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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五章 另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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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不是,她真的不知愛恨?

  “呼,嘩!”

  被夜風一帶,火苗順著潑灑在地的油漬兇猛的擴散開來,先是被堆砌好的柴火,接著是門,窗……不消片刻,就竄起了一人高的火焰來。

  少頃。

  幾縷灰燼借著熱浪飄飛到了夜空中,火光從數米遠的房門處跳入了林晨明暗交雜的眼中。

  恍惚之間,他又想起了黃昏時分的對話。

  那個名叫蝶的女子,當真是她最重要的人嗎?如果是的話,為何從宮四的臉上找不到半點證據。

  當時宮四的神情是怎樣的冷淡平靜,除了語速快了一些外,他沒能看出對方一點點的表情變化。

  他心中開始質疑齊仲所說的關于宮四的事情,也因此忘了答復她。

  現在再想說,好像有些遲了。

  他所想的其實很簡單。

  是,他想要鏟除禍害煙州十數年之久的三惡,更想因此能還煙州百姓朗朗晴空,也不得不承認憑他的能力想做成這件事,宮四淵博的知識必不可少。

  可萬事怎會只有一個解決方法?說到底,宮四從來沒有相信過他,連找這宮賢為了什么他都完全不知情。

  即使如此,林晨也從未想過強迫他人犧牲什么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想告訴她,自己會尊重她的選擇,想對她說,自己甚至可以作為朋友,陪她找到過去。

  ……然而,這些話到最后都停在了嘴邊。

  她不會相信自己。

  “想不想知道為什么我要化名宮四?”

  房子一間連一間,火焰熊熊,一時片刻就化為了火海。

  一張血跡斑駁的紙張緩緩飄入其中,落在邊上,頃刻間化為了紅黑相間的灰燼。

  兩人的臉被火焰映的通紅。

  “如果不知道計劃,從今以后我不會再聽你的吩咐行事。”

  林晨自懷里取出老舊的竹筒,看都沒看一眼就扔進了火海里。

  “嗯。”

  宮四雙眸一凝,卻沒有時間去意外他的果決,望著逐漸燃燒的竹筒,她雙拳不自覺的捏了起來,忽然之間她不想去算計那么許多了,內心深處好像缺了一塊似的,失去了些什么,只剩下無盡的空虛,每每觸及,只覺得了無生趣。

  這是種很可怕的情緒,幸好只在她的心中維持了一瞬的功夫。

  “三惡武功高超心狠手辣,以你我的能力想殺他們無異于自尋死路,所以我的計劃便是混入清歡谷,查出三惡的真實身份,交于林千城。”

  “有這么簡單?”

  “當然不是,清歡谷中搜集存放情報的地方必然極其隱蔽,我們就算僥幸混了進去也不可能輕易探查出來,更別說接觸了。”

  林晨扭過頭,“所以?”

  宮四抿唇輕笑一聲,“宮賢有三子一女,三個兒子皆資質平平只得學些藥理幫幫雜工,唯小女宮果天資聰穎,盡得其真傳。”

  林晨聞言這才反應過來,宮四姑娘,指的不就是那位宮果嗎?

  “你,你是要取而代之……”

  “不錯。”宮四點頭承認,“宮家乃是天外天絕對的高層之一,清歡谷即是黑道統袖,萬沒有輕視的道理,如此我便更有機會探查到更機密的地方。”

  “你就不怕被人認出來!?”

  “宮家的存在少有人知道,認得宮四姑娘的便更少了,連孫守福那樣的角色也僅僅是知道有這么個人,清歡谷即便真的有所懷疑,想要查證恐怕需要不短的時間。”

  “你已經想好了后路,我的提問好像很愚蠢?”林晨自嘲的笑了笑,隨即想到了什么,臉色一沉,“你要對宮家動手?”

  “既然要讓他們的查證得到最大限度的拖延,那么宮家的人……自然不可以被人找到,況且,我需要一個進谷的理由。”

  “什么理由。”

  雖然心中已經隱隱有些不安的猜測,林晨還是問出了口,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可能,他還是期待一個不同的答案。

  “唔。”宮四抬起鮮血淋漓的手指,點了點嘴唇,好似是在考慮,可看向林晨的目光分明帶著調戲與打趣。

  好似明白他的期待。

  “就,滅門之禍,找人主持公道吧。”

  隨后親手將其覆滅。

  看著他的眼中閃過分外明顯的痛苦不忍之色,宮四笑了,這次笑的很真實很痛快,因為她自心底感到一抹快意,像是復仇后的快感,又像是戲耍后的得意。

  戲耍這種無意義的事情宮四向來不大喜歡,可若說是復仇,復的又是何仇何怨?

