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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初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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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靜的河面不時泛起淡淡的漣漪,說明水下的人已經潛到一定深度,上面的人才感覺不到下面如何地翻江倒海,河堤上哄笑的人們安靜下來。尷尬了一陣的巴水再次得意地揚起臉,環顧了一下四周,能穿那么牛的潛水服,水性能不好嗎?他著實佩服自己的眼光。

  三四分鐘過去了,河面上仍是沒有什么動靜,巴水坐著沒動,心里卻是七上八下起來,不會有事吧?海嘯都沒淹死的人,可別在這河溝溝里翻了船。

  又過去一兩分鐘,河堤上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已經有人在喊巴水的名字。就在巴水按捺不住要跳入水中時,河面上“砰”地一聲響動,白晃晃的啞巴像躍出水面的海豚,飛行出了一兩米的距離,才又“啪”地一聲跌回水面。

  在周圍的尖叫、起哄聲中,巴水看得清楚,啞巴懷里抱了一條足有半米多長的大魚,他興奮地“嗷”了一嗓子,一頭扎進河里。

  啞巴空有一身好水性,對抓魚卻毫不在行,有了巴水的幫助,才連拖帶拽地把大魚弄上岸。堤上的男女紛紛湊上來,更有光屁股的小子和魚并排躺下,比量著身高。人群簇擁中的巴水得意非凡,就是啞巴也傻乎乎地咧著大嘴,流連在不時撲騰一兩下的大魚周圍。

  “好功夫啊,巴水兄弟!”人群中走出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漢子,穿著裙子一樣的籠衣,粗眉大眼,黝黑的皮膚和健壯的身體,與巴水好有一比。

  “星火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啊?”巴水興奮地要撲上前擁抱,近身才注意到自己濕淋淋的身體和魚腥氣的雙手,站住憨憨地笑起來。

  叫星火的漢子親呢地在巴水的胸膛上擂了一拳,“早回來了,聽說你出了海,才沒過來找你。”

  “星火哥,你還在北邊挖玉?”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伙伴,剛在河堤上坐下,巴水就迫不急待地問道。

  “是啊,準備下個月就回去,雨季快過去了。你呢?說你們遇到了海嘯,船也打壞了。”

  巴水嘆了口氣,“我不準備在船上干了。”他看看又沖進河里的啞巴,才扭過臉問道:“星火哥,你說我去仰光怎么樣?”

  “去干嘛?除了打魚,你還會什么?看看我們鎮上去的人,還沒有在家混得好呢。”

  啞巴突然在兩人身前冒出水面,嘴里咿咿啞啞地叫著,手上又是一條尺來長的魚。巴水走上去接過,把魚在地上摜暈。一旁看著的星火突然說:“巴水,你這么好的水性,和我一塊去挖玉吧。”

  注意到巴水臉上的遲疑,星火從衣領里扯出件紅繩系著的玉佛,“看看,這是我撿到的一塊玉石,請人雕了個佛像,起碼值上萬塊呢。”

  “撿、撿到的?”巴水一臉的羨慕和驚訝,連話音都微微顫抖起來。

  “當然!那里滿山遍野都是石頭,里面有沒有玉,就看你的眼光了。我是跟著人家學了兩年,才摸到一點兒門的。”星火的語氣里有些自豪,有些炫耀,而在巴水的眼中,只有那玉佛在陽光下醉人的一抹綠色。

  “星火哥,這玉不都是在礦里挖出來的嗎?和水性有什么關系?”半響之后,巴水才從玉佛上收回目光,不解地問道。

  “嗨,兄弟,去了你就知道了。那里多的是江河水塘,專門招我們這樣會水性的人,潛下去把石頭撈上來,有玉的留下,沒玉的扔了。”

  四周又是一陣喧囂,兩人向河里看去,啞巴自在地踩著水,兩手之中各抓了一條魚,那張看上去呆板木訥的臉上,此刻竟有了幾分生動的色彩。

  瓦城,緬甸第二大城市,因為建筑多是用磚瓦蓋成,所以有了這個名字。星火和巴水一行五人一共走了三天,到達這里的時候正是凌晨。從擁擠不堪的長途車上下來,星火把行李塞給睡眼惺松的巴水,“看好了,我去找車。”說完匯入人流,轉瞬不見。

  同行的另外兩人巴水也不熟悉,聽星火說是遠房的族兄,他也跟著哥啊、哥啊地叫著。此刻這兩人也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只有啞巴掛著傻呵呵的笑容,四處張望著。在身材低矮、皮膚黝黑的人群中,高大白凈的啞巴很有些鶴立雞群的樣子,如果不是那呆板癡呆的表情,說是白馬王子也不過分。巴水心下忐忑,他是看中啞巴比他還好的水性而帶上他的,可真的到了這完全陌生的環境,他又在擔心,不知這傻乎乎的家伙,會不會成為他的大累贅。巴水摸摸行李中硬硬的潛水鏡,不住地向佛祖禱告,保佑他和啞巴能像摸魚一樣,從河里撈出五彩的翡翠來。

  “快走,找到去場口的車了。”星火在人流中猛地冒出來,急匆匆地向幾個人招呼道。

  一輛破舊的雙排座皮卡,巴水認識那牛頭標識,知道是輛日本車。露天的車廂里已經坐了六七個人,加上大大小小的行李,已經沒有多少空間。星火走過去和一個司機模樣的人打了個招呼,笑嘻嘻地遞上枝卷煙,那人也不抽,只是夾在耳朵上,咋咋呼呼地讓車廂里的人把行李壓在各自屁股下面,然后一擺手,讓新來的五個人上去。

  星火發了一圈煙下去,車廂里的人臉色才好看了一些,在煙霧繚繞繚繞中,星火伏在巴水耳邊輕聲說:“他們和咱們一樣,都是玉工。這里沒有四季之分,一年里只有雨季和旱季,雨季的時候,坑洞積水,河也漲得厲害,沒法挖。只有到了這時候,才是礦區的開采時間,咱們這樣的玉工,就會上山找老板,選場口。”

  巴水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隔了一會兒才怯生生地問道:“星火哥,場口是什么呀?”

  星火哈哈地笑出聲來,“場口就是礦山唄。”看了看局促不安的巴水,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兄弟,一切有我呢。”

  黛青色的群山,起伏綿延,層層疊疊,巴水覺得就像海上的浪濤,翻翻滾滾、無窮無盡地延伸到遙遠的天際,最終消失在云霧迷漫的深處。皮卡就像一葉輕舟行駛在驚濤駭浪之中,一會兒躍上浪尖,一會兒又沉入谷底。

  一出城就是崎嶇的盤山公路,一道彎緊跟著一道彎,一道山梁便有幾十個盤旋。皮卡開得飛快,巴水有時覺得車明明開到了崖外邊,他幾乎忍不住要狂喊出來,可車子又是一個急轉,繼續瘋狂地顛簸前行。

  巴水一路上表情肅穆,身體僵直地有如凍得硬梆梆的大魚,手緊緊摳在車邦上很快變得有些麻木,可一會兒也不敢松開。他斜著眼瞟瞟周圍,星火和他差不多一個模樣,倒是啞巴,眺望著急速后退的大片綠色,眼睛里竟透露出他從未見過的神色,那是一種孤獨與迷茫的感覺。巴水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啞巴身上,他經歷過什么,是海嘯把他弄啞弄傻的嗎?巴水突然有了一種想要認真去讀懂啞巴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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