馬周在那欠秦瑯,“要不我這就去稟報陛下,請陛下降旨讓李瑰交糧放人?”
“我手底下數萬人馬,卻還處處要陛下的旨意,那陛下還要我做什么,要鎮撫司做什么?一個小小的李瑰都搞不定,我這鎮撫使也就不用當了。”
秦瑯早就料定,肯定會有仗鳴之馬出頭之鳥,只是沒有料到,這只鳥會是李瑰。
秦瑯直接就換上了皇帝御賜的鎧甲,提上了馬槊,兩把金锏往背上一插,殺氣騰騰的出了衙門。
左邊是黑云長劍隊,右邊是銀槍郊節隊。
僅憑這兩支親軍百人,秦瑯就有信心把李瑰揍的喊爹,不過他不是去斗毆的,是要去殺雞的,自然是架勢越大越好。
在衙前不過等了片刻。
新鄉縣公、鎮撫司中郎將吳黑闥便點了八百巡騎全副武裝到來。
“三郎,哪個不開眼?”
秦瑯笑著對這位道,“漢陽郡公李瑰,毆打我鎮撫司士兵并扣留他們,你敢不敢隨我去要人?”
“李孝恭的弟弟?”
“怎么,不敢?”
“怕他個鳥,敢毆打我鎮撫司的兄弟。”老吳拳頭在明光甲上錘的砰砰響。
秦瑯很滿意。
“走!”
秦瑯在一百親軍的護衛下,帶著八百巡騎直接殺向李瑰府邸。
這大白天的,上千騎全副武裝的甲士奔馳在大街上,鐵蹄隆隆,還是極具威勢的,這大動作,引的街上人人側目。
皇城的左右衛士兵聽到消息,都趕緊封鎖皇城前大街,加強皇城門警戒。
很快大家都知道,秦瑯親自帶精騎出動了。
又有那消息靈通的,知道先前漢陽郡公打了鎮撫司上門征糧的人。
“這下有好戲看了。”
鄭玄禮聽說后,更是急匆匆的趕到鄭善果府上。
“大人,有好戲看了!李瑰毆打了秦瑯的人,現在秦瑯帶著上千騎殺過去了。”
鄭善果握著本左傳,聽后只是捋著胡須道,“好戲才剛開始呢。”
長安城雖大,可騎馬很快也就到了李瑰府前。
一聲喝令。
鐵騎包圍府第。
“請漢陽郡公出來!”
秦瑯騎在馬上喝令。
府邸緊閉。
院墻后,隱約有人持弓探頭。
擺明了一副抗拒到底的樣子。
秦瑯冷臉,“撞門,敢有持械反抗者,斬!”
吳廣等將校們只是遲疑了一下,然后便親自帶人下馬上前。
頂著盾牌沖上前,院內有人放箭,但箭太少,并沒有傷到人,或者他們也沒想傷人,只是想嚇退。
可吳廣一手刀一手盾,親自引領上前。
這些人可都曾是百戰精兵,原是隸屬于驍衛的豹騎,這會裝備齊全的來打一個家丁守衛的宅子,那真是殺雞用牛刀。
一千人馬,四散進攻。
不過片刻,已經攻進了院子。
吳廣等還算是留了余地,對于那些持械反抗的家伙,只是拿刀背盾牌砸倒,然后綁起來,并沒有真的開殺戒。
很快,李瑰披著鎧甲,手持著弓箭帶家丁迎上來。
秦瑯騎馬進府,來到李瑰面前。
“李瑰,你想造反嗎?”
李瑰是個黑胖的家伙,跟他兄長李孝恭的魁梧有的一比,此時滿身酒氣,對著闖入的秦瑯憤怒不已,舉弓就射。
一箭射來,秦瑯揮槊掃開。
“找死!”
秦瑯策馬上前,一槊砸下,酒醉的李瑰閃避不及,直接被秦瑯一槊頭拍倒在地,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