  她沒有去細想,或許是這絲心緒太過淺薄,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吧。

  “呼……”

  林晨長長的出了口氣,少頃的悲天憫人后他還是將心情平復了下來,到時畢竟自己在現場,若真的有不該死之人,他也完全可以出手攔下來,大不了事后將其藏起來罷了。

  不過得提前做些準備才是,否則以這個女人的手段,自己怕是很難從她手中保下什么人來。

  他回首望去,那個女人正背著火光望著他淺笑,唇邊兩頰皆是她自己血指印,看上去格外……嫵媚?

  沒來由的,他居然想到了這么一個離譜的詞匯,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錯愕。

  難不成這世上有種女人,是越無情,越嫵媚?

  林晨想不通,一時之間也只覺得大概是自己的腦袋出了什么問題。

  火光四射,不多時,周圍便響起了嘈雜的聲音,而始作俑者的兩人,卻早已不知去向。

  夜幕方至,易劍閣中也星星點點的掛起了燈,不多時便連成了一片,映的閣中上下有如白晝,又如一片滔滔火海,連綿不絕。

  “宗主。”

  易劍閣的練武場一側有處用以休息和觀望的高臺,平日里弟子習武,掌教弟子或者長老師父便會于此觀察。

  此刻觀武臺四角燃著火盆,中間則站著一個兩鬢斑白的女子,細一看,可不就是易劍閣武宗,洛潔,洛宗主嗎。

  “如何?”

  洛潔回過頭,看著剛剛走上來還有些氣喘的弟子問道。

  “回稟宗主,弟子已將玉匣送與兩位姑娘,取血的步驟也已詳細說明。”

  “嗯,胡姑娘聰穎,當用不著我來操心,只是師父閉關鑄劍一月有余,此時派人出來取血,想必鑄劍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一切事宜還是務必要萬分謹慎才是。”

  “是,弟子明白,明日會再去一次,略作確認。”

  “好,下去吧。”

  “弟子告退。”

  那青衣弟子抱拳行禮正要退下,抬眼往臺下看了眼,一時間沒忍住便開了口,“兩位老前輩還沒分出勝負?前日斗劍氣,昨天比下棋,前輩們當真好雅興啊。”

  聽弟子如此說,洛潔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呵,這兩個老家伙前日論劍入了迷險些傷到旁人,惹了那位姑娘不悅,如今是不敢再隨意動手了,至于這棋局嗎……想必快有結果了。”

  說著,洛潔的注意力又落在了練武場中。

  易劍閣算不得什么武學上的高宗大派,可架不住人家有錢,這練武場比之九霄宮分舵的論劍坪可不知精致了多少,又大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此刻偌大個場地中只有兩個石凳,石凳旁點了一盞小油燈,遠處的樹枝樹葉被夜風吹的窣窣作響,燈火卻像是被什么護在其中一般,沒有半點不自然的搖曳。

  平靜的火光中,兩個長袍老者相對而坐手中各自夾著黑白棋子,面色雖然從容可看那白眉輕皺的模樣,想來是陷入了僵局。

  令人驚異的是,兩人中間竟然沒有桌子,也沒有棋盤!那些黑白相間,蜿蜒纏繞在一起的棋子卻安安靜靜的定在半空中紋絲不動,能操控棋子維持這種狀態一天一夜,這份內力不說當世絕頂,也可謂屈指可數了。

  “嗯……”

  正如洛潔所說,這一步棋已經僵了半個時辰,棋,終要有個結局。

  咚……

  手執白棋的老者指尖一點,衣袖飄飄,棋子順勢而落。

  落子分明是無聲的,那聲輕響卻好似落在了觀武臺上的弟子與洛潔心中,甚至還看到了一層層波紋光暈,從棋子中心緩緩散開。

  “周橫天的劍意竟已大成至此……何以不入極境。”洛潔直直的盯著白子,口中的喃喃聲就只有自己能聽到了。

  再看場中,手執黑棋的胖子見對方落子,嘴角頓時露出了個得意至極的奸笑,隨后早有預謀一般右手一揮,猛地敲下手中的黑子。

  “兩頭通!哈哈!周老兄,繞是你機關算盡,還是老弟我更勝一籌啊!”

