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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白骨菩薩牽絲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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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瞎眼治好了眼睛,卻沒離開,反倒是圍著那一具深潛者的尸體嘖嘖稱奇。

  “嘖嘖……虧你們能找到這東西的尸體,我還以為鮫人都被始皇帝殺絕了呢!”

  “傳言東海有鮫人族,似魚似人,長生不死,女的美妙萬方,男的奇丑無比,其肉食之不老,其脂長明不滅。昔年始皇帝出海尋不死仙藥,傳言鮫人不死,便是因為其族中有不死仙藥,故而始皇命人殺之,獵或無數,以其脂作長命宮燈……”

  華醫師皺眉道:“你不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嗎?”

  “既然鮫人肉食之不老,為什么始皇帝不直接吃鮫人肉,還要找什么不死仙藥?”

  竇瞎眼笑呵呵道:“不死之間亦有差距,你看,你面前這東西不也能長生不死,你羨慕它嗎?”

  華醫師冷哼一聲,隨即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你是說,鮫人肉之所以吃了不老不死,是因為吃了鮫人肉,就會變成鮫人?”

  華醫師指著那具尸體,臉色難看。

  竇大憋寶一拍大腿:“總算還有幾分聰明,始皇帝多驕傲的人物,怎么可能變為鮫人?而且鮫人乃是邪神眷屬,因而不死。與我等求道成仙的長生圣境,乃是截然不同的追求!”

  “而且,這東西還不算什么尸體。”

  竇大憋寶用那只獨眼瞥了深潛者一眼,心疼道:“它的鮫珠可是我那只眼睛。這東西臟腑有異,內蘊無窮生機,玄真教用它養著我那只眼睛呢!得了我的眼睛,補全了鮫珠,它怕是要成了氣候,很快就會從休眠中醒來。”

  烏鴉一針插入了深潛者胸口的檀中穴,銀針顫動,將無形的波動傳導至深潛者的神經系統,道:“它醒不來!”

  竇大憋寶嘿嘿笑了聲,道:“您不讓它醒來,自然是醒不來的。”

  “但這鮫人乃是小事,背后造就它的那東西,才了不得。此物必然是深海之中的大妖,有海龍君的血脈。”

  德拉蒙德眼神閃爍:“海龍君?在東極島土人口中,它被稱為達貢,而在《三一圣經》之中它是非利士人崇拜的海神,大袞!”

  竇大憋寶聽了渾身一顫,抬起頭來:“你把海龍君給抓了?”

  他豎起拇指:“嘿!了不起。在我們中土,它是濊人所崇拜之神,又名滄海君。你們洋人的大船橫行海上,確實了不起,把這海中魚龍之神都給抓起來了。”

  三皇會的會首華醫師臉色鐵青,死死盯著那沉眠中深潛者,對竇大憋寶道:“別幸災樂禍了!這人是他們船上的水手,這幾天才變成了鮫人。”

  “所以轉化它的那東西不在西洋,只怕就在我們天津港的外面呢!”

  竇大憋寶這下笑不出來了!

  “裝著滄海君的船就停在天津港?那還不趕他們走……是了!操他媽的朝廷為了那狗皇帝的不死藥,真就喪心病狂,他們洋鬼子是想把我們直沽人喂魚蝦啊!”

  霍大夫安慰他們:“前日運河口大火席卷直沽城,傳說是火神爺哪吒三太子用風火輪收了所有的妖火,救下了直沽城。”

  “要是再來一出水淹直沽城,估計哪吒三太子還沒走呢!再來一出哪吒鬧海,活扒了那滄海君的龍筋……”

  烏鴉神色微動,但終究沒有開口。

  竇大憋寶嘆息一聲,順著凳子落了下去,道:“你們就作吧!運河南口還鎮著那只九眼火魃呢!天津港外就又來了一只滄海龍君。這幾天黃河故道也有異動,萬一再把那只黃河水妖招來,北面再來個什么玩意,我看著天后宮也鎮不住了!到時候那四只絕世妖魔匯聚一起,三岔河口可就有的鬧了!”

  他說這話頓時一愣,突然開口罵道:“我說那崔道士怎么有空打我家門前過,他這是誆我出來應劫了啊!”

  他扇了自己兩嘴巴:“一語成讖,老竇我這嘴巴也沒個把門的,他日只怕真有四尊驚天動地的妖魔要鬧直沽港。”

  這時候,一個穿著老舊,彎腰駝背的老頭兒背著手施施然的走進了藥王廟,看到老頭兒,竇大憋寶當先站了起來,起身就要牽著驢往后走。

  那老頭抬頭,沖他喊道:“竇瞎眼別跑,今個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

  竇瞎眼這才放下了牽著大青驢的繩,咧嘴笑道:“蟲王,今個你怎么來了?”