  對面的周橫天聞言頗有些無語,他尋常與人博弈都是下的圍棋,哪有下五子棋的。

  “宋老弟棋藝精湛,周某不及,老弟這孩童心性周某也遠不及也。”他撫了撫額頭,隨即開始一顆一顆的將白子拾起歸入棋盒。

  “哈哈,哪里哪里,老哥過獎了。”宋道遠哈哈一笑,一揮袖,黑子飄飛而出落入棋盒。

  兩人看似博弈棋局,事實上一人掌控一色棋子凌空抗衡,比的卻不止是內力,還有對棋子和內勁的掌控能力。

  顯而易見,周橫天輸了一招。

  “周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有話但說無妨。”

  周橫天會來這里是因為擔心林千城會對自家宮主不利,怎料林千城沒來卻正巧遇到了宋道遠,兩人同為劍修,又是同輩,幾日的相處間各種較量各有勝負,惺惺相惜之感越發深厚,雖然相交不久,但大有成為莫逆之交的趨勢。

  “恕我直言,周兄無論劍招,劍意,內功修為都早已超越一流的層次遠矣,為何還是遲遲不愿感悟天地以入極境?”

  這個問題困擾了太多人,然而真正有機會當著本人面問出口的,大概也就這么一個了。

  聞聽此言,周橫天收子的手微微頓了頓,少頃才一邊動作起來,一邊略帶感慨的開口道,“因為一個承諾。”

  “承諾?”

  “嗯。”周橫天點點頭,“那時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我與師妹約定同入極境,如今師妹雖然不在了,可這個約定我會一直遵守下去。”

  他說的簡單輕松,可極境,那是多少江湖人祈求了一生都得不到的榮光,他卻……

  光這份重情重義,已經足夠令人敬重了。

  宋道遠為此番話動容,同時也明白自己觸及了他的痛楚,趕忙開口轉移話題,“啊,說起來早先我將乾坤劍意傳授給貴宮主,你猜她用了幾天便領悟了精髓?”

  這個轉折有些生硬,周橫天卻領了他的這份善意,呵呵一笑道,“我猜,不出半月!”

  “七天!只用了七天!老宋我是真不明白,凌宮主既有如此之能為何還沒有一統武林……”

  說到這個,宋道遠完全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說實話,才入極境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自己是否能有資格挑戰那天下第一人,然而這個想法也只維持到見識了她近乎違背常理的天賦資質。

  他以乾坤劍意求取囚龍鎖指法,可沒想到他用盡一生所創的武學,對方只聽講解,獨自領悟七日便已得其精髓。

  人與人之間……為何如此不公平。

  當然,不甘與感慨只有片刻,他是個樂天派,沒有爭強好勝的心。

  見他如此神情,周橫天哪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思慮片刻,輕笑一聲道,“聽周某給你講個故事吧,等聽完,想必你會對宮主有些了解。”

  宋道遠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周橫天嘆了口氣,收好棋子攏起衣袖,仰頭望向天邊緩緩道來。

  從前,有個偏遠的小地方,生活在那里的人們雖然沒什么大見識,但互幫互助自給自足,日子過得也算是平靜祥和,偶然有些爭執最多也只是演變成互相打上幾拳,不必誰去真正的服從誰,人們習慣了這種生活……直到一天,有個人撿到了石頭。

  誰的石頭大石頭硬,便能迫使他人臣服,漸漸地,人們開始沉浸在尋找更大更多石頭的途徑中,隨后拿起獲取的石頭扔向對方,戰勝對方,或者將石頭緊緊握在手中,威懾對方,保護自己。

  這樣的日子過了太久太久,人們又重新習慣了這種頭破血流的生活。

  這個時候,她出現了。

  她是個奇怪的女孩,撿起石頭的時候露出的不是欲望,而是純真的欣賞,那些石頭在她眼中好似變成了美麗,閃亮的寶石一般。

  她喜歡石頭,喜歡石頭的美麗。

  此后她背起竹簍,將那些喜歡的寶貝一點點的收集起來。

  再回過頭時,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擁有了最多,最大的石頭。

  不知不覺間,人們開始服從她,懼怕她,厭惡她,忌憚她。

  她孤獨,她彷徨,又不得不獨自面對一切。

  即便她仍喜歡那些石頭,可寂寞猶如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隨形。

  沒人理解她,沒人認同她,她想要分享樂趣,可從竹簍中取出石頭,人們只會害怕的逃離她的身邊。

  聽完他的故事,宋道遠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想起那日他拿著自己的石頭與她交換時,她露出的表情是那樣的欣喜,純真,可自己心中想的……只是拿到更多的石頭。

  “抱歉。”

  “不必如此,我家宮主最不喜別人為她難過,況且,她現在需要的已經不是分享樂趣的同伴了,而是一個……能讓她放下竹簍的人。”

  “嗯?哦,林小子從某些方面來說,確實是個頂了不起的人啊。”

  兩人相視一笑,關系好似又更好了一點。

  “再來一盤?”

  “哈哈,正合我意!”

  夜還很長,這兩位頂級劍修的對局,想必還要很久才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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