  “人人都道你竇瞎眼有一雙神目,而我蟲王,又是憑什么做得了直沽的玩蟲王兒?”蟲王目光掃了眾人一眼,自問自答道:“憑的,就是我這一雙耳朵。”

  “我不像你竇瞎眼,大憋寶兒!龍髓點神目,天眼鑒諸寶兒,這么招搖!這直沽寨里,誰不知道你竇大憋寶無論什么天靈地寶,都能一眼看出來。當年你在黃泥路上抓了那只紫眼大將軍,乃是罕見的九厘蟲王。自以為可以稱霸蟲市無敵了!卻不敵我的那只豁牙呆霸王。”

  “那時候我就算計著你要翻本,竇大憋寶是多傲的人啊!哪能在我這貪愛玩物的廢物身上栽了面兒!”

  “我那時候也有心算計你,這第一場贏的九千大洋,三天我就花光了,就是為了激你上鉤。后來我又讓人透露給你城外土地廟里,有一種鏘金之聲,以你竇大憋寶的本事,應該能猜到那是萬里挑一的奇蟲,成了天靈地寶的蟲王戧金掛彩兒。”

  竇大憋寶聽到這里已經是坐不住了,他站了起來,用僅剩的那只眼睛看了蟲王半響,才開口道:“別說了!”

  “我竇憋寶只以為了不起,用活羊羔抓了那只戧金掛彩兒的蟲王,卻敗給了你老師傅的白骨菩薩……我愿賭服輸,把那養蟲的奇寶——拇指葫蘆輸給了你。”

  “后來我落魄了,為了治病,又和你賭蟲,找來八敗奇蟲贏了你一局,卻不想那白骨菩薩是只邪蟲,能以死蟲斗活蟲。本來也是輸給了你我這最后的老底兒,卻沒想到老哥您仗義,將那株當歸藥王賒給了我!”

  老蟲王笑道:“所以,別看你竇憋寶兒一雙神眼了不起,我南蟲王這一對耳朵,也不差啊!”

  他頓了頓手中的拐杖,厲聲道:“我這雙耳朵——也不差啊!”

  這時候,眾人才恍然大悟,老蟲王能抓著那么多奇蟲,只怕就是憑著那一雙耳朵。

  “白骨菩薩通體全白!”

  “《蟲譜》記載,蟲分“赤、黃、褐、青、白”五色,前四種以黑色為底,掛褐或掛青,越往后越厲害,掛青的已經可以說是蟲王了,掛白的上百年也難得一見,何況通體皆白?”

  “你道我是怎么抓著這只蟲的,我在城南土地廟里和人斗蟲,那只鬼面大將軍,聽到一聲蟲叫就癱了!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必然是一只奇蟲王,那一聲蟲鳴我聽得清楚,一直順路找到了城西的白骨塔兒,在塔二層的一個骷髏頭前面我等了一個晚上,才等到這蟲出來。”

  “這蟲它不愛叫,一年就叫這一聲啊!得養在白骨里面,給它吃磷火……”

  這時候竇大憋寶真正的失色,不說城南土地廟離著城西的白骨塔有多遠,只是那城中無數叫嚷,吆喝,熱鬧無比,百萬人的大城。

  蟲王僅憑著一聲蟲叫就能尋上去,這一雙耳朵,可以稱神了!

  而且蟲王不像他一般顯擺,有著一雙神耳,這么多年了沒人知道他的底細,只道他精通蟲經,善相奇蟲,所以才能在直沽的蟲市上闖下偌大的名聲。

  也只靠著和人賭蟲,混口飯吃。

  這奇人,既彰顯了名聲,又藏起了本事。

  蟲王卻眼神直直的看著他的嘴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但如今,我這耳朵聾了!前天城西的白骨塔上,我又聽到了一聲蟲鳴。和那只白骨菩薩一模一樣,常言道蟋蟀是神蟲,從來沒有兩只一模一樣的。我確是著了魔,深夜一路尋到了白骨塔,在第二層那同樣的骷髏頭里,看到了一只白骨菩薩!”

  “它須兒,腿兒,翅膀身子通體骨白,背上一個骷髏頭,連著翅膀便是一尊坐在蓮臺上的白骨菩薩。”

  “我那時愣了,這蟲和我那只一模一樣,難道世間真有兩只一模一樣的蟲兒?”

  “就見那只白骨菩薩跳了起來,一跳從骷髏頭里,跳到了我耳朵里面,直到它鉆到了我耳朵眼里面,我才知道這是另一只奇蟲牽絲戲!這種蟋蟀奇小無比,卻性格兇猛,以同類為食。它從腹下咬開蟋蟀的肚子,把里面的肉嚼吃一空,然后在里面披著蟲殼,操縱如生,而且善仿聲鳴叫,吸引同類食之!”

  “是一等一的惡蟲!”

  “那只白骨菩薩,就是我的那只,它的尸體被人盜了出來,讓牽絲戲藏在里面,暗算與我。”

  “牽絲戲咬開了我的耳膜,在里面將腿上的細小水銀刮了下來,弄聾了我這雙神耳……”

  整個藥王廟寂靜無言……

  這時候又有一個老嫗走入了藥王廟,見到眾人,吐了吐舌頭,指了指自己白色的舌苔。

  竇大憋寶背后發寒,出聲道:“菊下樓貝仙女!”

  這一刻,蟲王哈哈大笑,猶如瘋魔。

  三皇會的醫師和洋鬼子們,都將目光轉向了玄真教,只見烏鴉巍然不動,面色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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